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再见瑞金儿,她已没了往日的活泼神采,她双手双腿被缚,憔悴地蜷在地上。
刚见我,她还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被贼人所掳,要我救她,为她主持公道。
当我提出来意,她更是哭天喊地,指天誓日说自己绝对没有背叛我,可当我披露出她故意在金环胡蜂一事上作伪证后,她就沉默了。
我诱哄她:“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保证不杀你,我会尽力帮你,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送你去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瑞金儿摇头哭涕:“对不起,娘子,我真的不能说。”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冷下脸,盯着她惊讶的眼,一字一顿说出那人的姓名:“是高澹,对吧?”
看见她神情瞬间空白,我就知道我又诓对了。
高澹为何总能在我身陷险境之时及时赶到,必然是因为我身边有他的眼线,这人必须片刻不离我身,才能将我踪迹尽数汇报给他。
满足这条件的,不是鞠衣,就是瑞金儿。
我掐住她的下巴,继续恐吓她:“原本我是想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的,但你执意不肯接受,就休怪我不念主仆之情了。”
我说完话,干净利落转身离去。
在我即将跨出房门时,背后终于响起瑞金儿破防的声音。
“我说!娘子,我说。”
我绷着脸回身,极力克制自己别流露出喜色。
“还请娘子先解开我的手脚,”瑞金儿哑声请求我:“我被缚了一日一夜,手脚实在酸疼得紧。”
我见她的手脚确实被捆出青青紫紫的勒痕,思量再三还是于心不忍,便色厉内荏威胁她:“我可以放你,但你别想耍花招,院外有打手,你逃不掉。”
“我不会逃的,”瑞金儿苦涩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即便我逃出去,濮王也不会放过我,跟着娘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这才放心地替她解开绳索。
瑞金儿跪伏在我身前:“如娘子所言,我的确是濮王的眼线,但我得到的指令只是时刻汇报娘子近况,必要时舍命也需保住娘子一命,我真的没有想害你的性命。”
“你说你不想害我性命,那我的头油是怎么回事?”
“金环胡蜂事出意外,胡为春在探春宴上放出蜂群袭击娘子,确系濮王指使。
“但濮王的指令,只是让他放出普通蜜蜂。
“濮王早就察觉主君主母对你的杀意,因此才故意策划此局,又命令我作伪证,都是为了让娘子心生警惕,提防主君主母。
“但没想到胡为春胆大包天,竟敢擅自做主,放出毒蜂来险些要了娘子的命,事发之后,濮王震怒,他想抓回胡为春,却发现他已经失去踪迹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李氏夫妇之所以指使陈道婆以命搏命来杀我,是为了报复她当年胆大包天帮助桓阳偷换女胎,可现在怎么又来个胡为春也要杀我?莫非他与当年那桩公案也有瓜葛?也是受李氏夫妇指使?
他双面间谍啊?
瑞金儿继续说:“这我就不知了,我只是一颗棋子,濮王不会对我说那么多。”
“那桓阳,也是为濮王做事?”
瑞金儿却犹豫了:“我不知道。”
我狐疑:“你不会骗我吧?”
瑞金儿苦笑:“事到如今,我没有欺瞒娘子的必要了。
“我们做下线的,是不能与其他下线私下接触的,濮王若有令,我们也是分工而作,互不干扰。
“我的任务是负责盯住娘子,其余事情概不知悉。
“知道胡为春,也是因为需要我们需要在探春宴上配合,才得了濮王批准会面的。”
若真如她所言,那高澹为人还挺谨慎,多管齐下又互不干扰,这样即便哪天某个下线不幸暴露被擒,也问不出多少秘辛。
就譬如眼下这般。
“好吧,我权且信你,但目前你还不能离开这里,”我安抚她:“我会安排人每日为你送来饭菜和水,待此间事了,再为你另谋出路。”
“谢娘子饶命。”
瑞金儿跪在地上,对我行了叩拜之礼,我也安然接受了。
不过不是为我,是为李照彩。
主仆一场,李照彩几乎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她却从一开始就在欺骗甚至伤害李照彩,于情于理,李照彩都受得起瑞金儿这个礼。
我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我应声回头,登时惊愕失色。
瑞金儿触柱自尽了。
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奔回她身旁。
我搂抱住她,想为她止住血。
可是,她额角的血洞那么大,好多的血从伤口里汩汩涌出,怎么捂也捂不住。
瑞金儿背叛我,我的确生气恼怒,可说到底,她只是八岁幼女,受人指使,替人卖命,非她本意,我虽恨她糊涂,却更恨背后主使一切的恶魔!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答应过不杀你的了!”
“我……活不成了。”瑞金儿躺在我怀里,气若悬丝:“我为濮王做事,如今任务失败,身份又暴露,他不会放过我的。
“你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与其等他找到我,不如我自行了断,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傻丫头,傻丫头!”
“娘子,你不要为我哭,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娘子,你要小心,小心……濮王,他不是真心……”
她说到这,喉咙好像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再也吐不出只言片语。
我独自一人在小院坐了很久,脑子里想着她未宣之于口的最后半句话。
她说高澹不是真心……
不是真心什么?
不是真心救我吗?
那也确实,他原本就是对我有所图谋才屡屡搭救的。
太阳西沉了,天开始凉了。
瑞金儿的身体也开始僵硬了。
陈道婆死了,但她是抱着带我同死的目的的,所以她死,我并没有什么感触。
刘仝被杀,我虽然震惊,但毕竟我与他素不相识,与其说伤心,不如说是愧疚,愧疚自己连累他丧命,连累刘响没了兄长。
可瑞金儿不一样,自我附体来,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会调皮地和鞠衣插科打诨,会甜甜地叫我娘子。
她是与我朝夕相对的、活生生的人呐!
探春宴她舍命护我。
她和我一起爬狗洞,年幼的身体给我做踏板。
她抖机灵诓走玉色,给我创造机会留下线索。
她那么小,那么天真,那么信任我……
可我怎么就让她走上了这条死路?
如果我当初考虑得周到些,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我没有颓废多久,庄故就来了。
他一见我这副模样,登时吓得手足无措,于是半跪在我身前,看着我的表情要哭不哭。
我看得出他眼睛里都是心疼和难受,因为他此刻的模样,就和他眼睛里倒映的我一模一样。
我听见他卑微地祈求我:“彩儿,不要再查下去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个深山野林隐居也好。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发誓,这次我会用我的性命护住你。”
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动摇了。
附体至今,我每时每刻都要面对无数的杀局,我狼狈逃生,转头又掉进另一个陷阱,还有那么多的人因我而死,我真的累了。
可仅仅是那一瞬的动摇,我的心脏就一阵骤缩,灵魂好像瞬间被抽出体外。
痛得我一下掐住庄故宽大的手,泪水大颗大颗砸湿了他的肩背。
菩萨久违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施主,你最好别再有这样的想法,一旦干扰因果,即便你躲过了一时灾祸,也会受天谴的。”
我目眩耳鸣,只觉庄故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
“彩儿!你怎么了彩儿?”
“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忙一把抓住他:“不!我没事。”
我喘了几口气,终于恢复过来。
“你真的没事吗?”庄故担忧道。
“我真没事,就是有些饿了。”我甩甩头,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他,又打起精神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胡为春……已经找到了。”
我愕然。
胡为春……找到了?
我闭上眼,感受冷去的气血在疯狂回暖。
找到胡为春,这死局或许就有缺口了。
可下一秒,庄故的一句话又将我原地砸懵。
“找是找到了,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