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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给姐姐的糖”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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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语是个实打实的实干派,他把筷子轻轻放下,想用夸赞赢得对方的挽留。
谢安语在贺余的注视下严肃地说:“因为你好看。”
贺余的眼神无端透露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惊恐,她脸上有些冷淡的表情碎裂了似的:“什么?”
“我对好看的人一向没什么抵抗力。”谢安语没察觉到端倪,这位情场老手过去时候情话张口就来,此时也根本没注意到言语表达上的暧昧。他下意识把贺余和以前的那些个女朋友混在一起,以为她和她们可以用同一种手段来轻松应对,“特别是你这样很有特点的女孩子啦~”
谢安语凑到她耳边轻笑:“你很让我心动,妹妹,能不能收留哥哥三晚?”
他比划了下手指,“三天,三千块住宿费。不亏吧?”
“妹你个头。”贺余回过神来,漂亮的眉头紧紧蹙起,自认现在才察觉到他真正的意图,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特么想泡我?还想赖在我家?”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一面就能干柴烈火地来上一炮,并且因为这种关系而在短时间内变得亲密无间,最后也许会相爱,但大多数情况都是各自再去找下一个对象,并且乐此不疲。
如果她出生在其他家庭,可能也只会对这种人只是皱皱眉,然后厌恶走开,作壁上观。
可是她出生在这个家里,也非常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被这些所谓的事情捆绑,成为某些人一辈子都会埋怨的对象。
“唉……什么?为什么要结婚?因为当时有了你啊!”
“我也不想和他过了,可是又什么办法呢?那个时候你还在我肚子里,离了你爸还有谁愿意对这个不是别人亲生的负责!”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烂手货!!!”
“要不是我当初保着你坚持要把你生下来,你早就被打掉了!还轮得到你现在在这里挑三拣四?啊?学习学习不行,性格还这样偏执怪癖!都怪你爸没把你教好!!!”
“你说说早点去打工赚钱结婚生子哪一点不行啊?这不就是一个正常女人该过的一生吗?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矫情个什么劲儿?怎么?读过点狗屎就在这里又高人一等啦?”
“我恨你!”女人的尖叫声穿透了她的耳膜,尖锐得像用指甲刮擦铁皮,“要不是有你这个累赘,老娘我早就傍上大款了!还用在这里疑神疑鬼地当个怨妇吗?!还用守在这个灶台团团转日子一天过得不如一天吗?!”
贺余的眼睛慢慢爬上血丝,她几乎是怨愤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在桌下自然垂落的手早就握成拳攥紧了。
我知道我自己是把怒气转移到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了。贺余心想。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暴躁的情绪。
并且十分想发泄出来。
也许这就是我这肮脏的血液里叫嚣的暴怒因子吧。
她几乎有些崩溃,此时竟然出于一种极其巧妙的情绪平衡状态。
贺余紧闭双眼,有些悲哀地想,可能也就是像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才会把自己的失败扯到遗传身上。
贺余对面前这个男孩失望透顶,还不等他回话,先是朝他伸出手,尽力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现在把那一百块钱给我吧。你已经吃完饭了。”
谢安语此时就算是再神经大条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对劲,直觉让他把那钱乖乖交到她的手上。
他看着她的状态,有些胆战心惊。
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谢安语摸摸头,不太理解。
贺余把那一百元收好放进兜里,冷冰冰地:“好了,现在请你从我家滚出去。”
“你冒犯到我了,我不接受你三天的住宿。”贺余最后几个字的语调阴阳怪气的,似乎话里有话,“另找他家吧,谢、安、语。”
“可是……”
“给我滚出去!”贺余把上一句话带下来的颤抖的尾音吼了出去,灵魂好像被封闭了起来,“你他妈三千就想睡一个人,也太便宜了吧。”
谢安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忙有些慌乱地解释,“不是!我……”
他还没讲完贺余就把他推搡出去,谢安语在惊讶对方力气之大的同时狠狠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一个踉跄,说话也有些少见地带了些火气:“我靠不是吧!你这女的真的是泼妇一样的性子!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贺余用尽全身力气:“滚!!!”随后狠狠关上了门。
贺磊从厨房里跳了出来,手里握着锅铲,身上还围着一条被用得发旧的粉红小熊围裙。
贺磊看到姐姐的状态不对,下意识后退几步,但他回过神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小心翼翼:“姐姐?”
