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潮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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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阳光和清风带些冬雪遗留、万物生发的潮气。临阳市最高的楼——或许是最高的楼之一，一至六层是装修豪华的商场，消费主义的陷阱不要钱，遍地都是。
再往上走，千篇一律的玻璃格子里装着行色匆匆、面色平淡的人。
这一部分，正是临阳市赫赫有名的承林集团总部所在。
常少谙坐在楼顶边缘。
他手中有一把枪，步枪。枪口修长，沉而深的金属在日光下显出冷色，款式简单、上手容易，看形貌不比某个光头伐木工手持得更复杂。
耳机里，沈一庭略显紧张的声音传来：“少谙哥？能听到吗？”
常少谙抚摸着手中枪支，弯了弯唇角：“嗯，能。”
“好。”
沈一庭轻声应道，话语刚落，有点担忧地想：这次不会又和上次那样吧？
就在数日前的任务中，常少谙前一刻还笑眯眯看着大老板，眨眼间就挥刀将那人头颅割下的场景，还汁水淋漓般历历在目。
当时，沈一庭被他不按计划出牌的行为震撼了，身边怆蓝却在打呵欠，对他笑笑：“这下你知道，为什么老大杀人需要‘下属’了吧？”
原来所谓下属，写作事后清洁工。
常少谙不知从他简单的答复里听出什么，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宽心，这次不会冲动的。”
沈一庭愣了愣，赶忙回应道：“我不是那意思。”
“嗯。”
新上司喜怒无常，幸好交流起来姑且温和好说话，看来也不是不分场合之人？
沈一庭重拾对前路的信心，兢兢业业地敲击电脑，屏幕上，商场监控的画面如实展示着实时进程。
画面中，微胖的男人坐在某个香水柜台旁边，低头看手机。在他身边，一个纤瘦的年轻女孩面带微笑，和柜姐凑得近，似乎在聊天。
沈一庭只负责如实汇报情况，也摸不清常少谙这次什么想法。
虽然，按照常少谙告诉给他的，朴实无华的计划——是要等男人走出商场、独自一人的时候动手。
常少谙漫不经心、 面带微笑地听着沈一庭汇报，缓慢将坐姿转为趴，步枪被他随意地架在边上。他姿势随意，却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冰冷的铁丝触碰着肌肤，他仿若未觉。
透过天台边缘的铁丝防护栏，垂眸看楼底马路交错，车过如流水。
一片寂静。偶尔风过，有轻微呼啸声。
就在此时，耳机里响起一串轻快悦耳的音乐。
二人皆是一怔，常少谙很快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 “2 号请求和你语音通话” 的提示。
沈一庭在那边问：“怎么了，少谙哥？”
常少谙并未回答他，拇指一滑，语音通话瞬间接通。
“什么事？”
*
宋湜瘫在阳台吊椅上，如瀑长发顺着肩背柔顺垂下，落下几缕在半空飘来飘去。四季豆炒肉偶尔抬爪捞一两下，这人瞥了一眼，懒得管。
“大杀手，”宋湜和通话那头的人说，“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请求。”
“说吧。”常少谙的声音传来。
宋湜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说道：“那个，我之前的存款没带过来......如果你哪天心情不错，能不能考虑给我一点零花钱？”
前半句含有欲盖弥彰的成分，因为他根本无存款可言。尽管时薪八千八，但在无双赚的钱大部分都被克扣了，留下来一点小钱也不知道怎么就花出去了。他不是故意的。
总之，宋湜毫无理由地伸手要银子，面上堪称脸不红心不跳。
几天前，他一身轻地入住了常少谙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被慷慨的家主人发配到主卧。宋湜一开始准备客气两句，得到“我一般不在床上睡觉”的答复后就不再多问，愉快接受了。
卧室整洁，甚至可以说崭新。见到环境尚可，宋湜最初的抱怨打消一部分，打开衣柜，还有几件合身衣服。
配色粉或白，款式飘逸灵动，绣线精致漂亮，宋湜一看就好喜欢，再一想这杀手刚刚还说出了他法术的底细，果然是对他蓄谋已久！
要么他某个名为芸台的好友总忍不住说他傻呢，面对一个动机成谜、危险性显而易见的高的邀请，他觉得合心顺眼就接受了，可见其上辈子和上上辈子以及上上上辈子都大概死得不冤。
话说到当下，由于常少谙这几天都在外边，宋湜大多情况只能和猫说话。
当然，就算常少谙在家，也未必就聊得来了。
不过金主供吃供住供穿，目前也没提出什么不合理请求，宋湜老实闭嘴，兢兢业业地履行他“什么也不做只要陪着猫”的职责。
这次通话过去，实在是有重大事件要申报。
他没有特别的嗜好，无聊时看剧看小说，看无可看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蹲在衣柜门口整理半天，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头的常少谙声音一滞，似乎有点犹豫：“用钱做什么？”
呵呵，不出所料，这个杀手的慷慨都是装的，此人第一面就暴露无遗的视钱如命才是其本性。
但没关系，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在他的生活经验里，“钱”归根结底是用来交换东西的。
“我要买睡衣。”宋湜郑重地说，“那些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不能穿着睡觉。当然，我也不能白要你的钱，这样吧，你今天回来，我‘以身相许’好了。”
宋湜当头牌这么久，一直卖艺不卖身，这次破例可是下了好大决心：他已将菜刀洗好，只要话一说通，就把自己的肉切下来一小坨......炖汤喝。
常少谙那边传来意义不明的气声，可能是笑，也可能是疑惑。宋湜正欲追问，听见他说：“床头柜里的卡，拿去用吧，密码六个八。”
宋湜：“......"
