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鸣空弦》汉堡兔苏苏

4、风涌·一

　　比试将至，只有过了比试就内门弟子就可以外出历练。

　　杨弦斗志满满，头两天抓着江雪鸣监督自己，双臂都练得发抖。江雪鸣让他休息片刻，他都思索着如何把双剑的威力发挥极致。
　　坐着喝完下火的绿豆汤，便又抓着剑开始练习。

　　江雪鸣坐在一旁，边翻着书页，边思索着杨弦出门历练的事。
　　内门弟子出门历练，一去就是三四年，届时杨弦就会改掉一遇到困难就冲他撒娇耍赖的毛病。不过他也舍不得，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又对自己尤其依赖。
　　看自己养大的孩子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出门，就是想独立成长。

　　杨弦这样刻苦想独立，怕不是自己太过多干涉杨弦的生活，让孩子想脱离师父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想到这里，江雪鸣叹了一口气，决定去和曲宋柳请教如何育儿。

　　临走前，江雪鸣转首看着杨弦在梨树下耍剑。

　　冰梨剑双斩在满天梨花下，绛红色的发带随着风吹过的片片梨花舞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带花而飞。
　　舞剑的少年凌空斩剑，手里婉转了两个剑花，在梨树下转了几个圈，正要将银蓝色的剑刃冲向江雪鸣。

　　剑刃上泛着微微寒气，引来了朵朵梨花。

　　一别下剑，正中江雪鸣的心口。

　　杨弦眸眼似挑衅一般，弯如月牙钩，红唇展颜。

　　“师父，你走神了。”

　　心口正中冰梨剑头一寸左右，江雪鸣乌发随风牵起，他垂下微微发怔的眸子，轻笑了一声。

　　“江师弟。”曲宋柳的声音赫然出现在他们右侧。

　　闻言，杨弦放在冰梨剑，抬手作揖，“师伯。”

　　曲宋柳未理会他，直径走到江雪鸣眼前。

　　“我有事要与你说。”曲宋柳说完，抬眼了瞧到了杨弦在把冰梨剑收鞘，看着他的眼睛却对着江雪鸣说的，“关于你新徒弟的人选。走吧，去谒舍给我泡泡你新烹的茶。”

　　话毕，曲宋柳甩袖走去谒舍，不等江雪鸣发话。

　　江雪鸣转身揉了揉杨弦梳的有些凌乱的束发，“刚好我有事也要与掌门讨论，弦儿，你刚才的招式华而不实，招招小姑娘也就罢了，要想出去历练怕是不够。”

　　一朵白色跌落在杨弦绛红色短打的肩上，江雪鸣抬手要将梨花撵去。

　　才抬起一半的手就被杨弦抓住手腕。

　　杨弦目露可怜，眼底泛着亮光，红唇轻启，“师父，你要收新徒弟了？”

　　说着，手腕上的力道紧了紧。

　　“看你师伯吧，真硬要给为师塞徒弟，为师也无从拒绝。弦儿，你要好好练习，如果真有了师弟，为师也最放不下你。”江雪鸣眉毛挑了一下，低首在杨弦耳边软语。

　　答案模棱两可。

　　江雪鸣眸里含笑，抬起头走去谒舍方向，只留杨弦一人独自站在梨花下。

　　走至谒舍，曲宋柳自己已经开始看茶。
　　还未抬首，便说，“我新择了一些弟子，你可以看看，都是十分了不得的人才。”

　　江雪鸣的唇角绷得直直的，无言的看着曲宋柳为他眼前的茶盏沏茶。

　　碧绿色的琉璃茶盏顿时升起了白汽。

　　“斐然殿还是太冷清了，多增些人，好有些人气。”曲宋柳自顾自的开始说起。

　　“师兄，斐然殿不必再添人了。”江雪鸣冷言道，拖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滚烫的茶。

　　“为何？你和你徒弟……看起来着实……”曲宋柳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似乎想起什么，又接着道：“你一定不收？”

　　江雪鸣长睫抖了抖，放下茶盏，依旧摇首。

　　曲宋柳从谒舍里走出，边走边道，“待比试一过，就立刻让他下山历练！”

　　送掌门出殿的路上，刚好迎来了要去送汤的门徒。

　　“仙尊，绿豆汤好了。”门徒将托盘递给江雪鸣。

　　“正好，我也有些口渴了。”曲宋柳说着正要去拿托盘里的绿豆汤。
　　方才喝了茶，曲宋柳口里刚好有些涩，想喝一口绿豆汤润润。

　　正欲将手伸向托盘，江雪鸣拖住曲宋柳的金色护腕，“只做了弦儿的，你喝了，他喝什么？”

