《若水》二三金金

3、第三章

　　我终于找到当年那本朱批奏折，翻开之后，一个个字像利剑一般射进心里。

　　“臣傅闻渊谨上奏，

　　臣闻元将军，位高权重，本应为国立功，然近日有诸多可疑之举，臣恐其已有叛国之心，故特上奏，敬请皇上圣裁。据密报，元将军与敌国使者秘密往来······为保国家安危，臣恳请皇上圣裁，即刻下令查办元将军，以正军纪国法。若查证属实，应依法严惩，以儆效尤。

　　此奏，伏望皇上明察秋毫，迅速决断，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我看着熟悉的字迹，说不出话。

　　原来当初向皇帝上书参奏我父亲通敌叛国的人，还是傅闻渊。

　　那支青玉簪应该扎进他的心口才对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滑下来，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我口吐酸水不止，直直晕了过去。

　　转醒，太医跪在一旁，“恭喜沁嫔娘娘，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一怔，这怎么可能呢？

　　我宫里一直种着子息花，燃的熏香也是麝香，怎么会有孩子？

　　可笑，我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可笑，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我想问问上天，这是不是在玩弄我。

　　如此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却选了我当母亲，可他偏偏不该来。

　　我手抚上肚子，努力感应着这个小生命，不禁流下眼泪。

　　自上次一别，我再没有见过傅闻渊，意外的是罗权竟然找到我。

　　近日边境那边屡屡受到北夷侵扰，皇帝听闻更是吓得寝食难安，急忙召集了内阁大学士和兵部侍郎连夜商议对策。没了元家，皇帝才发现好像再找不出良将可以带兵出征了。

　　当年元家惨遭灭门，跟着我父亲的几名将军怕受到牵连，也都悄悄逃亡别处，隐姓埋名不知所踪。曾经让敌军闻风破胆的“龙骧铁骑军”在三年前已瞬间瓦解。

　　罗权的态度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对我倒是恭恭敬敬，无非就是让我和他同一梯队。

　　“沁嫔娘娘，这是皇帝第一个孩子，只要您帮我，但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太子，”

　　我挑挑眉，“罗大人，您可是皇后的舅舅。”

　　罗权眼里透着精明和算计：“她是皇后，也可以不是。”

　　*

　　罗权想让傅闻渊出使议和。

　　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个办法，只不过身在后宫有些事情并不方便主动提起，有罗大人帮我，里应外合。

　　我早有耳闻，罗权和傅闻渊其实一直不和，但对我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帮手。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皇帝终于下了旨。

　　“请皇上收回成命，傅大人不能去！”颜思如听说圣旨，冲进养心殿，跪在殿下央求，“出使一行太过危险，傅大人他是您的左膀······”

　　“皇后娘娘，您作为一国之母，首先担心的难道不是皇上的安危，国家的安危？怎么倒是先担心起一个臣子来了？”我坐在皇上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说您和傅大人是青梅竹马，您现在拦着皇上，不会是对他还有旧情吧？”

　　“是你！”颜思如颤颤地指向我，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皇上，此女根本不是赵沁儿，请皇上明察！臣妾见过真正的赵沁儿，根本
　　不是她这幅样子，您不要被她骗了！”

　　我一声冷笑，“娘娘，凡事要讲证据的，我爹赵钦是吏部员外，您若不信可叫他进宫对质。”

　　“你们都是串通好了的！皇上，您相信我。”

　　我晃晃皇帝的肩膀，娇弱道：“皇上，臣妾是赵沁儿啊······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污蔑我。”

　　最后，颜思如被禁足三日思过。

　　临行前一天，傅闻渊出现在沁兰轩，他负手立在窗前，五官深邃，面容冷淡，淡白月光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清清冷冷，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

　　傅闻渊的背很宽，很有安全感，有他在，我可以什么都不怕······

　　我敛了心神，声音淡淡：“傅大人深夜到我寝宫里来不合适吧？”

　　傅闻渊扔过来一个信封，“心芜，我竟不知你这么恨我，想要杀了我。”他说的很平静。

　　信封上面粘着三根野雁翎，是三日前我给北夷统领达摩可汗去的那封信，信里是傅闻渊出使路线，我想让达摩可汗在路上设下埋伏围杀他，条件是给我留个活口。

　　没想到被傅闻渊拦下了。

　　事情败露，我也不再伪装，：“傅闻渊，你会不会后悔救我？你可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杀你都太便宜你了，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傅闻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片刻缓声道：“你知道吗，就算是这样，我都庆幸这封信是被我拦下的，而不是旁人。心芜，有时候不能相信你看到的，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我冷眼看他：“别再叫我心芜！傅闻渊，死之前，就别再狡辩了。”

　　“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当然。”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那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肚子里的，是我们的孩子对不对？”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这个孩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在一切结束之前，他注定了是龙子的身份，况且这个孩子对我暂时还有用。

　　他言辞恳切：“我只求你，别伤害他，那是我和你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我冷漠地瞥他一眼，转身走出寝宫，背后依稀能听到他的低声恳求。

　　没了守国之将，没了谋国之才，大周就要完了。

　　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后悔，他镇守边疆三十多年，一直殚心竭虑地保卫国家，却换来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爹爹，既然国不留你，还护国何用？

　　我来到望远亭遥望着，从这里还可以瞥到大周都城的一角，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亮着。

　　“娘娘，更深露重，小心凤体。”小石头自背后出现，手提一盏铜鎏金錾花宫灯。

　　今夜无星无月，无云无风，幽黑苍穹如顶，笼罩着整个大周山河。

　　天快亮了。

　　一切也都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