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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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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尘仆仆,江雪鸣鬓边的乌发凌乱,抄起杨弦的膝盖居然有些慌乱的回到殿中。
“快,快去请掌门……”江雪鸣气息有些紊乱,让门徒去请曲宋柳来斐然殿。
将杨弦放在床榻之上,亲自替杨弦擦汗,竟忘记自己被风吹乱的发饰和玄色绣衫上一大片的血色。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历练了吗?”曲宋柳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第一眼就注意到自己师弟脏乱的衣襟和被风吹乱的乌发,“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准许内门弟子杨弦跟着你去历练,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成何体统?”
江雪鸣从进师门起就尤为注意自己的衣行,可谓克己复礼到了极致,性子冷静漠然到了极致。
很少出现衣襟凌乱,慌乱不安的样子。
自从遇见这个奇怪的孩子,江雪鸣又是违规仙门规矩,就是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
曲宋柳眉毛眼睛瞪到天上去也没法管束江雪鸣,只能气冲冲的为杨弦把脉。
“体内有些虚火,最近少喂他吃些火气旺盛的东西……”曲宋柳叹了一口气,以为他们去杀了什么大妖呢。
江雪鸣站在一旁未搭话,只静静的看着安详躺在床塌上的杨弦。
“你们去杀什么大妖了?把自己搞成这样?成何体统?”曲宋柳扶额想让自己冷静些。
“千古鹿兽。”江雪鸣走到杨弦塌边,抬手轻轻抚了抚杨弦的脸庞。
未等曲宋柳疑惑,江雪鸣便接着说道,“千古鹿兽不应该出现在天青山,而且四肢全无……”
千古鹿兽本是半仙半妖之体,很少出现百姓视线里。食人不清便成妖魔之躯,受人教诲有加便成仙魔之躯。
许多仙人将千古鹿兽视为眼中坐骑之巅,却很少可以驯服这样桀骜不驯的鹿兽。
把完脉的曲宋柳沉吟了片刻,才道:“千古鹿兽百年前被妖后遗漏在人间数载,突然有了动静,着实奇怪,我现下去派人调查。”
话毕,曲宋柳清了清嗓子,“杨弦是不是被什么伤到了?”
“千古鹿兽血肉中的类似极光般的石头,他被石头击中,石头不知所踪。”江雪鸣为杨弦稳住体内气息,他不明白为何无事还是不醒。
“明白了,我现下就去着手调查。”曲宋柳点了点首,他看不出杨弦有哪里奇怪的,若是奇怪,那也是江雪鸣最奇怪。
可江雪鸣又从来不听他的话。
江雪鸣抬眼去看曲宋柳,迟迟未搭话,随后便站起来送掌门出斐然殿。
快到走出斐然殿的时候,曲宋柳便道,“你待杨弦不薄,为何?你并非博爱之人,从你接杨弦回到空规门开始,你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雪鸣闻言只垂眸未答,点首示意明白。
大抵意思是,因为杨弦,江雪鸣破了许多规矩。
曲宋柳不明白,想让江雪鸣步回正轨。
曲宋柳见江雪鸣不答话,作罢,甩袖走下斐然殿的玉石台阶。
“师父说,你不宜多情,容易葬送自己。师弟,你可曾记得。”
话毕,曲宋柳洋洋洒洒离开了斐然殿。
只有江雪鸣站在斐然殿前吹着微凉春风,淋着满天梨花。
抬手接住了几片轻盈的梨花,轻轻握住。
斐然殿的梨花从杨弦来到以后,每年都越开越好。
杨弦大概过了几个时辰便醒了,只是暂时有些失明。
江雪鸣在此期间,把受伤的鹿兽放出来养伤。
“都过了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江雪鸣手里握着装汤药的木碗,皱眉询问杨弦。
“大概过几天才能看见吧,师父,你别着急啊……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嘛!”杨弦又撒娇去抱江雪鸣的腰,在腰封的位置蹭了许久,像只癞皮狗一样。
头上的江雪鸣叹了一口气,放下木碗,“本想给你送份历练的奖励,若是好不了便给不了了,毕竟不是什么……”
还未听完话音,杨弦猛得抬起头,“什么奖励!”
