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事 ...
-
梦中，何其祜身处一间极白极白的屋子里。四处张望，那里用具简陋但也还算齐全。继而找到张镜子，拿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端详起自己的脸。皮肤泛红,左一点右一点，像颗未熟的青涩的草莓。
这梦属实是梦。看到了那细微的伤才知疼痛。由一点点到一群群再到一片片，如细针尖刺般的疼痛，范围不断扩大，不断侵入。
虽说是梦，它也是极真实的。何其祜似乎身临其境，体验这种头皮发麻的感受。只得转移注意力向下看了看左右手。发现了一个环带,何其祜才发觉这里是哪里。这是他刚得病时的精神病院!
这个精神病院大致建于三年前。说来也巧，两年前这家“医院”治疗了一位病得极重的患者，名气远扬，再加之这里是离家最近的一所，当时便定了下来。
忽然间，他想起了往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太阳普照四方，恍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柳暗花明莺歌燕舞。
他任是将自己锁在屋内的独自坐在床上，很安静，静的能听见他的鼻息声。他哭得太凶了，泪已流尽，只剩泪痕满面，粘在脸上。
他心中空荡荡轻飘飘，似浮云游过天空，留下整片天空，极空灵，超脱尘世。“咕——”大抵是肚子饿了，他已是两天未食。他虽然“超脱尘世”，但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和尚，眼前种会出现一片黯淡。
哭已尽，心已平，慢慢平复。他的桌上有一面镜子，望去——鬓角红晕仍存久不消。眼睛是极黑极黑的，黯然失色。像是任人操纵的傀儡，又像被妖怪勾去魂魄的活死人。
“嘣”门响了，是门外的母亲在叩门，今天除去晚上睡觉的时间，敲了大概七八次，也不能说她不关心，她是最关心他的人。
只不过是怕敲的次数多了，让何其祜更烦。她时间把握很好，每隔四十多分钟敲一次，不算频繁也不算少。现在想想就好像是盯着时间去敲。
“其祜，其祜，”她有气无力地喊到，声音嘶哑，“你好些了吗？把门开了吧，出来让我们一起说。有什么事一起说……”
何其祜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以为她已经走了。门外有传来一阵声音“其祜，先出来吃口饭吧，你身子不好，别饿出病来。先出来吃饭。”
声音略显苍老，语气却是在请求，百般无奈。他现在想来只觉愧疚无比，心情如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但那时何其祜没有察觉那细微的语气，只是继续沉默。他的眼睛发痛，一点一点，刺入眼周,眼睑直至眼球。明明哭了好久,眼睛都是湿润的，但就是觉着干涩,还有点痒。
大约有过了四十多分钟，一道叩门声，一道问候一一“其祜,开开门吧，你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也不是事，出来吧。”
何其祜欲答,可嘴取张不开，喉咙也发不出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还有些渴。
第一天天未食一粒米，未沾一滴水，饥渴难耐。还有些余力，可哭得太狠了，全然不知。
第二天亦是如此，但习惯了饿，习惯了渴，头脑清晰。但沾了泪，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虚与实。
现在，泪已尽，身体中的水似乎也都尽了。血液变得浓稠，心脏跳动越发沉重越发用力，喘不过气。
又过了四十分钟，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何其祜，快出来！你快给我出来！”一道雄厚的声音震耳欲聋——是他的表弟，李川。
何其祜对此有些惊讶着怎么换人喊他了。李川又是一阵怒骂：“何其祜，快给我出来，喊你出来！”
何其祜本来犹豫不决但听到李川的语气，顿感不妙。用尽全力连忙起身去开门，心想：到底怎么了，李川不会无故发火的。到底怎么了？
正想着，已经开了门。客厅里是开了灯的，有些亮。等到适应了，白光渐消，只见地板上躺着人——是他的母亲。
何其祜目光铮铮，取更黑了一度。
“快过来，快过来！”李川扶起母亲，又道：“快打120！”那一声如雷贯耳，震得他好怕，立马又跑回房间拿手机。
“嘚、嘚、嘚——”按响数字键。“您好……”
“××街××路×号有一位病人，快点快点！”
“好的先生。”
何其祜回到客厅，看着母亲 。泪水回转流了出来，恍若甘霖遇旱地，皮肤滋润了些。
下午五点半，阳光灿烂正好，耀得不像末夏。何其祜和李川坐在病房中，静静看着母亲，沉默无语。
介时，护士走了进来，道：“患者目前为止还算不错。”她瞥了眼两人觉得有点帅，叮嘱道：“家属不用担心，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醒，住个半月就好了。该吃吃该喝喝。”
“嗯。”李川轻轻点头，又转过去看了看母亲——一张黝黑沧桑的脸，上有抬头纹，下有法令纹，还有些干枯。像极了一段枯木。
何其祜转头看了看李川，看起来脸色极白，极黑。不对！是他眼中泛白，发亮。从外到内，一点点泛白发光，忽又转成黑色，准确来说是灰黑色。
鬓角肌肉无力，慢慢闭合。再也再也睁不开了。感光系统逐渐失效，不在起作用。
何其祜用尽全力抬起手，拍了身旁的李川。手掌无力，拍上去像是在轻抚。只碰到了衣角，没有碰到他人。又是轻轻叫了声。
李川闻声循去，推了推何其祜道：“你怎么了？”何其祜听觉还在，心中笑道：你说话好笨，看不出来吗？
那护士本已走到门口，听到李川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是何其祜愈发苍白的脸，衬得红唇。
何其祜思绪逐渐混乱，从左至右，从南到北，搅在一起。慢慢模糊，却因为痛，渐渐清醒。
眼睛原是星星点点亮着，现在是纯黑，还很痛，痛极了。紧接着，他又听不到了，只剩下触觉。
恍恍惚惚间，他感到有人把他抬起，又放下，躺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心率向下跳，变得平静，慢慢向下。
“咝”手臂上一阵刺痛，有一股液体慢慢流进手中，淌进心脏，贯穿全身。
心率向上升，变得活跃，进阶向上。
大脑开始运转，大脑皮层接受信息。眼睑透过一丝幽蓝，手指略感温凉，耳畔一片宁静。
清晨，透过几缕晨曦，传来几声鸟啼，他醒了。他闻到了清新的空气，觉得舒服了些，缓解了昨日、昨昨日甚至昨昨昨日的压抑。
背脊有些酸痛，大抵是肌肉乳酸堆积造成的。费了些力睁开眼，好亮。
四处望了望，右边母亲还是躺在床上。他发现右边，准确来说是右下角，一个小人趴着，像个火柴人——是李川。
他记起了昨日之事，尴尬地摇摇头，露出一分紧张无语之色。正欲起身，手脚无力，使不上劲。
还在用力，李川要醒不醒地说：“你起来了？嗷——”他打了个哈欠。李川看上去既懵懂又滑稽还可爱，何其祜不禁笑了笑。
全然忘记前几日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