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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御园春卧,天人下界 ...

  •   楔子
      这一个时期不明来路,不知去处,时间不序,空间不定,此间曰明古。
      明古时绝地天通断绝不远,天地间灵气尚存。有一洲唤昆蓬,洲中有天人分界线曰逐鹿,界线东延千里又有一国家,就叫古国。古国居大洲中偏西,自百年前哒族封居此地后,恒思变革新,代代出蓝,至今已传至七世帝,时曰政。
      斗转星移,物华流转,时值暮春,古国国都青羲城中,因着春和景明,黎民百姓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出巷,东西长乐街、南北长安街皆春服攘攘、百业熙熙,尤以最南头护城绿柳岸边最为热闹。不知挤散掉几多鞋儿袜儿钗儿带儿,才得拨开那层层人海挤到最中心处,见到热闹。原是一个老儿在那老桃树下售卖,十来个玩意儿皆蒙在雾蒙蒙的各色大球里,高低不一悬挂于桃树枝上,现下能看清的只三四个球,此时买卖者正对着其中一黑雾流动的球儿热烈磋商。
      老头:“此袋乃是无价宝,罩得住的你家大人命呦。”
      束发男子连摊手:“我家大人确实病已久,群医遍寻无结果,但你这老头狮子大开口,这破烂袋子如何奇,需珍珠填满口袋只得休休休!”
      众人:“老儿休拿无价宝胡邹,拿出真功夫再开张!”
      老头:“哈哈哈,这地方倒都是伶俐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也罢,生意难做钱难挣,我这就小显一手,只是一件,不知小兄弟可否做得主?”
      束发男子此时才认真:“老儿却先说来要如何。”
      老头:“此番我开袋行医救你主,如若救得需再有半袋珍珠入我手。”
      束发男子又看一眼老儿,散发褴褛破草鞋,倒是那褶皱脸皮貌松鹤,摇头晃脑似仙游,心思:“大人寻医日久散金千两不得救,也听闻有神仙异能医治人,此番这老儿虽开大口,珍珠满袋也不算甚,刚才是凑热闹搭话的多,此番却要认真思量做个主。他是要先治再收,再者这一众亲民为见证,非赔本的买卖,倒可以一试。”便一口应下:“老者可以展神通,只不知我家大人卧家中,你我如何分辨得救?”
      老儿:“你现且谴一人往你家中,待到时你家大人已得救,且请来道谢并付酬。”
      如此束发男子便从人群中找来一相识小童,素日是个机灵的,许他些个钱食,如上吩咐,并佩之府牌,便去了。
      却说那老儿兜起破烂溜丢袋,轻拍两下便袋大胀如吹,立时急缚袋口悬于球,任凭球内扑腾踢嗵,众人已有啧啧称奇的了。那边小童凭牌进院,说如此如此,家人半信半疑间却也告了女主人并往视之,果不一时三刻那大人从昏迷中幽幽转醒,咳生咳死又踢踏扑腾,口吐一团胆水,众人近视乃动物皮毛也,未及半刻便头脑清明,恢复如常,闻妻仆说明缘故,急急备了酬礼而出。
      到得近前,束发男子大喜,大人自是道谢,礼奉酬谢于老儿,众人无不惊异。
      老儿指载袋球:“此袋球请取之,悬着树下二十许日,开视焚之,则可延年益寿。”待老儿卸下袋球,大人及束发男子一众自领受去不提。
      经此一单开张,众人热情更是如潮来般高涨,不住催促老儿揭秘剩余悬球。小老儿也乐呵呵抿一口葫芦酒,眯眼就着葫芦望了望天上跟群众一样热情的大太阳,低下头咽下酒,瞥一眼那一袋半珍珠,心中只想收工,便慢悠悠一一滑指过。
      “这是不知哪家娘子棺中的衣襟料,只这一块,是有大机缘人所求,还是一袋珍珠。”老儿指的是一金球,球内分明只一节残损布料,看着倒是绣金描银的好料子,只是不得吃穿治病的。
      “这,一只金枕、绣鞋、死人头、鸟-孩子的线索”
      “先前的倒还有的看,这枕头鸟、死人头算什么嘛,仔细官府拿你去也”人民一阵哄笑。
      老儿仿若未闻,一眯眼又看看日头,转头向众人:“各位乡亲父老,小老儿货品已经展演完,买卖今日就到这儿了,老儿在此三日,望大家奔走相告多多赏脸,有买卖做成的有珍珠拿嘞,多谢多谢!”