被迫旁听全程的沈一庭：“?”
常少谙：“哦，不好意思。我在上班，先挂了。”
真的假的，原来这么容易？宋湜挂断电话，如在梦中。
难道自己误会他了？那天常少谙能从自己的术法中脱身，靠的不是对金钱强大的爱，只是巧合？
抬头，春日阳光大好，打在阳台的一人一猫身上，暖洋洋，相当惬意。
宋湜难得地涌起一股说干就干的冲劲，摸了摸四季豆炒肉的头，先走到主卧去，拉开抽屉。
里面躺着厚厚一本相册，黑色外皮，外表平平无奇。他把相册取出，翻了一页。
哇哦。他不禁小声惊叹。
塑料小格子里装的全是各种银行卡，分大小分色系一个个紧紧挨着，卡面上的烫金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宋湜看花了眼，最终随便挑了一张，上面印了朵金色牡丹，富贵大气。
将卡抽出来后，一张小纸条随之飘落，上面用中性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串日期：1990年12月11日。
1990年？宋湜疑惑地想，这卡年纪还不小，真的能用吗？到底拿不准，还是决定问一问。
那边估计很清闲，没几秒就回了：别在意，可以用。
如此轻松的语气，如此慷慨的作风。
衣食父母，完全就是衣食父母。
宋湜对他的最后一点偏见也消失了：常少谙是如此大方之人，自己初见时的恶意揣测皆因有眼无珠。
他自省完，继续思索：这么多卡，莫非都承载着不菲的金额？看常少谙的意思，好像是随便自己用......他没有会错意吧？！
虽然心中有隐约的担忧，但因为太隐约，影响不了此刻的好心情。
买件睡衣而已，又不是大手大脚花钱，不碍事。
他高高兴兴地把卡拿走，纸条放回去，抽屉合上，抱着医药箱走到厨房，拎起那把上午就洗好的菜刀。
既然常少谙如此有诚意，他宋湜也不是不懂回报。
绝不是怕他哪天不高兴了，抬手又给自己几枪。他是难杀，不是不能杀。
手起刀落，手臂上顿时缺了一大块，被切下的血肉顷刻化成玉般的藕块，水亮亮的，拉出细腻而缱绻的藕丝，若凑近闻，能嗅到属于植物的清香。
然而手臂上却血流不止，红艳艳的液体淌下来，宋湜痛得呲牙咧嘴，迅速用准备好的纱布平铺在伤口上，用绷带缠了几圈。
没事，很快就好了。
他单手把藕块切片，扔进电高压锅，撒几粒葱花，加水通电，感谢科技，让他不开火也能轻松地烹饪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宋湜对镜拾掇一番，拿着那张金牡丹银行卡拎包出门。
换做别的事情，他可能会拖延片刻，但事关他今晚能否如愿穿上睡衣入眠......宋湜认为很有必要立刻付诸行动。
“少谙哥，目标和他女友又回三楼去了。”沈一庭忍不住出声，“我们要改变计划吗？”
他还是觉得最开始的打算太简单了。
常少谙此时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仰躺。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天空，手划过自己的腰腹，在洁白的衬衫衣料内，精准地寻到一把刀柄。
刀柄被体温捂得热乎，和躯体融合为一似的。
他轻轻握住了。
“再等会吧。”他想了会，不紧不慢地说，“实在不行，只好像上次那样了。”
沈一庭心头一颤：“上、上次那样？”
又是直接提刀砍过去吗？
常少谙声音里带着愉快的笑意：“你也不希望，对不对？所以他最好识相。”
沈一庭那边静默了一会，常少谙见他反应，心里觉得有趣。
新来的下属做事积极主动，一口一个哥叫得也很是嘴甜，他以后说不定可以更少带点脑子出门？
“你觉得，如果要‘改变计划’，怎么改比较好？”常少谙进行了第一步考察。
沈一庭听起来早有准备：“目标是乘林集团的副总，今晚九点有一场重要会议，他大概率会在此之前结束约会，回办公室一趟。我调取过那边的监控，本栋三十层，人少，地空旷，比商场大门口更有机会。”
“你说的对。”常少谙语气恍然，明知对方看不到，依旧礼貌地点了点头，“下一个问题，我怎么潜入副总办公室？”
沈一庭：“承林的门禁和考勤用的同一张卡，大部分员工打卡上班时需要将考勤卡留下，下班时才能取回，如果有需要，我现在上楼去搞一张。”
常少谙的反馈很寻常：“也是一种思路。”
沈一庭又沉默几秒：“是。那您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常少谙于是真的思考起来。他思考几秒，从防护栏边上站起，拖着那把步枪在天台巡游一圈，最终在一处方正的通风口停下脚步，用枪口敲击两下外盖，发出清脆的回响。
“这里不错。”
“什么？”
常少谙体贴地拍了一张现场照片。
点开图片后的沈一庭再次陷入沉默。
这条思路难道就比偷考勤卡更高明吗？......上司放着体面人不做，非得去钻通风管道，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在心里叹息，认为智取不是合适他们的路径：“算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吧。”
常少谙却道：“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嗯？”
“按照你说的，他们先前已经在三楼停留了两个小时，这次又回三楼，有点反常。”常少谙眼睛盯着通风口深处，一边说，一边正在构思待会钻进去的姿势，
“最坏的情况估计是，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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