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上山》大地飞歌一曲

11、不许说

　　“娘，爹去哪了？”
　　女儿写着字，抬头看妻子。
　　妻子没有像平常一样调笑女儿不认真。她看着手心，闻声看向女儿。犹如石头落进水里溅起水花，水珠溅到脸上，妻子恍然清醒。
　　“你爹，他，去看你奶奶了。”
　　“爹不早说，我也想去的。等爹回来，我要谴责他。”
　　伞骨撑开，伞檐抬高，露出男人的脸。四十不惑，在他脸上展现得不是那么清晰。他迈步要走。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兜着袖子，停下来看他，见到生人有点退缩的姿态。小孩不想丢面，又抬头大步走上去。
　　小孩看着面熟，应是东江村的同龄人的小孩。
　　我索性跟着他走，看他紧张往后看，我隐隐笑出声。
　　年纪越大，反而笑声越来越来越低、短促。好像随着年纪增长，属于年轻的迹象都自然地消失了。
　　年纪越大想得也多了杂了。
　　我紧紧跟在小孩屁股后，说不清是追逐青春露出的零星尾巴，或是促狭的大人趁对方家长不在捉弄小孩。
　　小孩脚步隐隐加快，他会想什么，他在想什么。奇怪大叔跟着我走，猜测对方是不是大人嘴里的拐子，害怕之余还会产生一点期待。
　　这人真讨厌，跟着我走算什么，不会真是拐子吧。好烦。
　　我笑出来，笑声从胸口倾泄出，震得胸口抖动。
　　可惜了，跟丢了。
　　我随意地走，好像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远回家乡，随意走上一座山，随意跟着小孩上山。
　　啊！
　　身后传来小孩的叫声，倒真吓了我一跳。
　　我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小脸。他满脸得意，插着腰，看我回头，又挺起小胸脯。
　　我照旧跟着他，他走一会，就假装不经意打量我。可能是怕我吓他。
　　我又不是小孩。
　　小孩再次偷偷看，没看见那人。走了？
　　他正大光明转身看周围，确实没有人了。他走了一会，身后传来树叶窸窣声。他继续走，没有等到那人来。
　　我眼前出现一条路，小孩走在那路上，我环视四周，我也走在那路上。
　　路上只有一个人，是我，不是我。
　　原来我已认不出小时候的自己。
　　我睡着了。不知春茶腾出手，颤抖地推开门。
　　树干上倚着一个女子，黑色发丝胡乱扎着。
　　小蛇恢复正常了。
　　“啊，睡着了。”
　　春茶背着我，一手撑着高瘦的小蛇。
　　小蛇伸食指戳我，我鼓起的脸上出现一个小坑，很快恢复。
　　春茶把我放在藤椅上。我睁开眼，一片绿叶落下挡住我的视线。
　　我只看见两人靠近彼此，再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记得了。
　　我不想记得了。
　　我闭上眼，缩身体，假装听不到屋里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也想哭，就哭了。
　　小蛇想叹气，又吸气。“还没死呢。哭早了。别到时候哭不出来了，我得多亏。”
　　“不许说。”
　　“好，好。”
　　“把小孩给我带过来，看看。”
　　“我不。”
　　“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他快步走出去，把我抗在肩上。说实话，那一下有点难受，我差点吐出来。
　　门空空晃几下。
　　小蛇又是小孩样子，闭着眼，笑着。好像做了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