      说着作揖收摊,也不管人民或走或留,展一展衣袍,啃哧爬到那大桃树上,就算歇下了。
      也是这不知年月的老桃树粗壮高大,粗壮够数十人围抱,高大不可见顶,枝桠纵横旷阔,绿叶浓厚,花朵含苞,蓊蓊郁郁,真是一个遮天蔽日的自然所在。
      夜晚,圆月高悬,各处安歇。
      古树对面,城中第一高楼顶,异安所两个小吏。高个儿的一个眨巴快合上的眼皮:“哎呦,可困杀我也,几更天了,南喜?”
      “啊?啊!一更了吧,可该散值了……”南喜从半眯着中清醒,看看四下安静,摆摆头扯着高个儿就要下楼。
      突然右眼梢边一道白光闪过,南喜身体急转过去,就着月光看得真切,一人在那巨大树枝丫上。这是刚才那白光么?南喜不敢作声,只眼睁看着那人走进树里,仿若进入房室般,临了竟还关了门。
      “孟姚,你可见到……”
      不等说完,高个儿已木然点头,显然已惊了。
      “啊,得赶快回异安所禀告去,这会儿荆够那厮定是不在的,我且回所计议,尽快带人过来,你这里守着,不要妄动。”
      两人三两句交代完毕,分开行事不提。
      第一章御园卧春,天人下界
      从天界往下望,九州列国星罗纵横,悠悠白云遮掩下,存着一个春光明媚的国家,国家中有一个开满桃花的国都,国都中有一个庄严的安乐宫,宫中一个小天地,乃此国先帝的御园,名曰太液桃夭园。
      此园可得四时气象、八方景致,奇草异树生辉,仙禽瑞兽漫游,春华长驻,冬雪不侵,水流不绝,香馨弥溢,且虽为白日,也雾霭澹澹,观之恍若神居天府,入之则神气清明。
      此时御园春意浓重,花开树绿,一片生机盎然,一人缓步漫游其中。
      司兵之卿孙缭已久未游此园。多年的边塞戎马,让他觉得恍如隔世,见园中幻梦如此,不知不觉穿花拂柳,神思飘荡。
      四方居中的太液池阔大平静,淡淡白雾悠荡于池面,时有珍禽飞凫隐现,池水清澈如昔,正有一群九尾赤色鲤追衔飘瓣飞花。太液池尽头连着峥嵘九转巍峨山石,通体莹白如玉,高耸巍峨,灿烂莹莹,可那仿佛千万年前便生长于此的灼灼桃树却更显磅礴蓊郁,风过便漫天飞花,簌簌如雪翩,夭夭似火舞。硕硕枝冠,沉沉繁花,漫漫清香,遮天蔽日,自成天地,一片粉白,为园之绝冠。
      当是时,此绝冠之古树下卧着一个人。
      着的绿衫,身下的玉席倒是莹白的,只是袍子宽大,卧下时往四处铺散开一摊绿色,是有多喜欢绿呢,连手里也攥着支绿柳条,想来睡着前忘了松开。一大群蝴蝶原是栖在绿人身上,不知何时翩翩然起来。快到晌午了,阳光斑驳打下来,暖风吹荡,搅得一摊粉绿光影流动,似蝶群活了过来,明明灭灭的游动在玉似的脸上。玉人蹙蹙眉,修长黑极的眉毛下鸦翅般的眼睫,眼睫的阴影投在高挺鼻子边。这一代皇家都是这么个鼻子,透着帝王家的冷峻霸道,只是如今这皇家天鼻停了一只七彩蝴蝶,正煽动翅膀。
      “属花的么?”孙缭动动鼻子,浓郁花香沁人心脾,边腹诽边蹲下身去抽拔那根柳条。
      玉人手指微动。那双手自然也是玉般的,不,比身下绝佳的玉席更是上乘。那席子宽大无朋而已,而这个玉人,古国政帝,他的上司,他的表哥,大古国第一美男子却无一处不超绝,无一处不拔萃,无一处不叫人恨不得以头抢地。只是近些年身体日益孱弱,堪堪支撑,也是万事古难全。
      “饭否~”玉人幽幽转醒,腹中微饥。
      我家王上,近来有点不同往常。
      古国大长公主之子、现司兵之卿、前司军之卿近来觉得一切都与往常有些不同。
      “阿缭尽可放心,近段时间诸事有异,还要你多多看顾。且去布置妥当,再见再议。”殿室中,青铜瑞脑吐出的香雾缭绕于政帝刚刚垂下的宽大衣袖旁,淡绿金线的袖沿被政帝玉白修润的指尖微微攥住。吊着调子,盘算着说辞,辛苦支撑半天,总算送走了孙司卿。
      眼风巴巴瞧着人走远了,端肃身形坍塌,立马瘫倒于书案。
      太困了,春天实在是太困了,叫他一个刚刚吃饱喝足的如何不想去睡大觉啊!
