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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欢迎回归热闹,阿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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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将”。
老王头叹了口气,把他的“马”跳过楚河去将军,“啪”地一声清脆地打在棋盘上,“像这种事情还要征求我这老头子的意见,你这小子是不是把我想得太迂腐了?”
“书念是书念,你是你。”老王头笑着摇了摇头,贺余总觉得他含着几分微苦,“人都是不一样的,遇到同样的事情的处理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想做,就要做好。别去管别人怎么想的,这又不是他的人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贺余要是再听不懂就是她傻了。
贺余憋着笑,有些抑制不住的雀跃,语调都上扬了不少:“哦!”
“老王头高明!”贺余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模样。
“哼。”老王头又落一子。
贺余微微摇头,假装自己没看到对方凶险的杀招。
“下棋就给我好好下,再这样嬉皮笑脸的不着调我三步之内就能将死你。”老王头说话慢悠悠地,指了指贺余刚刚下好的“象”,“要是你家的象再走一个日字就让他好哥俩一块滚吧。”
贺余义正辞严:“老王头,这是小飞象,喝醉酒才会这样的。”
“我家可没酒。”老王头不屑地,“怎么,这回想碰运气赌我看不到这招?你也别悔棋,你这盘都悔五次了。”
贺余依旧义正辞严:“我知道自己要输了,特意下错让你把我打出去的。不想下也不想悔了,盘盘悔盘盘输。”
贺余如愿以偿被老王头乱板打出,猥猥琐琐抱着袋鸡蛋回家了。
后来几天贺余顺利报道,并且接到入学通知——
小叔给她发的短信虽然言简意赅,但做的事却还是靠谱的。虽然他人还没从外边回来,但他托了点关系给贺余安插在他们县里最好的学校——这也只是对标他们县其他学校的“最好”。他们的一本率是周围兄弟县里最水的,水到有些不忍直视了。不过学校的头部学生还是有,只是基本被第一个班垄断了,考上985、211的学生大多数出自这个班。
可要说去全国最顶尖的学府的学生,那往前数个几十年都没见到过影子。贺余听到的唯一一个考上的学生的消息,还是在这个学校建立了三十多年的时候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学生……
她从高一开始就展示了她惊人的才能,加上人家本身也努力进取,和周围一群打酱油的同学拉出了惊人的差距……当时有多轰动具体已经不可考,不过这个故事流传到今天还在被一届又一届的老师们津津乐道,甚至连一位教“去最厉害的学府学造导弹”的学生的上了年纪快退休的老教师,女孩的班主任,连带着被信奉为传奇人物,几乎每一届都有高一小萌新还会去悄摸溜到他在的办公室去偷看他长什么样。
即使是这样,也比他们县的其他高中要好上一点,起码县里人都这样认为。
也许是小叔没特意嘱咐,也许是没空管那么多,贺余被放在第十一个班。
整个高一一共就十一个班。
这个高中有自己的附属中学,毕竟自己教上来的自己带着安心,所以不太发愁生源的问题。除了自家升上来的学生,其他的就是从周边各个镇、乡考上来的,还有和贺余一样靠“走后门”进来的学生。
虽然学校在高一没选好科的时候会选择分“平行班”,但校领导可能是怕坏学生把那批他们的小心肝好苗子给带坏了,还是在明文规定“不能分等级班”的规则下悄咪咪分了两个好班出来单独管着,其他的打乱重组——
不过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打乱重组”的水分。
这毕竟也与教育资源的分配挂钩。再怎么分,排名前面的班级所分配的老师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会比教后面班级的老师要“好”一些。
有些时候老师自己都会进行比较。
贺余站在校门外,回过神来。
现在正值高一新生入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住在县城里的学生基本都两手空空,瞅准时机就从人少的缝隙里面溜进去,和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要住宿的通常是从远一点的地方赶过来的学生,他们通常有家长陪着,手上提着几大袋用尿素袋或者是装米袋装着的大包小包的各色发旧的棉絮,扛着一大袋囫囵装好的生活用品,有些艰难地挤进校门里。
校门口的保安可能一年最忙碌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他们叽里呱啦地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家长扯着皮,用这个地区特有的连贺余也听不懂的不同口音的方言手舞足蹈地交谈着,有个保安甚至开启了平淡日子里久违的骂战,还有两个保安一边嗑瓜子撺掇一边可有可无地劝着架,地上躺着一大片新磕出来的瓜子皮。
一切都是那么热热闹闹。
贺余总觉得这热闹不沾她身,下意识想从兜里找根烟出来叼着,又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重返校园了,该收着就得收着。
她若无其事地握拳干咳了一声,正准备进去。
“嘿!看到我们了没?”有个突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余!”
