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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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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乱云凌风,霜覆梢头,银花遍野,天地连白。
江府一处偏院里,一身蓝白练功服的少男正趁着雪停清扫院中积雪,扫出一条连通房门和院门的路,他停下来擦了擦汗,回头看向坐在屋檐下的少女。
缀满白绒的姜审礼揣手窝在躺椅上,一头乌发随意扎成一束,被围脖挤得有些凌乱。冰玉似的脸半陷进毛里,时不时吸一下通红的鼻子,显得那对湿润的黑珠子有点委屈。
超级怕冷人士穿上了加厚的毛绒袄裙,披着厚实压风的鹤氅,却还是冷得腿肚子打颤。
一道阴影投下,她抬起眼皮,露出一点恹恹的下三白。
青春期的少男个子蹿得飞快,山风眠修挺不少,已经能挡她的光了。
“要不还是进屋吧,外面有风,我把躺椅搬进去。”
“不要,”尾音夹着牙齿磕绊的声音,姜审礼缩得更紧,“屋里没太阳,比外面冷。”
山风眠耸起八字眉,最终还是尊重她的选择,让开身体不再挡阳光。
没想到姜审礼居然这么怕冷。
从早上到中午,她说话没超过五句,整个人弥漫着一股低气压,跟平常随和淡漠的模样判若两人,浑身都写满拒人千里之外的萎靡和不爽。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情绪如此外露,寒冷封印了她常挂在脸上的笑,却解开了她脾气的封印,导致她现在看什么都自带一股凶气。
为什么会怕冷到这种程度,辟府期的身体比一般人强健,而且还可以运转灵气抵御寒冷,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这么夸张。
莫非她没想到这一点?
山风眠心里纳闷,他不知道姜审礼已经试过用灵力御寒,但伪灵根终究是外来媒介,不能直接改变她的身体,灵气只在伪灵根里流通,无法融入骨肉。
即使她靠伪灵根拥有归一期的修为,还是会被冬天无情鞭笞。
冷得异常烦躁的姜审礼蹙紧眉毛,看见山风眠一身单衣,额心更皱了:“你怎么穿这么点儿?我不是给你买了冬衣吗?”
本意是关心的话语,被她说出来却夹枪带棒,好似责备。
山风眠微微一惊:“啊……我不是很冷,加上干活会发热,就没穿。”
“你不冷?你还发热?”
姜审礼音量升高些许,棍棒一样的语气吓得山风眠稍稍退远一段距离,但姜审礼并不打算放过他,冷声道:“过来。”
少男背脊一阵发寒,一点点挪腾过去。
一只手猛地从鹤氅里伸出,抓住他的手揉捏,冰冷的触感让他误以为手里多出了一块寒铁。
真的好冰。
姜审礼连环三问:“你真的不冷?你为什么不冷?为什么我就这么冷?”
山风眠汗颜,忽然灵机一动,双手捧住姜审礼的手,单膝点地蹲了下来。
他的手较之姜审礼,宽厚而温暖,像一个自动发热的热水袋。
姜审礼被他捂着,手掌连同脑袋都快要融化,眯了一早上的眼睛睁圆。
这就是她想要的取暖器啊!比太阳有用多了!
她沉默地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去。
比她大上一圈的手足以将她的两只手数尽包裹,四手交叠,暖和的舒适感袭击了姜审礼因为寒冷而凝结的大脑,她难得有些呆滞,双目放空地盯着前方。
扎人的刺猬终于收起身上的刺,变得温顺无害。
捧着刺猬的人却悄悄撇开脸,耳根泛红。
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姜审礼软下来,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他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不对,不能那么想,男女有别,怎能随意做出失礼又轻率的行为。
何况姜审礼是他的恩人,恩人是不能……
手心传来一阵痒意,像不安分的小动物拱了拱他的手掌,原来是姜审礼换了个动作,双手摊平搁在他掌心,好让皮肤的接触面增大。
这个明目张胆拿他当暖手器的行为让他不由失笑,根本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啊,他心思玲珑的“姐姐”。
话说为什么自己会往其他方向想?
难道他有问题?!
山风眠心跳蓦地一乱,捧着姜审礼的手条件反射地紧了紧,被她察觉,疑惑看来。
脸庞温度在她的凝视下逐渐升高,山风眠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道:“我突然想到个办法,也许我可以用灵力帮你驱寒。”
说干就干,他从掌心放出灵力裹住姜审礼的手,试探性地往她身体里输,见她无抗拒意,便加大了传输力度。
灵流持续稳定地漫入筋络,带着熟悉的温度顺手臂向上,排出沿路湿寒,奇异的感觉顿时让姜审礼坐直身体。
这是什么?像有一艘破冰船在身体里开,堵在全身各处的冰层全被撞破了。
四肢百骸开始发痒发热,以至于她的脸都涌上一层胭脂色,后背有汗渗出,衣领、袖口甚至飘出了白气。
姜审礼的眼睛愈发湿润,双颊绯红,如同蒸笼里快熟的包子。
输完灵力,山风眠松开手,看向大汗淋漓的少女:“还冷吗?”