      万事皆浮云,唯有睡觉真!睡!
      大睡至掌灯。
      宫人素来晓得政帝的行事,不苟言笑,不喜喧哗,要求万事妥帖,想在前头。一般人难以接受,但这是此帝认为最为简易之事,因他本人便是一个最思虑周全、最劳心劳力之人,是每日睡前便要把未来三日之事虑全的性子。故此时政帝是在柔软床榻上醒来,鼻中除却淡淡焚香气,仿佛还钻进缕缕饭菜香气。
      是饿了。
      这具身躯,隐约心绪波动的多了些,口腹之欲多了些,喜爱温暖多了些,睡觉,也多了些……
      久不入凡间,偶生向往之心。四季更迭,春雨秋风,夏阳冬雪,百种珍馐,千般热闹,实在有滋有味,透透彻彻走一遍,实叫天人也心仪。
      边想边用玉箸夹着一口香绿伴金入口,不错,绿菜清香,木樨松软,一时食指大动,专心致志细细吃将起来。
      “符元君、符元君!”
      隐约有清脆声音传来,四顾,金黄铜枝灯上停了一只七彩斑斓的大蝴蝶,再视之中间躯干竟是小儿形貌,四肢头脸具备,脸上还似有神情,扭动扑扇,瞧不清,但觉怪异。
      大胆妖孽,竟敢入宫吐言,显形人前,扰乱界分!
      符元遣退宫人,竭力调出些许神力封闭空间,逼近铜灯。
      “哼,符元,汝下凡三日便蠢钝如斯,哪里分辨到妖气么?!你再仔细瞧瞧。”小童子有点气呼呼的声音。
      符元调用神识全力感知,确无妖气半分,凡倒觉出几丝熟悉的灵台清明之感来。一时心下安了大半,却尤琢磨不定。
      下凡后神力封闭,琢磨三日也只调得出星点,但分辨感应之力却怎么也减弱至此?
      “怪不得逐鹿台要遣我来助他,果然毫无神力了,但连天生分感之力都没了么?”大蝴蝶想罢也就收了生气,转了口气,向符元道:“三日前逐鹿台着你下界,以资历练,但恐你初出到来,多有不知,特此遣我来相帮也。符元君,你看这是何物?”
      但见莹莹碧绿一片叶,孔窍自生,宛若天然,灯下光华流转,乃是符元上界随身的叶笛,日落无事时,他常伴着天际鸾鸟信口吹奏,颇能吹动流霞云海翻卷,当日下界时刻不慎遗落逐鹿台中。
      “喏,当日逐鹿台送你下界,些许匆忙,你遗了这叶笛在逐鹿台手上,它给我当个信物交还与你咧。不过你也莫太怪他,近来各方扰动,不久它又到归虚之期,实在烦忙到飞转,一日怕是要转上万儿八千转呢!”想到那老石块团团打转到无影,真是可怜可笑。
      符元一听说“送下界、些许匆忙”,心底生气。
      原来这鹿台是天地开辟时所有一块大石,集宇宙灵气,众灵神识,窥天地,晓天机,明赏罚,择天人,见万物心思,掌万古长流。三日前召符元近前,只说上界又有几位大神归元九天外云云,近来诸事愈重上界如何人事不支云云,符元如何此般这般优质良才未来可期云云,凡间此处如何颇有渊源为历练佳地云云。符元此前正在朝露仙子处醉饮粉窟白玉液,早存醉意,也就在这云云中入了逐鹿台,恍惚间经由逐鹿台和一些台内神识的如此这般后,忽听一神识催促“正是此时!”便被一股大力踹下上界。
      飘摇乎?惶恐乎?迷醉乎?上界到凡间这长长的下界途中,符元是一朵浮在云上的花。
      “终于可以饱睡一场了,也许还有好梦。”花儿闭眼前这么想。
      “符元君,你在想什么?”蝴蝶扑闪着翅膀,扭结着身体,想这符元一拳微攥,怕不是要打人?不是说他温和可亲?哎,逐鹿台你当日是有些霸王硬上弓,哪个下界不是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做万千准备,更不消说这符元君区区千岁年纪轻轻经验缺缺……逐鹿台那老石盘子,该骂咧。
      “吾想着它不够很忙,当日如此这般云云不休许久……”符元想着当日虽匆未做准备,被踹的屁股也着实疼了一阵,终日演这政帝也好不担惊受怕,好在今日来了一个相助的,想是老石盘子也在百忙中分了一点关照的。心下释然,且看今后吧。