　　“让厨房再做不就可以了。”说着，又要把手伸进几分。
　　“这是弦儿从小喝的木碗，你喝了他得闹脾气。”江雪鸣摆摆手，示意门徒快些送去给正在耍剑的杨弦。

　　门徒灿灿的作揖了几分，便快步走了。

　　曲宋柳没喝成绿豆汤，眉毛皱在一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说罢，甩袖愤愤走出斐然殿。

　　估计是让他收新徒弟惹江雪鸣心情不爽了，连口绿豆汤都不给他的掌门师兄。

　　走到杨弦练剑的梨树下，江雪鸣想起还没与曲宋柳讨论育儿方面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石凳上监督杨弦练剑。

　　翌日，曲宋柳说要督察各个内门弟子是否有认真对待比试应试，便跑到了斐然殿看杨弦练剑。

　　江雪鸣迎接曲掌门的时候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他明白曲宋柳这是在因为昨天让他吃瘪了，今天上赶着想报复回去。
　　曲掌门从小锱铢必较，一点苦头都不让自己吃到，这也是他为何会被选为掌门的原因。

　　“你徒弟呢？”曲宋柳气势汹汹的看着路过的门徒。

　　站在他身侧的江雪鸣微微低下头，又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房门。
　　“还未起。”江雪鸣不咸不淡的回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都要日上三竿了还未起！你这个师父怎么教的？平日难道不上早课吗？”曲宋柳蜷缩的指尖用力握起。

　　空规门的早课都是告诉弟子，空规定是天下第一派，天下唯一门。

　　几本书就洋洋洒洒的告诉弟子，空规门如何建立，如何成为第一派，如何成为唯一派，如何如何……

　　江雪鸣纯属觉得这种书籍对名扬天下的修士没什么用处，直接没有教导杨弦。

　　见江雪鸣未答，曲宋柳也知了。
　　自己的师弟收徒多年，他一直未曾干涉江雪鸣如何教导弟子，昨日要不是碰巧看到，他都不敢想。

　　今日他便以身作则，让师弟好好学学如何管教徒弟。

　　“还不快去叫杨弦起来？”曲宋柳命令身边的门徒。

　　只见门徒一路小跑，跑去江雪鸣的卧房。

　　曲宋柳眉毛抖了抖，安慰自己，杨弦的卧房只是和江雪鸣在同一个方向。

　　“师……伯？”杨弦打着哈欠，看见正坐在他眼前的曲宋柳。

　　“嗯。来吧。”曲宋柳示意让江雪鸣也坐他身边，可江雪鸣根本没正眼瞧他。

　　江雪鸣示意杨弦开始练练剑。

　　“比试里也有许多适龄的外门弟子，给他们一个机会，论资历，他们也不比杨弦差。”曲宋柳又自顾自的开始说起。

　　战在他身侧的江雪鸣依旧不理睬他。

　　曲宋柳又坐在那一边开导他，一边看杨弦练剑。

　　“弦儿，下盘再低一些。”江雪鸣终于开口道，“你今日不专心。”

　　说着，杨弦就甩下剑跑去抱住江雪鸣的腰，开始撒娇。

　　曲宋柳看着杨弦一个阳刚之气正盛的少年抱着江雪鸣的腰撒娇，眉头都要皱一起了。

　　好好的练着练着，突然把剑丢下，跑过来抱住自己，而且还是在曲宋柳面前，江雪鸣不明真相，也头疼不已，再次认为是自己太娇纵杨弦了。

　　“弦儿……”江雪鸣要去掰开杨弦的肩头，“平日为师待你还是太……”

　　曲宋柳直接将金色护腕化作一条戒尺，“师弟，你这徒弟教不了，师兄就替你教了。”

　　“师兄……”江雪鸣这才明白曲宋柳正等着杨弦出岔子好来教训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金色的戒尺直接打在杨弦的脊背上。

　　杨弦猝不及防，搂着江雪鸣的腰更紧了，不觉惊叫一声。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杨弦瘦削挺拔的脊背正隐隐发抖。
　　江雪鸣双手扶着杨弦的臂弯，抬起首有些不忍心。

　　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第五下的时候，曲宋柳终究没有下太重的手，他知道师弟溺爱这徒弟，要是真打出什么三长两短，师兄弟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身为第一仙师不会教导自己的亲传弟子，就让掌门师兄替你好好教导。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下次若是再让我撞见这般没规没矩，就送到我那去教教他，什么才是天下第一仙门的修士！”话毕，便将金色的戒尺化作护腕，甩下袖子走出斐然殿。

