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欢》山北麓

2、赵叔

　　桑桐推开酒吧经理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俞皆欢没骨头般躺在主位的椅子上等她。

　　“俞总，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桑桐急忙向俞皆欢低头道歉。

　　“嗯，你自己注意，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俞皆欢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桑桐一愣，换做以前，俞总绝不会像这样对此事轻轻放过，明显今天的俞总有些心不在焉。

　　但桑桐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俞皆欢躺在椅子上，神思不知道飞哪去了。

　　片刻过后，俞皆欢回过了神，眼眸逐渐聚焦，像是从一大段浓厚的记忆里走出一般。

　　酒吧办公室昏暗的灯光下，桑桐低着头在一旁的阴影里假装雕塑。

　　俞皆欢笑了笑，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明艳的笑容，吐出的话语却无情且冷淡。

　　“不该留的人就把他开了吧，我走了。”

　　桑桐点头称是，目送她离开。

　　等俞皆欢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后，桑桐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工作。

　　但她发现俞总在刚刚等她的那段时间里，已经帮她把没有完成的工作处理完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

　　市一中某间教师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谢济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捏捏眉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一排学生，沉声说道：“都长本事了，嗯？逃晚自习去酒吧啊，真是好样的！”

　　学生们颤颤巍巍，其中一个嘟囔着“谁知道今天是你轮值......”

　　市一中有一项特别的规定，即每周由不同的老师轮值当年级教导主任。

　　今天恰逢是对纪律看管最严的“铁面阎王”谢老师值班。

　　“嘀嘀咕咕什么呢，大声说出来！”谢济凌厉的目光扫向了低声抱怨的那个学生。

　　这时谁也不敢出声，周围空气凝结了好一阵子。

　　“行了，”谢济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先回教室上自习，之后绝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情。回去后每人手写一千字的检讨明天之内交给我，我不满意的话就重写，明白了吗？”

　　谢老师抬起胳膊，腕间的手表折射出清冷的幽光，看了看时间，觉得时候也不早了。

　　“手写一千啊，好多字，能不能少点。”刚刚抱怨的那个学生这次倒是大声说出来了，和谢济讨价还价。

　　“其他人一千，你两千。”谢济也不惯着他。

　　要写两千字的那个学生给谢济递出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送走了一排令人头痛的孩子，谢济回去收拾了下办公桌，摊开物理竞赛班的学生这周的小测试卷，白皙修长的手握着红色中性笔，行云流水般批改起来。

　　批改完已是深夜。

　　这时候晚自习也早就结束了，办公室周围静悄悄的，夜色浸染了窗前碧绿的文竹。

　　这次小测的整体成绩还是不错的，再训练一学期前几名都有望拿物竞国一，班里靠后的学生也可以省奖保底。

　　这样他就不负梁望女士所托了。

　　-

　　俞氏集团的顶层会议室坐满了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每个人都是一副严谨又专注的神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

　　会议桌主位上坐着一位高贵优雅的女子，浓密乌黑的长卷发蓬松地搭在肩头，她身着面料柔软的红色长裙，外面披了一件材质硬挺的黑色西装风衣，明艳的长相极具侵略性。

　　而她干练的领导风格和成熟的处事手段向别人彰显着，外貌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策划我审核过了，就按这份的流程来吧。散会。”

　　俞皆站起身，手腕使力将手里的策划书推出去，快速滑向长会议桌中央。

　　结束了公司高层会议回到总裁办公室，俞皆欢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连眨一下眼睛都非常费力，寂静的办公室只剩下了微弱急促的喘息声。

　　一个会议从中午开到晚上是什么实力，俞皆欢都佩服自己，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用力地活着了。

　　自从年轻时拼了半条命带领俞氏站稳脚跟后，这几年她一直处于一种半摆烂的状态。

　　精神放松过后，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几日前在烟色酒吧的重逢。

　　至少对她来说是重逢。

　　他的形象较俞皆欢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了很大的变化，毕竟已经九年过去了。

　　曾经神采飞扬、清澈温润的年轻人已经成为儒雅内敛、身材健硕的成熟男人了，举手投足间皆是历经世事的从容不迫。

　　桌上的手机屏幕伴随着的震动声突然亮起。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抓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后点开接听。

　　“小姐，好久没跟您通电话了，您最近还好吗？”来电的是老管家赵叔。

　　赵叔年轻时一直跟在俞皆欢父亲身边做事，俞皆欢出生后，俞父把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送到了女儿身边。

　　后来俞家出了事，赵叔不离不弃，帮着当时刚成年的俞皆欢处理了俞父的后事。

　　直到近些年俞皆欢的事业真正立住了，才回老家和老伴带带小孙子，颐养天年。

　　在俞皆欢心里，侍候自己长大的赵叔是自己的另一个父亲。

　　“我挺好的，赵叔，我平时忙也没顾得上给你打电话报个平安，你和赵婶身体还硬朗吗？耀耀想我了没有？”耀耀是赵叔的小孙子。

　　“都挺好的，小姐，耀耀也一直说想找欢欢姨姨玩......”

