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返》十九余一

4、确认

　　初中部和高中部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隔了一块栽着树的操场。
　　陈树璟初三一班，在初中部四楼。陈厢年高二九班，在高中部三楼。

　　陈树璟如果运气好的话，下课站在走廊围栏处往远处扫视，很有可能看到他哥陈厢年。

　　有人说，青春是一场盛大的暗恋季。
　　关于陈树璟的青春期，他的视线永远都在追随陈厢年。

　　比如现在，陈树璟的运气很好，遇上大课间，遇上陈厢年。

　　陈树璟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不说话只是视线灼热地望着对面的那个人。

　　陈厢年被一群人包围有说有笑，勾肩搭背，他的世界里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

　　可陈树璟的世界只有陈厢年一个。

　　每当看到陈厢年身边有那么一群人，陈树璟心里就会莫名泛起一阵酸涩苦闷的涟漪。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立刻奔向陈厢年身边，把所有人都赶走，他想让陈厢年一直注视着他。

　　只注视着他。

　　这个想法很奇怪，却也一直伴随着陈树璟成长。当他知道他不是陈厢年的亲弟弟时，心情却也如坐过山车一般忐忑不安。血缘关系能将陈厢年牢牢捆绑在他身边，可一旦这层血缘关系被打破，陈树璟开始会害怕有朝一日他会被陈厢年舍弃，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争取，包括得到陈厢年。

　　后来有一天，他的语文老师问大家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才是爱呢？爱是怎么被定义的？

　　有同学回答爱就像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也有同学说爱是心里有彼此，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爱的说法被世界上的某一个人具象化。

　　老师说：“爱是一种强烈的、积极的情感状态和心理状态，代表着对人或事物有深切真挚的感情?。”

　　“爱可以是对世界上的任何物。”
　　“你爱着什么，那样东西就被你赋予了意义。”

　　老师看着班上的大家都在努力理解这些话不禁笑了笑，她说：“知道老师今天为什么要和你们讲关于爱的主题吗？”

　　陈树璟看着老师，说实话他不知道。

　　“你们这个年龄段正处于身体生长发育的重要阶段，这个时候你们看到某个异性的时候心里或许会萌发出一种名为喜欢的心理情感。”

　　“异性……”陈树璟低声喃喃，可他并没有对任何异性产生喜欢的感觉。

　　正当他开始疑惑时，老师接着说了下去：“除此之外，老师想说还有一种在别人看来比较特殊的情感，那就是对同性所产生的情感、爱情或性的吸引。”

　　“但当代社会对这类群体有诸多的不理解，他们常常会面临着来自社会、家庭和宗教等渠道的歧视和偏见。”

　　闻言，陈树璟心里猛地一颤，对同性，对随时会从他脑子里跑出来的陈厢年……产生情感。

　　他会对陈厢年产生爱情吗？

　　“我们要学会包容这个海纳百川的世界，爱是至高无上的，是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感情。”

　　“所以即使你心里有这样的倾向，那都是很正常的，不要感到害怕，要学会勇敢的面对自己。有时候，别人异样的目光也许会打败你，但你只是你自己，你才是你最值得尊重的对象。”

　　从那天的语文课过后，陈树璟才明白，原来他对陈厢年的那一份在意，在他的青春时期被正式定义为喜欢。

　　无论陈厢年是男是女，他都认了。
　　陈树璟就是喜欢陈厢年。

　　抬头看窗外的天，林荫遮住了大半热烈的骄阳。风一吹，开满枝头的花抖落一簇，飞进窗户，掉在少年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之间，堵在心里的那块阴霾也因闯进他视野的花而消失不见。

　　喜欢就是喜欢了，陈树璟不想否认。

　　“阿树！”飞奔向校门口的人大老远就叫着陈树璟的名字。

　　“陈厢年。”陈树璟摘下耳机，回眸时下意识叫住他哥的名字。

　　陈厢年停在他身边，伸手拍了拍陈树璟的肩，咧嘴一笑：“没大没小啊，阿树，怎么不叫哥了。”