　　杨弦这次着实委屈极了，眼底泛着泪光，又把江雪鸣的腰束得更紧。

　　江雪鸣低头看着杨弦脊背上血痕条条，抿嘴未语。

　　“今日的确是你失了分寸，师伯打你也是想教导你，想让你不要这般乱来。午时便不让厨房做绿豆汤了，好好反省一下。嗯？”江雪鸣抬手拂拂他发抖的肩。

　　杨弦未答，只是附在江雪鸣胸口抽泣。

　　午时三刻，杨弦都没有坐到和江雪鸣一桌吃饭。

　　“那便不要叫了，自己饿了会跑去厨房偷吃的。”江雪鸣胃口不佳，示意门徒将剩下的饭菜处理了。

　　门徒收拾了一半，江雪鸣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厨房在灶台上做一份梨花糕。

　　这么一闹，杨弦一天都没有去找江雪鸣说过话了。

　　坐在书房里练字的江雪鸣忽感今日尤其清净，但是又十分不习惯。

　　不知杨弦在闹什么变扭，他每次都会因为杨弦这个逆徒叹气。

　　走出书房的时候，月光正照梨树。千树万树梨花开，似如扬雪纷纷扰扰。

　　走到自己卧房，内心暗暗期望杨弦正闹着别扭躺着他床榻上耍赖。

　　正巧，杨弦正洗漱完毕趴在江雪鸣的榻上昏昏欲睡。
　　见江雪鸣终于来到房里，他抖了抖睫毛，将脸别过去，不与江雪鸣对视。

　　“弦儿，背上的伤势如何了？”

　　未答。

　　“弦儿，今日未食，肚子不饿吗？”

　　未答。

　　这不理睬人的劲活像江雪鸣不理曲宋柳那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雪鸣叹了一口气，从袖间拿出一瓶小小的陶瓷罐，不由分说的开始褪去杨弦的里衣。

　　趴着假寐的杨弦眉头颤了颤，他本想让师父章从前那般哄着自己，今日他冲过去抱住师父也是怕真的有新徒弟了，师父就不要他了。
　　却不想被师伯挨了一顿打，他不怨师伯，只想自己没有那般优秀能让师伯承认自己，能让师伯不为师父收徒担心……

　　背上的里衣渐渐被褪到肩胛骨一处，江雪鸣微凉的指尖不知涂了什么冰凉的膏药在他火辣辣的血痕上游走。

　　被江雪鸣涂抹着伤口，不知不觉耳尖泛起红。
　　明明都是男人。被抹个伤口都要脸红心跳的。
　　杨弦被摸得有些疼，身子颤了颤，还是不与江雪鸣搭话。

　　他不舒服得哼唧了几声，又扭了几下去抓江雪鸣的玄色衣摆。

　　等涂抹好伤口，杨弦感觉到了江雪鸣指尖微顿，他抬首去看江雪鸣的眸眼。

　　欲望。克制。

　　杨弦愣了愣，吓得登时撑起胳膊要去够江雪鸣的衣摆。

　　“师……”杨弦正欲开口。
　　“伤口疼不疼？”江雪鸣启唇。

　　二人同时开口。

　　抓着玄色衣摆的杨弦愣愣的点点首，出于本能的又要开始撒娇，可是想起师父又要收徒了，便止住了想撒娇的样子。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江雪鸣看着心疼。

　　“想说什么便说吧。”江雪鸣叹了一口气，去揉着杨弦如墨瀑布般的长发。

　　“师父，你可不可以不收徒……我不想你收徒。”杨弦心直口快，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弦儿，不要撒娇。”

　　“啊？”杨弦都想着自己都止住了想撒娇的欲望了，怎么师父颠倒黑白呢。

　　江雪鸣开口，“为师一直在拒绝掌门的举荐，所以他才每次来都说。”

　　三言两语便解释完了，杨弦有些愣住了。

　　过了良久，二人对视了些许，杨弦望见了江雪鸣体内克制的欲望。

　　他抬手去抱住江雪鸣的脖颈，边哼唧边说疼。

　　上手才发现，江雪鸣的脖子有些烫。

　　耳朵也有些红润。

　　江雪鸣安抚着他，像往常一般哄着他。
　　娇纵徒弟吗？这孩子都是自己捡到的，都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妖童附身的普通孩子，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宠着怎么了……

　　他询问杨弦怨不怨师伯打他。

　　在他怀里的杨弦只摇头，小声说着，“我不怨师伯，只想自己没有能力可以让师伯心服口服不打他……”

　　江雪鸣闻言，眼眸抖了三分，展颜又把杨弦搂紧了些。

　　杨弦这般好，挨打了也不怨曲宋柳。
　　要是曲宋柳得恨死打他的人了，这般好的徒弟怎么会成妖童呢。
　　这般心善的孩子，不可能是妖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