　　这时赵叔的手机里突然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是欢欢姨姨吗？我是耀耀！我好想姨姨哦，姨姨想我了吗？”

　　听到耳边传来耀耀的声音，俞皆欢立刻就能猜到手机另一边的场景。

　　人小鬼大的耀耀蹑手蹑脚地蹭到他爷爷身边把手机抢了过去，赵叔想拿回来却不敢用力抢，怕不小心伤到了孙子。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认真地回答“当然想啊，耀耀那么乖，姨姨可想你啦！”

　　“哎嘿！那我要去找姨姨玩！”

　　电话那头的赵叔抱起耀耀，大手包着孙子的小手握住手机。

　　一边跟俞皆欢说：“小孩子调皮，您别听他的。”一边哄着孙子：“耀耀乖，欢欢姨姨工作忙，等之后姨姨不忙了再去玩，先让爷爷单独跟姨姨说几句话，好不好？”

　　“哦，那我等姨姨工作不忙了再去找姨姨玩。”

　　耀耀听话地松了手，赵叔终于从小孙子手里拿回了手机。

　　赵叔蹲下把孙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那你去厨房帮奶奶收拾碗筷可以吗？”

　　“好哦，那欢欢姨姨再见，记得想着耀耀！”说完，他抬起小短腿跑厨房帮奶奶做家务去了。

　　“耀耀还是那么可爱。”俞皆欢听到电话里“哒哒”的跑步声渐行渐远，笑出声来。

　　“是啊，耀耀是个好孩子，我们老俩口有他陪着，一点都不孤单。”

　　赵叔微微顿了一下，试探着问：“小姐还是一个人吗？”

　　俞皆欢一时语塞，她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变换得那么快，还是说这才是赵叔打电话来的真实目的。

　　“赵叔，你......”

　　听见小姐支吾了半天也没有续出下文，赵叔心内了然，叹了口气。

　　“小姐，明年是您而立之年了，赵叔只是希望您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样我才对得起早去的老俞总啊。”

　　说到这里，赵叔的声音微微哽咽。

　　每次和小姐谈起老俞总，赵叔心脏酸得就像被歹人狠狠捏住一般。

　　“赵叔，你......”俞皆欢说不出话来。

　　19岁那年，在灯光昏暗的医院ICU急救室门前，赵叔哭红了眼睛，不断地重复说会替老俞总照顾好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叔仍在践行他的诺言。

　　只是这次，听到赵叔说到知冷知热的身边人，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

　　“我明白小姐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想打乱您的计划，就当赵叔没提过这事。请小姐多注意身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赵叔的身子骨还很健壮，仍然可以为小姐做事的。”

　　俞皆欢见赵叔不再提找个身边人这个话题，也就蒙混过关绕过去了。

　　她之后说了很多宽慰赵叔的话，也细心叮咛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跟赵叔通完电话，天色已完全黑了。

　　站在公司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城市CBD繁华的灯火霓虹闪烁在俞皆欢眼前，金色路灯下的道路上挤满了人来人往和车水马龙。

　　找一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吗？

　　俞皆欢拿起钥匙，起身离开公司，驾驶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融入了都市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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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开车在路上的还有刚下班的谢济，今晚没有物理竞赛班的课，也暂时没其他的事情。

　　这段时间里，有双莹润白皙的手指一直在他的心上挠着，这种感觉很微妙，轻轻地、却让他无法忽视。

　　他决定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去烟色酒喝一杯。

　　1929历史街区安静的躺在夜幕里，昏黄的路灯为它披上一层柔软的面纱，朦胧梦幻。

　　一栋栋精巧的小洋楼零散分布在这片充满故事的土地上，散发着古朴且神秘的气息。

　　从学校出来就驱车来酒吧，谢济还穿着正装，冷色调的黑色衬衫和黑色西服裤衬得他愈显肩宽腿长，丝滑的面料服帖地亲吻着他条块清晰的肌肉，每一处缝合线都透露着高级定制的精致感。

　　脚踩一双黑色的皮鞋，优质的皮革鞋面泛着细腻而柔和的光泽，黑色长袜紧贴着他骨骼清晰的脚踝，展现出男性的力量感，又散发着一股冰冷禁欲的气息。

　　谢济选了酒吧一个僻静的角落。

　　在单人沙发坐下后，他抬手解开几粒领口的扣子，露出了坚硬的锁骨线条，打破了周身的庄重感，一双大长腿交叠着，平添了几分慵懒与性感。

　　端起古典酒喝上一口，感受着冰凉丝滑的酒液流过喉咙，涌上几分爽利。

　　即便谢济选的角落很偏僻，但其英俊的容貌和不凡的气度也很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期间有几位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想和他搭话，都被他礼貌拒绝了，用冷峻的气场将他人隔离在外。

　　旁人只见他眉眼间蓄满暗色，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吧台，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有一条消息弹出在谢济的手机屏幕上，发件人显示为“谢善”。

　　谢济点开后发现上面只有一句话“明天回老宅，有事。”

　　他皱了皱眉头，在手机上敲了一个“好”字发过去。

　　酒喝得差不多了，又被谢善安排了个日程，他兴致索然，遂挺直腰身，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