江雪鸣唇边弯了弯,“那是你病好以后才能给,眼睛坏着如何能用呢。”
杨弦从小就爱对着江雪鸣撒娇,每次江雪鸣对着他撒娇就没辙。
想着借受伤能不修炼就不修炼,能偷懒就偷懒。
奈何天赋异禀,即使偷懒荒废修行,也不比外门弟子差。
这也是他引来许多同门师兄弟嫉妒的原因之一。
“放心吧,师父,明日便会好的!”杨弦被奖励吊起胃口,双手撑着江雪鸣的大腿上,兴致勃勃的望着江雪鸣。
江雪鸣被杨弦这样盯着有些不自在,嘴里说着没规矩,手里捏袖的褶皱握得更重了些。
他将脸别去一边,“越发没规矩了,明日之时明日便说吧。睡吧。”
第二日,杨弦便好了。
一蹦一跳跑到师父面前说自己已经好全了,再出去历练都没问题。
江雪鸣无奈,将鹿兽抱了出来。
杨弦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救的小兽,惊呼一声。
“取个名字吧,以后他就是你的坐骑了。”江雪鸣眼眸温柔,望着杨弦抱着小兽的样子,心里似如水一般柔情。
“风铃!”杨弦腰间的玉雕风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回应的铃声。
小兽听了这铃声也主动去蹭杨弦的腰间。
”这是千古白鹿,半仙半妖之躯,若是教诲得好,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坐骑。”江雪鸣俯身为小兽传受法力。
“我不要坐骑,我想要它做我的朋友。”杨弦轻笑了一声,看着怀里的小兽,心里荡漾万分。
江雪鸣抚在风铃头上的指尖微动,未答话,也未做太多表情。
杨弦从小就爱黏着自己,他从未想过杨弦有没有朋友这件事。今日听闻杨弦说出口,江雪鸣微微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斐然殿的门徒只有零星几个,看起来也和杨弦走得不近。
内在门弟子本就互相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和独身一人的杨弦交好。
江雪鸣居然动过再收一名弟子的心思。
起码会让斐然殿看起来热闹一些。
可他本身就不喜闹。
曲宋柳的殿里都是一大堆门徒和内门弟子,每次去都可以撞见一两个弟子成群结队。
相反的,杨弦只有肯和自己说多话。
他不禁扶额,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真是失败。
近日,杨弦的眼睛时好时坏的,偶尔突然看不见东西,偶尔能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一日,他穿着里衣走到师父的床榻前看正在脱衣的师父。本想蹿进师父被窝里突然钻出来吓江雪鸣。
杨弦的脚还没抬进床榻上,就看见了江雪鸣身上其他东西。
那是何物?
师父的内心,克制……
克制什么呢?
杨弦不理解眼睛怎么能突然能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
这双眼眸,让他看到和感受到了江雪鸣身上的克制。
“怎么这般没规矩,穿着里衣到处跑?”江雪鸣有些愠怒,脱下外袍的动作顿住了,有些不解的看着站在床榻边的杨弦。
被叫住的杨弦怔了半天没张口说话。
还没脱下外袍的江雪鸣不解的看向杨弦,“怎么了?”
“没事,师父,我帮你更衣吧。”杨弦立马跑过去要服侍江雪鸣更衣。
江雪鸣从小就独立,相当厌恶别人靠他太近,从不让别人服侍他更衣梳洗。
杨弦跑过去为江雪鸣脱下外袍,嘴里还叨叨别的事。站在一旁的江雪鸣也没有打断他不要为自己更衣,只享受着杨弦服侍他。
克制。师父到底在克制什么呢?
杨弦搞不懂,他从小和师父形影不离,不明白江雪鸣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一直在隐忍和克制什么。
空规门第一仙师,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吗?
“师父,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杨弦服侍完洗漱江雪鸣,走到他身旁。
江雪鸣从未与他人共眠,他不喜与他人太亲近,即使是曲宋柳也从未与他同床共枕。
“今年几岁了?还赖着为师和你一起睡。”江雪鸣眸眼看向杨弦,不理解今天晚上杨弦的举动。
“我想和师父亲近亲近!等我要出去历练了,师父想我了怎么办?”杨弦用他最管用的方法,抱着江雪鸣撒娇,又是耍赖。
总是被江雪鸣娇纵着长大的杨弦不知天高地厚,只要和师父在一起他就非常知足。想要的东西只要撒个娇,耍个赖,江雪鸣就拿他没办法。
江雪鸣知道是自己宠坏了徒弟,又实在没办法,“只许一晚。”
杨弦就激动得钻进江雪鸣的床榻,裹着被褥,眼睛弯弯如月牙,“师父师父,快进被窝里,我给你暖和暖和呀!”