姜审礼果断解开鹤氅:“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去冬泳。”
山风眠笑出了声。
脱完鹤氅还不够,一身汗的姜审礼还想再脱,却被制止。
“我只是驱了寒,灵力运转带来的热量会缓慢流失,还是穿暖和一点,不然汗过该着凉了。”
一句平常的提醒,却让姜审礼多看了他一眼。
她向来会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唯有冬天例外,不过她冷习惯了,抖过最冷的那两个月就行,期间狼狈点无所谓。
但如今好像有不用头疼冬天的办法?
……
颜良是当天下午来的。
裹得臃肿还要在外面套上那件价格高昂的皮,导致他像只蹒跚的乌龟。
乌龟大摇大摆走进下人惊疑交加的视线,有人上来要赶他走,还有人要去禀告家主,然而这回乌龟不曾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反应生气。
他视若无睹地穿过人群,朝偏院走去。
来到院子前,院里少女少男正在堆雪人。
一个高大些的雪人被打磨得十分规整,插了胡萝卜做鼻子,枯枝做双手,头上还戴着朵纸折的兰花。
雪白衣裙的少女将两颗圆形石子摁进雪人的脸,雪人便多了两只眼睛,憨态可掬。
而高大的雪人周围有一圈矮小的雪人,小雪人相形见绌许多,没有鼻子和手,全都面向大雪人,形如拥护。
少男正捏着新的小雪人,捏好后放在大雪人身边。
颜良咳了声,吸引二人注意,但山风眠无动于衷,仍沉浸在捏雪人里,倒是姜审礼马上回头,和他打招呼。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隔月才能回来一次。”
颜良没说自己是花钱让人顶班偷溜出来的,他走进院子,发现院内比上次来时杂芜不少。
“我看外面雪都没扫,院子里怎么也没扫,江家没派人来清理吗?”
客人居住的地方要好生打理才是,江绥心怎的如此怠慢。
姜审礼拍拍手上的雪水:“以前有人清理,自从家主病后就没人了,饭食也无人准备,好在我自己能买,不缺吃穿。”
颜良听着不对:“一个人生病还能占用江家上百口人不成,而且饭食都不备,究竟是病了还是故意的。”
他本就和江家有隙,姜审礼是他认可的特殊的人,得知她被讨厌的人这般冷落,难免心生不忿。
他埋怨似的踢了一脚雪,凑巧踢中一个小雪人,悲催的小雪人转眼没了脑袋,只剩下半截身子。
山风眠:……
“哟,不好意思,没留神。”颜良懒懒道。
山风眠抓起一把雪,补在被误伤出一道印子的大雪人身上,嗓音平静:“无妨,踢坏了我的不要紧,别把姐姐的踢坏了。”
这一声姐姐喊得颜良忽然浑身难受,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姜审礼立马蹲下身检查自己的大雪人:“真踢坏了?”
她堆了好半天的,还没完工呢,虽然堆雪人只是一时兴起,但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山风眠的语气柔和下来:“没坏,小雪人都挡下了,我再捏一个新的挡着,免得又有人踢。”
颜良:……
“咳咳,”他不经意弄出点动静,打断二人的低声交谈,“我们进屋吧,我带了些东西过来。”
三人走进屋内,颜良将他在华胥门打探到的消息说出:“往届弟子进入秘境考核确有记录在案,但那些记录只有长老或得到授意的弟子能查阅,我不行。
“我问了别人,他们说秘境地形由长老捏造,里面会随机投放大量魔兽,参加考核的人要击杀魔兽,获得评分。
“每个参与者会拿到一个道具,道具是用来计分的,有好几个计分点,什么悟性实力之类,但最重要的是实力,实力越强评分越高,排名也越靠前。”
颜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进嘴里发现是冰的,又悄悄吐出来。
姜审礼大概清楚了考核形式,但这些估计考核现场都会公开,她还需要更详尽的信息。
“秘境里是些什么魔兽?实力几何?”
颜良道:“魔兽不确定,每批都是抓的新的,但据说最厉害的能达到地阶下品,可比开元期的修士。”
魔兽、天魔一族乃至妖族,也存在等级划分,从高到低依次为天地玄黄,每阶又分上下,共八个等级,分别对应人族修士的八个境界。
如果魔兽的选择基于参与者的实力,那么参加招生的人修为最高可达开元期。
招生定然有年龄限制,能在规定的年龄内开元,那得是相当优秀的天才了,排名必在前五乃至前三。
辟府、炼体期会排到哪里?
前景堪忧啊。
她转向身旁的山风眠,目光沉重:“开元期……你一个炼体的不会倒数吧。”
山风眠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修为短期内无法暴涨,拼修为大概率行不通,看来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姜审礼并未沮丧,立即思考起新的办法,“只要不是直接和人对打就还有希望,得抓紧时间练身法了。”
这时,颜良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服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
他把那沓纸一点点抻平:“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用……听说是一个弟子学过的剑法基础,虽然只有一点……”
“剑法基础?”姜审礼猜到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那沓纸递到她手里。
山风眠也把脑袋凑过来,两人凑一起看那纸上的内容,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山风眠:“这不是鬼画符吗?”
颜良伸手就要去挡他的眼睛,被他后仰躲过。
姜审礼拧眉看了几张,上面的符号歪歪扭扭,乍一看确实很像扔一把米让鸡啄出来的,但细看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字。
角落还画着几个姿势诡异的火柴人。
“这些……”她放下纸,看着揣着手的颜良,“是你手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