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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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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赫尔辛基的第一段航班由英国航空承运,秋焱的位置在经济舱前侧。他登机时路过商务舱,朝已经落座的汲美兰瞥了一眼。
汲美兰正在打工作电话,对他的靠近视若无睹。她随身的托特包上别着叶臻真送的月球车徽章,手中的咖啡是小姑娘给她挑的榛子拿铁。
对叶臻真的好感并不能抵消她对秋焱的厌恶,鄙夷的情绪全写在眼睛里。秋焱懒得自讨无趣,一个字也没说,拉着行李箱快步离开。
虽说感冒好得差不多,偶尔还是会头疼咳嗽。旅途中秋焱吃过两次药,借着药效睡了几个钟,醒来反倒更加难受,头很晕,胃里直犯恶心。
即将到达伦敦时飞机遇上气流颠簸,恶心的症状被迅速放大。秋焱闭着眼睛硬熬,颠簸刚过就冲进卫生间,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不好意思,先生。”空乘反复敲卫生间的门提醒,“飞机正在下降,请您立刻回到座位坐好。”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秋焱用冷水草草洗了把脸,打开门问道,“我有点难受,能要一杯姜汁汽水么。”
他的脸苍白得厉害,晕机晕得不轻。空乘连忙点头答应,体贴地说:“还剩最后一罐,我就不用纸杯装了,都给您吧。”
姜汁汽水气泡密实,淡淡的酸涩勉强压制住不适,然而疗效并不持久。秋焱过完海关收起护照,再抬头时发现汲美兰神出鬼没站在他面前,恶心感顿时卷土重来。
“秋工等会有空没,”公共场合不好甩脸色,汲美兰皮笑肉不笑,“一起喝两杯,我有话问你。”
来者不善,估计攒了一路的难听话不吐不快。秋焱不想躲,更没处躲,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汲总选地方吧。”
距离下一程航班起飞还有三小时,两人走进登机口附近的酒吧,各自点了杯酒。
酒保接下订单开始忙碌,等待期间秋焱的手机振动了几次,汲清发来消息,问他是否平安落地,另外附加了一串饱含思念的腻人情话。
几秒后汲美兰的手机屏幕也亮起,发信人同样是汲清,内容不详。
“阿清知道我要去赫尔辛基,不过他以为我三天后才出发。”汲美兰快速回复几行字,放下手机,“他肯定没想到,我正跟你坐在希思罗机场喝酒。”
秋焱没有理会汲清的消息,直接将手机关机,接过酒一言不发地喝。他胃里没东西,碰到酒精如同火烧般得疼。
“我经常和贵公司打交道,汲总手下的工程师不少我都认识。”片刻后他才说,“没人告诉我芬兰的项目这么重要,竟然得劳动您亲自出马。”
“刚上市的小公司没那么忙,老板偶尔陪员工出现场,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汲美兰咬了口浸在酒里的橄榄,直奔主题,“幸亏跑这一趟,否则我还不知道,阿清到底瞒着多少秘密。”
她睨一眼秋焱无名指上的对戒,“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单单想不通这点,非要耽误阿清的时间,哄他把一辈子搭给你。”
分明是你情我愿的事,经她一描述,倒像秋焱多年以来不知廉耻,单方面纠缠。
汲美兰咄咄逼人,秋焱难以自控地开始紧张,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迫使醉意侵占大脑,挤走胃里的烧灼感。
“汲总言重了,”龙舌兰浓烈,呛得他咳嗽,“我不会讲漂亮话,更没哄骗过阿清。谈恋爱又不是唱独角戏,谁也没法强迫谁。”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汲美兰以为秋焱喝多了胡诌,差点被气笑,“你的出现于他而言就是哄骗,从他眼前消失,对你们都百利无害。”
“我的团队里也有性少数群体,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她继续说,“但阿清是我儿子,我有义务保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他该有份安稳的工作,娶妻生子,而不是消耗青春和健康搏前程,为了你活得战战兢兢,受尽别人的非议和白眼。”
“秋焱,都是你的错。”汲美兰语气冷淡,字里行间透着恨意,“你一天不放过阿清,我就不会饶了你。”
“…”
酒精壮胆,秋焱对她的恫吓感到麻木,无动于衷地摇摇头,向酒保示意再添一杯。
用非君不可的俗套鬼话求汲美兰成全他和汲清的感情,无异于自取其辱。索性假装醉酒,倒垃圾似地吐一吐真心话,不管对方爱不爱听。
秋焱就着沾了盐的柠檬片,再次一口闷,“我曾经也这么想,不然不会一次次撇下阿清逃跑。我以为这样就算清醒理智,对他的人生负责。”
“我和他分分合合,十次有九次是他把无处落脚的我重新拣了回去。他还把选择权交给我,如果我不再爱他,随时可以走人。”
思绪蒙上雾气,装醉快要变成真醉。秋焱愈发失控地笑出声,仿佛在嘲讽自己迟钝,“我后知后觉,责任不是靠逃避逃出来的。美其名曰为对方考虑,纯属自我感动,徒增折磨。”
他稍加停顿,稀里糊涂地改口,管汲美兰叫了声“阿姨”。语气不像套近乎,更没低三下四,反倒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他轻飘飘地说,像极了自言自语,“阿清愿意对我负责,我也甘心为他负责,仅此而已。”
...