”嗯。”江雪鸣将微凉的指尖拨开粘在杨弦唇边的发丝。
被整个热气的杨弦包裹着,冰冷的床榻都变得闷热起来。
杨弦从小身子就容易发热,不管冬天夏天,手脚都是热热的。
江雪鸣由于练冰法的缘故,一直都是冰凉的身体。
在被窝里,杨弦又抱着江雪鸣的肩膀,在他耳边吐热气。
“弦儿,好好睡觉。”江雪鸣的耳尖都被杨弦的热气弄得有些热了。
“嗯?我在好好睡呀,师父。”杨弦又把脑袋枕在江雪鸣的胸口上,“呀,师父,你的心怎么跳得这般快呀!哪里不舒服吗?”
把窝在自己胸口的杨弦揪下来,一本正经的对杨弦说道,“不睡就回耳室。”
“不要,我好好睡嘛。”杨弦被拉到江雪鸣旁边躺着。
半晌,杨弦又闲不住了,“师父,我们来聊聊天嘛。和你躺一块,我忍不住想和你聊天。”
“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江雪鸣又拍拍杨弦的背,像小时候哄睡一样。
“师父师父,你以后还会收徒吗?”杨弦突然发问。
“…………”江雪鸣沉默了一下,从嘴边挤出了几个字,“不知。”
“那你如果还会收徒,你能不能不要哄那个新徒弟睡觉呀,或者拒绝他和你一起睡觉。”杨弦又趴到江雪鸣的胸口上。
听到这样的话,江雪鸣有些想发笑,“只准你这样耍赖,不许别人?”曲宋柳的大徒弟也没有想和师父一起睡觉的,看来是自己对杨弦太过于放纵了。
他不知如何教导徒弟,只知徒弟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徒弟开心了就围着他转,他也开心,比那些虚伪的长老和害怕他的门徒百姓不一样。
只有杨弦,对于他来说,不一样。
“我可是你的大徒弟,二徒弟可不能这样。如果师父会这样,我会很伤心的!”杨弦又抓起江雪鸣乌发开始摆弄。
江雪鸣愣了愣,才道,“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将杨弦手里的头发取出来,把杨弦摆回去。
“我知道呀!”杨弦又重复一遍,“师父,我是你的大徒弟,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最喜欢师父啦!”
“睡吧。弦儿。”他安抚着杨弦,拍拍杨弦的肩膀。
“嗯嗯,师父,好梦。”说着,杨弦打了一个哈欠,抱着江雪鸣胳膊闭上了双眼。
杨弦是江雪鸣的情,亦劫。
江雪鸣看不清自己对杨弦的感情,是师徒之情,还是桃花流水。
一直深信天命的江雪鸣,第一次想违背天命。
可天命难违。
第二日醒来,枕边只有杨弦。
他一起来就发觉得不对劲,一掀开被褥就哭着喊师父。
江雪鸣从耳室出来就看见红着鼻子的杨弦。
“何事?”江雪鸣掀开幔纱床帘,看见杨弦躺着的床铺上沾着一片湿润。
杨弦像怕失了清白的少女一样捂着被子,“师父,我这是……这是……好奇怪呀……”
正想掀开被褥瞧瞧,杨弦把被子捂着紧紧的,眼眶还是湿润的。
“正常的,没事的,弦儿,无需慌张,证明你长大了。”江雪鸣唇边展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真的?”杨弦摸摸自己眼眶的泪珠。
“为师何事骗过弦儿?”江雪鸣指尖触及到他的面庞,撩去了脸颊边的泪痕。
说完,杨弦就抱住江雪鸣,“师父,我以为想坏掉了。吓死我了。”
腰封的地方还被杨弦跨间的东西抵着,江雪鸣故作冷静,像往常一样拍拍他单薄的肩膀。
“快去洗漱吧。”江雪鸣把杨弦扒下来,耳尖微红。
“那这个怎么办?”杨弦指了指他的亵裤中间的鼓包。
“……它自己会下去的,每天都有,缓缓就下去了……你,快去洗漱吧……”江雪鸣别过脸,没去看杨弦。
“那床铺呢?”杨弦又扒着江雪鸣外袍上的玉佩。
“为师来收拾吧。”江雪鸣无法,不起眼的叹了一口气。
杨弦放心的跑下床,本想去洗漱,又一步三回头对江雪鸣说,“师父,不要让别人知道啊,我有点想害羞……”
闻言,江雪鸣发笑,点点首说好。
原来杨弦还会害羞啊。
杨弦擦拭着自己脸颊上的泪痕,抬眼看了铜镜中的自己。
那双黑得发蓝的眼睛在铜镜中一眨一眨的,看到了自己对师父的依恋。
他怔楞了一下,手里捏着的丝巾都掉进水里才发觉。
放下丝巾,去穿戴自己的衣裳。
套上金边降红的短打,竖起长长的马尾,一蹦一跳的又跑去找江雪鸣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