贺余静静看了他一眼,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低气压。
贺磊被她看得不敢动。
门外还有些躁动的脚步声,大哥哥应该还没走,甚至还可能在门外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
贺磊视线右移:至于姐姐……
啊,姐姐回房间了,关门关得好大声。
贺磊回过头去看他已经煎好规规矩矩在锅里躺着的两个煎蛋,想了想,把其中一个挑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另外一个还是留在锅里,用锅盖盖好。
然后贺磊再跑去门口和那个大哥哥说话。
贺磊尽量压低声音不让房间里的姐姐听到:“大哥哥,你做什么惹我姐姐生气啦?”
对方很快回应,似乎有些跳脚,不过隔着门传过来的声音闷闷地:“你姐姐她就是一个神经病!我根本就没惹她!”
贺磊顿了顿,轻但坚定地说:“我姐姐她不是一个神经病。”
他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继续用更小的声音说:“她就是太累了。”
门外窸窸窣窣地,许久没有回应。
贺磊等了等,再轻手轻脚地挪到桌边,把碗里那个蛋吃掉,收拾好碗筷以后不知道在干什么,再过一会就拿着书包默默回房间去了。
客厅一时寂静。
贺余就隔着一堵门静静地听着贺磊忙碌的声音归于寂静,伸出手有些糙地抹了一把脸,等了半晌又缓缓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压抑地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地喊叫。
贺余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背靠门,眼睛发红。她手上夹着一支烟,烟盒被有些粗暴地甩在她床上,发出了点些微动静,很快就没了声响。
她的房间是由杂物间改过来的,所以由于朝向问题,只有一扇旧窗户,采光一直不好。白天打开这门,主要是靠客厅的光亮的。
现在门关上了,房间自然而然暗了下来。
好像她给自己留下的一片小天地。
贺余心乱乱地,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都理不清。
现在只有这点时间是她自己的,现在用完了。贺余看了眼时间,把烟熄了,站起身准备去奶茶店。
一开门,门外摆着两个小瓶子。
一个是贺磊的,一个是贺磊给贺余的。
是以前贺磊特意给贺余准备的,这小子以前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想着给俩人一人一个糖瓶子。
是用以前不要的瓶子做的,上面还有一小块可书写的胶布,胶布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
是贺磊大言不惭的贺磊标记“贺磊大人写”。
一个瓶子写着“我给姐姐的糖”,另一个写着“姐姐给我的糖”。
“我给姐姐的糖”瓶子里装了一半,基本都是贺余以前给他的、这几天去奶茶店里黑眼睛和长马尾给她然后贺余转手送给贺磊的以及贺余自己给他的。
原本这些都在“姐姐给我的糖”瓶子里,但现在被贺磊移过去了。
“姐姐给我的糖”瓶子里空空的,看起来有些故意的可怜。
贺余看了俩瓶子半晌,终于笑了笑,但很快又非常非常轻地叹了口气。
她拿起“我给姐姐的糖”瓶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嚼了嚼,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冲淡了烟草的苦味。
贺余从床底拉出来一个小盒子,从里面随手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纸闪亮亮的小糖果放在“姐姐给我的糖”瓶子里。
她把两个瓶子放在餐桌上,然后抓起钥匙就开门走了。
无论怎样,我还有贺磊。她想。
但是这种生活到底能持续多久呢?
贺余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我不能在奶茶店里打一辈子工,我需要给贺磊更好的学习环境。
贺磊成绩不好,我也许还需要给他请个家教?
但经济条件根本不允许。
如果我能自己变得优秀起来,我记得高中好像也有奖学金可以领……
这样我既可以辅导他,又可以兼顾自己的学习,去了大学应该也会有更好的眼界,更加丰富的人脉,我或许能够找到比现在好一万倍的工作……
发散的思维一下如野马般涌来,贺余面无表情,但双手却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她突然想到初中班主任的一句话。
“高考就是一道人生的分水岭。”
分水岭……
是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多的人,还是一辈子都待在小县城里碌碌无为?
贺余突然心动了。
贺余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有的时候会突然笑出来,把其他两位都吓了一跳。
长马尾有些担心:“你没事吧阿余?”
黑眼镜把手放在贺余面前晃了晃:“阿余你是不是吃了没熟的蘑菇?”
“没有。”贺余摆手,说了句有些突兀的话,“我好像抓住了我的希望。”
我想读书。
贺余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