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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身陷 ...

  •   山里日子过的飞快,眨眼间白凤的生产日就到了,一时院里多少人守在门口,等着屋里生产的白凤,唐乐更是从早上被赶出来后就一直守在门口,要不是沈浪按着,只怕门前的地都被踩的陷下去了几分。
      午后太阳高悬,屋内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唐乐脚下一动便要奔进屋去,沈浪忙又按住喜不自胜的人,“先等会,现在屋里正忙着,你别去捣乱。”
      “恭喜堡主,是位小公子!”好容易等了盏茶功夫屋门开了,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孩子爹认脸。唐乐抬手接过软乎乎的小婴儿情不自禁,“先生,我真的当爹了。”他抱着孩子转身,看着院里激动不已的人群,“我们唐家有新人了。”七尺男儿眼眶通红,“爹、娘、大哥、二哥……”他高声呼喊着,“儿子有孩子了。”
      沈浪蓦然想起唐家宗祠,唐门传世近千年,比沈家百年多了许多岁月,祠堂也比沈家大了许多,三进三出的祠堂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供奉着数不尽的排位,既有唐家直系,也有旁系同门下弟子及其亲眷,每一座灵位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两年半前他立在那祠堂内一座座看过去,耳畔回荡着唐老爷子弥留之际的遗言,终是下定决心斩杀柴玉关。
      他愿意为了快活城满城百姓放过柴玉关,但还有无数人因为柴玉关活在痛苦里,快活王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他一日日、一夜夜看着那些搜集来的消息,定下万全之策,白凤帮着彩月炼制了无数控制人心的蛊虫,借由那些蛊虫驱离快活城内百姓,柴玉关一心牵挂在朱七七身上,一年里有大半时间住在朱府,倒叫他们钻了空子,半年不到,除了神仙居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快活城已然变成一座空城,最后得到消息的柴玉关为着自己江湖地位,也不敢大肆宣扬,只能暗地里查访,可惜朱七七订婚在即,他又匆匆赶回朱府,叫他们一把火烧了那座名为快活实是罪恶的城池。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也完成得很好,除了王怜花,他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出现在朱府,仅仅为了看着柴玉关如何死去,他对他太熟悉,叫破了他的身份,引来了后面无数麻烦,带来了一轮轮杀戮。
      小孩子出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唐门上下人人脸上带笑,唐乐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连带着沈浪脸上也有了些淡淡的笑意。
      小婴儿不怕生,每每被他抱在怀里都好奇瞧着他,嘴里呜呜啊啊,小手挥来舞去,又一次被打了一拳的沈浪含笑裹住他白嫩嫩的小拳头,“看来是个好动的,长大些只怕也爱舞刀弄剑。”
      白莲守着女儿睡下出来看孩子,找了一圈进到暖阁便看到沈浪抱着小婴儿逗笑,上前接过孩子拍了拍,“岳儿很喜欢平儿?”
      沈浪摸摸鼻尖,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小侄子,新的生命总能叫人开怀,“平儿很可爱。”他握着小婴儿小手含笑道,满庄子就他一个大闲人,日日待在院子里闲的无聊,自从平儿出生,唐乐就以怕媳妇累到为由,日日天不亮就把他拉来这里看孩子,他知道唐乐心里想什么,也随他们去,毕竟小侄子确实可爱。
      白莲摸摸孙儿小脸,“你大概忘记自己小时候了,”沈浪一怔,无奈一笑,他连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又哪里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那时候我实在气愤,又拉不下脸来,特特叫了底下人去仁义山庄,想看看你爹娶的妻子与我相比到底哪里出众。”
      毕竟是女子,再强势霸道,到了此时也不能免俗,“派去的人见到了你娘,也带回了你的画像,小小一个,被你娘抱在怀里。护卫说你日日被你娘亲抱在怀里,你爹更是时时不离眼,吃饭睡觉都要瞧着你。”
      那位护卫实在是个多嘴多舌的,在仁义山庄住了半个多月,回来拉着她絮絮叨叨了一个多月,事无巨细,说的她耳朵起茧子,差点一怒之下跑去仁义山庄,把那孩子抢了去,叫沈天君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我差点真跑去搅合你一家了,”白莲说起曾经往事脸上淡淡,“瞧着你那幅小像,我到底没法子下手,”怀里孩子轻轻哼唧了几声,她轻声安抚了几句,接着道:“那幅画像是你爹画的,笔触间情意绵绵,我瞧着那幅小像便明白了,你爹他啊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你和你娘了,我同他啊彻底成了过去。”
      沈浪愕然,他以为爹同娘不过是举案齐眉,原来也是恩爱携手吗?是啊,爹那样的人,若是不爱又岂会同娘在一起,他又叫眼前人骗了,果然,这世上聪明的女子就没有不爱骗人的,飞飞如此,白莲亦如此,“多谢白姨告知,不知那小像?”
