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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便利店其实不便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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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耳高于眉,眉毛黑粗,没于两鬓,一双含情眼冲淡了其他五官带来的凌厉感,这么愣怔着看人的时候倒有几分可爱。
不过他呆愣的时间很短,很快便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模样:“走吧。”
贺余沉默地跟着他走,背后和手臂都在时不时隐隐作痛。
便利店其实不便利,就像啥都有其实只是个店名。贺余心想,运气不好,算了,反正寻常便利店也没有这些东西。
突然,一声清晰的狗叫从门口传来:“汪汪!”
贺余侧身望去,一道经典的黄色身影如箭如弹簧,从便利店门口一跃而入,简直像个巨型炮弹一下子砸了过来,扑在她前面小伙身上,把对方扑了个踉跄,后退几步没站稳,然后精准地倒在她身上,两人一起倒地,贺余当了肉垫。
贺余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突然闪现一丝悲痛。
噫!天丧予!天丧予!
“你给我老实点!”感觉自己不小心压倒了身后女孩子,貌似还很痛,吴平生脸上有些发烫,压低声音呵斥着那条狂摇尾巴的大黄狗,“滚滚滚!”
他有些踉跄爬起来,然后伸手去扶她:“你没事吧?”
贺余皮笑肉不笑:“有事,我被你压死了。”她挥开对方的手,自己跌跌撞撞爬了起来,笑嘻嘻指着黄狗说,“这蠢狗真肥,一定很好吃吧。”
狗子还没进化到可以听懂对方超过三个字的技能,只能凭借这个女孩子的肢体语言断定她一定很喜欢它。谁能不爱它的毛茸茸呢!连它主人的朋友们都很喜欢!
这个女孩子也是主人的朋友吧!
于是大黄狗眨巴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冲着贺余开心地叫了:“喔喔——汪汪!”尾巴摇的更加卖力了,和要起飞了似的。
贺余:“……”
吴平生:“……”
“犬子,见笑了。”吴平生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突然就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贺余手臂上的淤青和伤口,顿悟了似的,“你受伤了?应该不是它搞的,它还没碰着你。”
“是啊,间接接触而已。”贺余冷冷说。
吴平生打着哈哈:“哈哈……没事我这边刚好有点药,你要不嫌弃就来简单处理下?”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左边脸颊旁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梨涡。
吴平生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我们店确实不卖跌打损伤药的,一般都去药店买……这是我自己的。”
贺余没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箱。吴平生的手指不经意间和她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贺余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突然发现他左手腕关节处有一个极浅的乳白色咬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贺余瞳孔一缩,开口时声音不似之前那般不耐烦和戒备:“你……这手腕是给这只大黄咬的吗?看不出来它还会咬人。”
吴平生似乎有些惊讶对方会主动找话题,有些犹疑道:“不是它咬的,犬子确实不会咬人。”
“哦。”贺余有些心不在焉。
她再次望向吴平生,这次不再是随便扫几眼,而是细细地从他的眉角看起,一路到他白色T恤下的若隐若现的腰线。
眼前少年的脸开始变化,身体开始缩小变矮,甚至眼前的场景在倒退——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贺余你快过来到我身后来!”一阵焦急的声音从贺余前边传来,似乎有只手来拉扯着她,带着她踉踉跄跄到处窜着。
追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条凶猛的大狗,哧呼哧呼张嘴叫唤着,好像一口就能把他们俩吃掉。
贺余听出了前边男孩的哭腔,虽然他很害怕,但仍尽职尽责地带着她一路狂奔,丝毫没有要丢下她的意思。
贺余抬眼,看着前边那小孩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转过头来看她,突然自己因为跑太急摔倒在地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咳咳。”
贺余思维瞬间回巢,然后和没事发生一样打开药箱开始处理。
她扫了一眼药箱里的东西,有些惊讶。
挺全的,该有的都有。
“谢谢。”贺余淡淡道。
少时好友,如今萍水相逢。
她影影绰绰地想起了初中语文老师的长篇大论,那是节干巴巴的理论课,听得人昏昏欲睡,两眼翻白。
于是,贺余就在这种要睡不睡的状态下听到了语文老师像说书般声音,突如其来引出了他人生的感慨。由于有些时候了,在她的记忆里显得忽高忽低——
“人生有三件喜事嘿,你们答不答得出来?”然后他也没管下边学生们的反应,眼里突然显出了一缕怀念的情绪,自顾自道,"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劫后余生。有一样就能高兴很久呢嘿!"