另外一道和他音色相似,声音稍微低沉一些,但话语间总是存着一股若无其事的笑意,总是让人感觉到暧昧的影子,“就你这个叫法,如果不是她耳朵聋了,是听得见的。”
贺余回头。
是姜五湖和他哥姜四海。
正值九月,天气有点凉,姜五湖就套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胸口前印着些不知所谓的白色字母和花纹。后他半步的是他哥姜四海,懒散抱手站着,歪着头和贺余对视,笑得没个正形。这人穿得比他弟张扬多了,他打着黑色耳钉,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纯黑T恤外还松松散散披着一件工装夹克,腿上蹬着一条直筒牛仔裤,膝盖处还破了几个洞,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故意设计的。
姜四海这打扮不仅和姜五湖不是一个季节的,而且还像一只招摇臭美的花孔雀。
贺余扶额,看着这兄弟俩这两张相似且越来越近的脸,说:“姜五湖你不冷吗?”
姜五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没啊,我体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件外套的,不过在我哥包里,别担心。”
贺余微微一歪头冲着后边的姜四海,意有所指:“那你哥这穿得……旁边几个小妹都看他几回了,还不收敛点。”
姜四海挑眉,露出大白牙。
姜五湖“害”了一声,撇撇嘴,身体后倾用肩膀撞了他哥一下,调侃道:“这个暑假他没和你见面,你不清楚,他战绩又刷新了……”
姜四海适时打断他的话,按下姜五湖耸动的肩膀,眼睛微眯,盯着贺余现在这有些滑稽的半长不长的头发,疑惑说:“老五跟我说你剪头发了,我还以为剪的理发店里十块钱一次的学生头呢,没想到剪成这样。”
他一开口,贺余就知道这小子想放什么屁,她顺手把自己头发往后一撸,也没惯着他,“那可不,人倒贴我两百呢。”
“我建议你也可以留着头发去试试,留个几年没准比我还卖的多。”
“你滚啊!”姜四海绷不住了,笑骂道,“这么久没见嘴还这么毒。”
姜四海一脸自信:“我要留长发就要招男桃花了。”
贺余毫无顾忌地大笑着,那点子因为时间磨出的稍许生疏在寥寥几语里灰飞烟灭。
三人步伐不一地走着,贺余好像又回归了热闹。
她想到了以前三人 “狼狈为奸”的时候。
贺余以前没啥固定的朋友,这话是真的。
她好像天生融不进其他人的世界,总是愣愣盯着那些成群结队、抱团的小团体,看着他们或说或笑,或吵或闹,会投去羡慕的目光,但不会刻意去找对方玩儿,除非人家来找她。
在她童年“探险”小伙伴吴平生没有任何征兆就搬走之后,她就学会自己和自己玩了。
自己偷摸跑出去找到一片废弃的草坪捉蝴蝶和小虫子、去偷偷取得流浪猫咪的信任并摸摸它脏兮兮的打绺的毛,然后企图把蝴蝶和小虫子喂给猫吃、傍晚在别人收摊时捡别人不要烂菜叶子把它们埋起来……有理由的无厘头的她一个人都做过。
倒也是有女孩子来找她玩,不过她们在不同阶段都有比她更为要好的朋友,一旦联系没那么紧密的时候她们就不会想起贺余了。
缘分就这么渐渐断掉,贺余没有尝试去挽留,只是一个人感受着一段美好友谊的逝去。
小时候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长大后贺母把自己的旧手机给了她,于是她能和他们有了可以联络的方式。
然后他们的消息栏都沉了下去。
其实她很感谢他们,无论玩伴是男孩还是女孩,起码在她过去的日子里留下了很有意义的一笔。
但这两人可不一样。
自从姜五湖扯着姜四海和她说什么“他来当老大,他来罩着他们俩”之类的话之后,三人上树摸果子、下地摸野猫屁股、捉弄其他小朋友的事情可没停过,而且每次都不是像“五湖大王”保证的那样,“他来罩着他们”。
每次这小子都十分没出息地“出卖”姜四海和贺余,并且每次事后都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临阵脱逃”,然后下次自己打包其他人又被抓住,拎回各自家里被揍一顿……
贺余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姜五湖记吃不记打,姜四海站旁边无所事事。
小学三年级的姜五湖兴奋地扯着贺余的衣角把她往外面拖,用自己刚刚掉了牙正漏风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余余快来,我找到了一株超大的狗尾巴草,哥哥守在那里呢,不会被别人摘走的……”
刚上初二的姜四海放学趴在她班门口,打着手势叫她快些出来,都不知道被贺余她老班轰了多少次。
在过暑假的时候,姜五湖把消沉的贺余从一堆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的精神小伙小妹里面拽出来,让她赶快跑。
他们的微信消息栏总在上面,附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表情包。
贺余失笑,看着消息回了过去。
好几条消息立马回了过来,耀武扬威地,和他们主人似的。
有时许久不联系,但一联系一定聊得起来。
贺余往前走着,早上的太阳不太毒,晒在身上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