      “在城主府书房里收着。”白莲抬头看着沈浪,“沈家灭门后,我从仁义山庄寻了些你爹娘的旧物回来,想着若有一日寻到你,也不至叫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可惜你太聪明,几次三番避开我们。”
      “沈浪多谢白姨牵挂之心,可惜沈浪福薄,没能早日同白姨相见,同凤妹妹相聚,”沈浪避重就轻,他很感念白莲这一番心意,可感念是感念,情爱是情爱,不能混为一谈。
      “你还是不愿,是不是?”白莲长叹,到底是沈天君的儿子,骨子里一脉相承的傲与倔,旁人半分勉强不得。
      沈浪点头,“是沈浪鄙贱,配不上白姨。”
      白莲瞧着怀里孩子睡着,唤了奶娘来把孩子抱进去,复又坐回沈浪身边,“听说你去了一趟汾阳,祭拜了你爹娘,又认了月丫头做妹妹。”
      “是!”沈浪看了眼退下去的奶娘,身子一僵低声道,“白姨知道的,沈浪时日无多,若不趁早只怕再无机会。”一只手轻抚上他脸颊,沈浪脚下发力避开白莲手指。
      白莲停住不动,“岳儿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她仰头轻笑,施施然坐回去,“那些事多谢了。”
      “白姨不必言谢,都是沈浪应该做的。”沈浪立在暖阁门口处,“沈浪想起还有些事需处理,先走了,白姨自便。”
      “岳儿急什么?”白莲素手一伸,拦住沈浪迈出的脚步,将人按回暖阁木椅内,幽幽看着他,“你在躲我?”沈浪闭口不言,“上次是我乱了方寸,往后不会了。”白莲轻抚着鬓角发丝,“我叫你停一停,是想同你说,今日南疆送了消息来,白姑娘前些日子去了黑水塘,住了几日又离开了,大概是往这里来了,你若真不想见她,就早些避开。”
      沈浪听后久久不语,他不知道飞飞欲意何为,当日已做出决断,为何如今又不愿放手,他到底不该去汾阳,平白毁了宋离和她的好姻缘。
      暖阁内炭火烧的正旺,熏的白莲靥生红晕,瞧来娇艳更甚,沈浪避开目光,淡淡道:“白姨想说什么?”他不相信白莲会如何好心。
      屋内太热,白莲倒了杯茶缓缓喝着,听得沈浪此问,眼里带上一丝笑意,“这就看岳儿心里怎么想了,若是岳儿期待白姑娘同宋公子缔结良缘,我便有话说,若岳儿不在乎白姑娘幸福与否,那白姨无话可说。”瞧着沈浪攥紧的手指,她眉宇舒展,从心底绽出一抹笑容,一时间天地失色,百花齐放。
      沈浪看着那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白姨又何必强人所难,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难道不是世间最大的不幸?”
      白莲轻支螓首,悠悠道:“抛下一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人,追逐一个注定没有几日活头的短折之人,瞧着他再一次倒在自己眼前,又是否幸呢?”