马上就有同学在下边起哄:“那老师你遇到了几个啊——”
"哈哈哈哈——"
说来也好笑,贺余自己明明在打瞌睡,却莫名把这句话记了很久。
久别重逢,我遇到了。贺余心想。
不过她没打算相认。
有些记忆,就得留在过去。
知道对方的消息,知道对方安好,就够了,没必要过多纠缠。
贺余在收银台前简单处理了一下,又去了他家店后面厕所随便擦拭了下背后的淤青,然后告别,潇洒离去。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那只肿得像发面紫馒头一样的手臂。
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贺余想打开手机瞧了一眼,颇有些感慨。
随即一丝警觉的弦在她脑海里波动。
贺余从小就是个抠门,对别人抠,对自己更抠。所以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目的或者是逼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去开流量的,更别提刚刚她在那小破店短短几分钟已经连上了那里的WIFI——现在只剩可怜兮兮的一格。
但这也足够姜五湖发消息来轰炸她了——
贺余手微微有些抖,她气息不太自然地按下开关键。
湖里的死鱼:我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后边跟着一个99+。
贺余:“……”
贺余把消息栏里的消息清空,然后把手机揣兜里开着导航,悻悻走了。
五分钟后。
“你别来见我了。”姜五湖气愤地把头一偏,刚好露出自己嘴角的肿胀。
贺余跑过来的有些喘气,但认错态度很好:“……对不起。”
姜五湖和他哥姜四海可不一样,是个十足的碎嘴婆子,贺余可不想听他唠叨。
姜五湖又转过头盯着她:“没点诚意。”
两人蹲在贺余家楼下附近那棵挂着保护牌据说是活了上百年的大樟树下喂蚊子。
贺余说:“在我家凑合一晚算了,请你吃西瓜。”
姜五湖听到前半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后半句鼻子才重重出气,纡尊降贵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哼!”
姜五湖和他哥是双胞胎,从小也是在这片地儿长大,和贺余关系很好。这俩人长得都还算不错,眼睛偏大且有神,眉清目秀的,不过他哥从小就喜欢沾花惹草,小小年纪就不知道伤了多少小姑娘的心;弟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非常喜欢吃西瓜,和贺余从小就是一对毁天灭地的西瓜兵。这对双胞胎的脸基本都是复制粘贴,不过熟了的话就特别好分辨,毕竟气质不一样,但不熟的人仔细观察他们也能分出不同来——俩人都有一颗独一无二的唇下痣,哥哥的在左边,弟弟的在右边。
“勉勉强强吧。”姜五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突然想到了游戏城里贺余手里夹着的那支烟,“有件事儿。”
“怎么学会抽烟了?在哪儿学会的?谁教你的?为什么要抽烟?”
贺余简直要被他这炮弹式发言炸得渣都不剩,只能挑着讲:“我哪有钱买什么烟啊,饭都快吃不饱了。”
“我那老爸的,前几天在他房里的床头柜里找出来一条烟盒没开封,发现是利群,估计是舍不得抽给藏了起来。”
“不抽白不抽啊,一盒子的烟应该老贵了吧,扔了浪费,不扔又碍事儿,干脆让我来进行人道主义毁灭。”贺余有些狡黠地冲他笑笑。
这回到姜五湖说不出话来了。
贺余他们家今年遭遇了变故。贺家父母把贺磊送去补习,结果在两人去接他的那一天,一场车祸把两人都给送走了。贺家那八百年不联系的小叔贺剑星在国外出差得好好的,听到他们家出事也顾不上以前的私人恩怨,急急忙忙从国外赶回来处理丧事,又急急忙忙赶回去出差,留了点钱给这姐弟俩,结果没给俩人留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故意不想照顾这俩拖油瓶还是太急所以忘记了,反正到现在为止还杳无音信。
世事无常,实在是让人唏嘘。
贺余一个刚刚中考完又没啥出息的人,爹娘死了有些颓丧是在情理之中,倒也没见她有多伤心,反应也是平平淡淡的——在吃丧酒席上姜五湖听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们一个劲儿讨论他们家这个爹娘死了一滴眼泪没掉的“不孝女”,个个嘴上叹着气,眼里都闪着精光,一副黄鼠狼模样。
姜五湖看着贺余,少见地没一个劲儿叨叨她,而是叹了口气。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没心里变态就不错了,指着别人以德报怨,那不是瞎扯淡嘛。
“你又怎么了?”贺余察觉到姜五湖情绪不对,冲他面前挥了挥手,“说起来,你还没说就你这小身板怎么从那一堆小黄毛里脱险的呢?”
姜五湖之前多愁善感的情绪全因为这句话而一扫而空。
我?这?小?身?板?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就剩一层青皮的小寸头。
“你不也没说,之前好端端的一头头发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姜五湖简直要给她气笑了,语调拐了好几个弯,“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