　　“就想叫名字。”陈树璟撇开视线。
　　“小屁孩。”陈厢年这回得仰头看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的陈树璟。

　　即使陈树璟已经比他高了，陈厢年还是会像平时那样逗他。只见陈厢年抬手钳住陈树璟下巴捏了捏，陈树璟眸中闪过一丝隐忍不发的思绪，心脏像烧开了的水，沸腾不止。

　　“陈厢年！”陈树璟推开他，耳朵却像是着了火。
　　“怎么了嘛？”这还是陈树璟第一次推开陈厢年，他有些不明所以。

　　陈树璟沉沉吸了口气后终于冷静下来，但依然很别扭：“陈厢年，你平时都是这样对你朋友么？”

　　陈厢年一怔：“诶？！”

　　“如果是这样，以后就不要这么捉弄我。”陈树璟漆黑深沉的桃花眼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陈树璟转身就走。

　　陈厢年还在原地摸不清头脑，“……阿树不就是小孩子吗？？”

　　走在前方的陈树璟突然停下脚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愣着做什么，回家啊。”

　　“噢，来了！”陈厢年同他并肩走，又忍不住讲学校里的人和事，“阿树，我跟你讲啊，我们班有个同学他平日里特别安静，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陈树璟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不停说话的陈厢年身上，他每天都能看到陈厢年这张熟悉的脸庞，奇怪的是他越看却越觉得陈厢年长得真好看。

　　好想牵陈厢年的手，想抱着他，也想亲……不知不觉的，陈树璟仅靠着想象的内容红了耳根。

　　陈厢年的头发摸起来很软，睫毛很长，皮肤也很白……

　　他对陈厢年是有欲望的。

　　也许这就是青春期的烦恼。

　　“阿树，阿树？”陈厢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陈树璟才反应过来。

　　“你在想什么？”

　　陈树璟冷不丁来了一句：“在想你居然这么关注别人。”

　　“他是我的同桌，怎么都会有留意啊。”陈厢年解释道。
　　陈树璟绷着脸不说话了。

　　见状，陈厢年歪头看着他笑：“欸，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特别爱哭，你每次哭的时候嘴里都喊哥哥不喊奶奶，我一抱你哄，你就不哭了，真的特别可爱。”

　　闻言，陈树璟脸上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下一秒就伸手捂住了陈厢年的嘴，沉沉地在他耳畔低语：“陈厢年，不许说这些。”

　　陈树璟温柔低沉的音色传入陈厢年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在他耳廓散布着一阵痒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天太热，陈厢年的呼吸声也加重了些许。

　　“阿树，你说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陈厢年抓住他的手腕，弯着眼眸轻笑：“太温柔了，我不是很想听你的话。”

　　陈厢年婉转律动的声音在不经意间拨动了陈树璟心里的那根琴弦，再正常不过的话也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

　　陈厢年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这种带上棉花糖软意的话不断盘旋在陈树璟脑海。

　　“阿树，你是不是很热啊？”陈厢年一直不见陈树璟说话，只感受到周身一股暖空气。

　　陈树璟正在平复他狂躁的心跳声，他把手抽出来，表面却依旧云淡风轻：“不热。”

　　没想到陈厢年一点面子都不愿给他留，直白了然地说出心里话：“骗谁呢，不热你干嘛脸这么红啊。”

　　磨人精。有那么一刻，陈树璟心里是这么想他哥的。

　　“陈厢年，你再废话，回家晚了，奶奶要着急了。”陈树璟把奶奶的名义抬出来才制止住陈厢年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陈厢年哼了一声：“说了要叫哥。”
　　“陈厢年。”陈树璟面无表情。

　　“哥！叫哥！”
　　“陈厢年。”
　　“60秒，不理你了。”

　　陈厢年气得要炸毛，陈树璟却跟在他身后低头偷笑。

　　夕阳之下，晚霞映照着少年一前一后的人影。一人闹，一人笑，宛如童话故事里最后的幸福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