      沈浪全身的力气被这句话抽走,呼吸一促,疲惫地靠回椅中,轻合上眼帘,遮住满腔痛苦,那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当然希望她一生幸福。
      白莲看着他泛着青紫的指尖再道:“岳儿,你大可自私些,同她成了这桩好事,如此,至少你再无遗憾,而她也如愿做了你夫人。”美艳的女子亲启娇唇,继续道:“岳儿,这世上多少人想做你夫人,你又何必自苦。”
      沈浪紧闭双眼,是啊,娶了她又有什么不好,她曾说过,他活一日她就爱一日,他也说过活一日就陪她一日,可他看到了她同宋离四目相携的情景,如花美眷,羡煞旁人。那是他在那些信函里不曾窥到的柔情,她本可以同宋离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何必在他这里跌个大跟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同她便是成了亲,往后她再同旁人缔结姻缘,旁人也只会赞她情深意重,如此一来,你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你自己,岂不是两全其美。”白莲继续用言语激他。
      “这些都是沈浪自己的事,就不劳烦白姨操心了。”沈浪不愿再聊,起身离开。

      一场相谈不欢而散,沈浪身心俱疲,揉着额角走回小院,一觉睡了好几天,吓得白凤差点从月子房跑出去质问白莲,幸好彩月拦住她,说他只是太累了,休息两日就会醒。
      第四日早上,沈浪昏昏沉沉醒来,头疼欲裂,身子也疲累得很,窝在床上缓了十几息才清醒些,撑着手臂起身时突然触到一节莹白的手腕,他无奈一笑:“彩月,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睡在我身边。”说着缓缓坐起来。
      那莹白的手臂顺着他的动作攀上来,沈浪一惊猛的往后退了退,直到抵在墙壁方才停下,冷冷道:“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彩月呢?”
      莹白的身躯拥被坐起,清绝的女子似山花绽放,夺目璀璨,皓腕轻抬,轻掩娇唇打了个哈欠,“我不该睡这里吗?”嗓音带着慵懒和微微的沙哑。
      沈浪再是没经历过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惨白,眸光闪了闪,再忍耐不住,俯身呕出一口又一口黑血,侵入骨髓的寒已经让他忘却了疼痛的滋味,此时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久别的疼,那疼从心口处蔓延开来,在他四肢五脏内游走,叫他再一次体会到常人的痛。
      白莲膝行到他身边扶起他,手指落到他胸口处,以肌肤为鼓轻轻弹奏着,心腔内的蛊王顺应着她的手指在他体内游走着,驱散那些叫沈浪讶异的疼痛。
      一个周天游走完,蛊王回到沈浪心腔内沉睡,沈浪挥开白莲轻拭他嘴角的手,沉声道:“为什么?”
      白莲知道他此时恨极了自己,也不同他生气,起身缓缓落到地上,坐起时嘴角溢出一丝轻哼,定了定身子拾起衣裳披到身上。
      沈浪本已平静的心因为那声轻哼再次被搅乱,人到底要将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彻彻底底的死去?沈浪抬眸看着床前仪态万千的林中仙,他到底有多好,好到让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做出这样的事。
      白莲知道沈浪在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抹绝美的笑,慢慢将衣服穿好,一点点将衣服上的褶子抹平,又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昨夜数次没了声息,蛊王也没办法替你续上气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她转头看向沈浪,“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旁人,我也不会逼你同我成亲,你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忘记了。”
      “彩月呢?”往日都是彩月守在他床边,“你把她怎么了?”
      白莲复又坐到床边,“你倒真把自己当她长辈了,时时刻刻不忘念着她,放心。”她伸手擦去沈浪胸口沾染的一丝血痕,“她没事,你睡了四天,她一直守着你,昨日累晕了过去,我叫人把她送回房里,给她点了一柱安神香,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会醒。”说着反手捉住沈浪冰冷的手指,“别这样看我,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难道真会杀了她?”
      “我叫人准备汤药,你再睡会,用完药膳,泡个药浴。”白莲松开沈浪起身离开。
      沈浪木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霎时颓然倒下,他从来智计百出,此时却彻底没了法子,他和白莲有了夫妻之实,事实就是事实,又如何当作梦境,手下的被褥寸寸裂开,似他这个人般再拼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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