一顿酒喝得不欢而散,秋焱强打精神熬到赫尔辛基,刚进酒店房间就冲进卫生间呕吐。醉意消减,他头疼欲裂,甚至有点后怕。
“你还好么,要不要吃些东西。”合住的室友敲了敲门,“你和兰姐喝酒,她倒没事,你咋醉成这样。”
室友名叫林彦琛,台北人,是汲美兰手下的软件工程师。他上大学时和秋焱住同一间宿舍,毕业后也没断联系,关系一直挺好。
林彦琛定居旧金山,英年早婚,秋焱给他做的伴郎。他亲眼目睹过好兄弟和老板的儿子纠缠不清,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的抓马与疯狂。
“真可惜,有缘无分。”他第无数次默默地预测,“成不了。”
秋焱猜不透他那通乱七八糟的腹诽,拿起水杯漱口,拆开酒店送的迎宾巧克力,边嚼边说:“我不要紧,待会去楼下吃个晚餐,睡一觉就好。”
“我跟你一起,”林彦琛和秋焱前后脚的航班,肚子饿得发慌,“全世界的酒店餐食大差不差,没劲。咱俩好久不见,出去下馆子呗。”
“改天吧,我不舒服。”秋焱脱掉汲清的外套,换成自己的衣服,笑着说,“你落地了也不知道跟嫂子报个平安,手机振个不停,她很担心你。”
“完咯,光顾着跟你扯淡,把老婆忘了。”
林彦琛抄起手机奔出房间,隔着电话向妻子点头哈腰地赔罪。秋焱倚着门框看热闹,看够了才想起来,他还晾着汲清的消息没有回复。
斯德哥尔摩和赫尔辛基有一小时时差,此刻已过十点。汲清白天要比小组赛,估计这会早就睡下了。
秋焱拍了张窗外的夜景发过去,不指望汲清能立刻回复。没想到对方一直在等他,收到照片后拨来了视频电话。
“你终于舍得理我了,在伦敦怎么不知会一声,害得我睡不着觉。”队友睡得香,汲清用被子蒙住脑袋讲悄悄话,“吃过饭没有,饿不饿。”
被子遮住夜灯的光亮,汲清的脸在镜头中十分模糊。即便如此,秋焱还是发现他的鼻梁和下巴上贴着免缝胶带,嘴唇也破了皮。
男子冰球比赛允许肢体冲撞,挂点彩合情合理。汲清早就习以为常,秋焱每次都会心疼,轻声抱怨道:“谁啊,下手这么狠。”
“国际大赛不能斗殴,没人打我,我自己摔的。”汲清宽慰他,“端区争球的时候被对手球杆绊了一跤,脸刹。那小子判横杆推阻,罚了五分钟少防多。”
秋焱无奈又头疼,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汲清对脸上的伤无甚所谓,甚至觉得这跤摔得挺值。秋焱理解他的好胜心,但还是免不了为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怄火。
汲美兰有句话说得很在理,冰球这玩意不安生,拿青春搏一个伤痕累累的锦绣前程。可这是汲清的事业,秋焱心疼归心疼,不会置喙半分。
“Alfie,亲爱的。”汲清见秋焱不吭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一声“亲爱的”连着一句“抱歉”,叫得秋焱缴械投降。他不想表现得太别扭,让汲清左右为难地猜他心思,坦诚地说:“嗯,有一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汲清敏锐地追问,“是从知道我受伤开始,还是从在伦敦关机不回消息开始?”
秋焱呼吸一窒,胃又开始疼。
林彦琛和妻子通完电话回到房间,秋焱不好当着老同学的面指摘人家上司,走进楼梯间才开口,“瞒不过你。”
“这话应该我对你讲,”猜想得到验证,汲清惭愧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妈也要去赫尔辛基,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先前应付汲美兰已经使秋焱筋疲力尽,他再也掏不出多余的力气跟汲清拌嘴,恹恹地说:“是啊,好歹心里能有个数,不至于打没准备的仗。”
“为什么不告诉我,”酒劲尚有残存,他语气里带着点醉醺醺的委屈,“非要眼睁睁看着我往枪口上撞。”
“我...”汲清披上衣服走进楼梯间,望向窗外的月亮,“我很害怕,总想拖一拖再跟你讲,没料到她这么早就动身,还跟你坐同一次航班。”
“你怕我有顾虑,不敢踏踏实实跟你在一起。”秋焱叹气,取下无名指上的对戒,放进外套内袋里,“选戒指那天,你就该和我说实话。”
汲清最怕看到秋焱失望,见对方将戒指摘掉,顿时吓得慌了神。
秋焱的确怒气未消,却远没矫情到为这点事闹分手。他隔着屏幕盯了汲清一会,重新将戒指取出,挂在颈间的项链上,说:“我不怪你。”
“我和阿姨抬头不见低头见,戴着戒指总归太招摇,不合适。”他挑起项链,轻轻抚摸戒指,“有些事一时半会讲不清,比赛结束我们再谈,好不好。”
“好,听你的。”汲清小心翼翼地问,“你既然不怪我,那你还爱我么?”
他很固执,问得也幼稚,非要得到一个笃定的答复才肯挂断电话。
实话实说,汲清患得患失的性子有时会让秋焱吃不消。不过谁还能没个缺点,来日方长,陪着他慢慢改就是了。
“嗯,我爱你。”秋焱笑得温柔,他总能找到无数个理由光速原谅汲清,给自己满溢的爱意找台阶下,“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