      “仙童如何称呼?”还有诸多事情需要明晰,这蝴蝶该是能有助益。
      “唤吾花奴即可,嘻嘻。”蝴蝶放下心来,晃动小脑袋补上一句“不是下界,吾都在逐鹿台里不出来的咧。”说罢又开始扑扇双翅,烛光微摆,光彩流溢,似是炫耀。
      “那即是逐鹿台专使了,想必定有那恢复神力之法?”符元笑意盈盈,不错眼的注视。这是他每每有所期盼时的神态,当下更显融融,直叫花奴仙童不忍出言。
      “符元君,自古以来,下界时神力皆会被封闭,你虽为借尸下界,有所特殊,却也是要如此的。”仙童选择实话实说。
      “那除你之外,可有其他天人护佑?”神力不存,那该有所护佑,不至神识有损,重至灰飞烟灭。
      “诸界近来事满,天人各自奔忙,无有闲余。”再次实话实说。
      “仙童法术想来高超?”符元暗暗愤慨,犹不心死寄希望于小小蝶仙。
      “万事通达,仙术缺缺。”若法术高超,恐早被差派他处奔忙。“不过除却法术,我诸多大有裨益之处你日后自会晓得。天人下界之类我经验许多,绝对一老抵三宝。”花奴仙童抚慰道。
      聊胜于无吧。符元希望落空,但好歹多个伴儿,头遭下界,诸事还得有个商量。
      “花奴仙童身形虽蛮憨可爱,可若这般于人前,大有不便,还是隐去为好。”符元这几日便是如非必要,一律摒退宫人。无他,害怕露馅。
      “自然,平日吾只作蝴蝶样儿。”说着变换了躯体,看来只是一只七彩蝴蝶模样。
      “甚妙。吾还有三件事请教仙童,一则我自下凡以来除却神力被封,兼有诸多性情嗜好变化,如喜暖嗜睡贪吃,可知何故?可否正常?二来此次历练可有方向、时限?可有一二需达成令命?三来午间司兵孙缭报来城中异事,恐还牵连这身躯原主,需好好重视计议。”
      “关于这第一件事,吾虽不识得此中缘由,但想来与你这具身子原主大有渊源,想是原主有所遗留也未可知。曾有天人神游,肉身惨遭不测后借投一尸,原尸有腿疾,那天人后行起路来便也是跛的。符元君神识有所受限,大抵类似。况乎朝霞仙子之粉窟白玉液,可是醉心神的,受此所累,神识更多一份不稳;再有这历练嘛,总要赶在老石块归虚前终了复命。老石块说威烈辖不过来的的下界姻缘,正合适你咧,故此次你最好睹众生、堪情爱,增广见识,以备后用。至于天人根本之匡天地万古,六界升平自不消说你也省得咧,否则逐鹿台那里定是不成。令命咧,则一概没有的撒。你也晓得,上界一向随心自然,加之此次还有你一番机缘,此番下界你且随本心而行就是,不可之处自会有规束出现。只是切记,你所言所行所思所想最后都将记录在案,由逐鹿台考课。”花奴娓娓分述。
      “这最后一件事,午间我伏在梁柱上也听了,确也怪哉。一是那女子身份可疑,所遇之事更奇;再者城中失窃案、人口失踪案竟由治安所转入异安所,其中怪异更多,确需探看。”一老抵三宝之蝶忽闪着翅膀,似在思考。
      “总算有个伴了,似乎不算太糟。”符元慢慢踱至矮塌斜倚,心说好歹不算一无所知、一无所助,且慢慢行之吧。考课是不在话下的,上界本就是一岁一考,此时距离逐鹿台归虚也约一载,只当是换了地方而已。
      吃饱喝足认了同僚又胡思乱想了七七八八后,桃花符元再次困了。
      “寝否?”
      蝴蝶扇翅,意“可”。
      夜深,安乐宫中渐次安静,人蝶安眠,滴漏声声。一轮硕大圆月映照得青羲城亮胜白昼,万籁俱静,万物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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