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的第一次恋爱》林安泯

3、甜品店

　　言井递给兔子一根烟，兔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这根比自己平时抽的要贵上几倍的烟，刚含进嘴里，言井就低头凑近，用他嘴里已经燃着的香烟借她火。
　　用香烟接吻。言井自嘲，他怜悯地瞧着自己，就像怜悯地瞧着椰子。

　　椰子。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确有愧疚，但是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兔子的冷漠。
　　她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她凭什么这么铁石心肠？明示暗示，送礼送花送红包，陪她聊，逗她笑，甚至用椰子来刺激她，他明明那么优秀，对她那么好。
　　那么多的爱意递到他眼前，他的心里也只有她，他把如此珍贵的爱送给她，居然就这样被她忽视。

　　两个人在烟雾里沉默着。
　　兔子不开口，言井也不说话了。
　　“你找我什么事？”兔子懒得跟他对峙周旋，“我还没下班。”
　　“……我看见你了，你也看见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校运会吗？呵……我说怎么一个小破校运会你还费尽心思让我去看呢。”兔子轻蔑地笑笑。
　　小破校运会。言井的瞳孔猛然放大。

　　“恭喜你啊，拿了冠军，”兔子吐出一阵烟，“我知道你想秀体育，跑得确实卖力啊，我听人说，你去年是亚军，今天这冠军，不会是为我跑的吧？不过呢，我认识的男人，最多的就是体育生了。你呀，你这小身板真不够看。”
　　言井垂下头，夜色遮住他晦暗的神情。
　　“好啦，不开玩笑啦，重点应该是颁奖环节吧？”兔子斜睨着地面，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疲惫不堪的剪影，她给出了答案，“你想让我吃醋吗？我不吃醋啊。”
　　他的影子抖了一下。
　　兔子慢慢地抬眼看他，在这样一个暗淡得失真的夜晚，他的眼眶竟然这样红。
　　她不忍地咂舌，移开视线：“你还是好好读书吧，找个好工作。”

　　言井笑了出来。
　　“我跟你说过吧，我家里开公司的，但公司是我爸的，我十岁以前，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天就是学习，就为了将来接手我爸的公司，十岁以后，什么都变了。”
　　“我十岁那年，我妈发现我爸出轨了，还有一个比我小三岁的私生子。”

　　兔子愣了。她听得出言井的声线有些藏不住地颤抖。
　　“十岁以后，我的整个人生都只剩下了学习，为什么？因为我妈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怕我不够优秀，被我爸踢出继承人的行列，怕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太优秀被我爸领进家门……我每一天都在努力，他们总是问我，为什么我家这么有钱，我还是这么努力？我不知道啊，我感觉我背负了整个家的命运，我不知道……为什么，兔子，你说为什么，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言井语无伦次着，眼泪从他通红的眼眶里一颗颗涌出来，又被他迅速抹去。

　　“那……那我不叫你学习了……”兔子弱弱地安慰他。
　　言井面色惨然：“那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心动？一点点。”
　　兔子没有办法回答他。

　　“我知道了。”言井发了狂似地笑起来，“你什么也不懂，你……你真是自私到底了。”

　　-

　　椰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子里很乱，但心里却松快得很。言井对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偶然一瞥，她惊到失声。
　　路边黑暗的台阶上，赫然坐着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失意的人。一丝月光打在他身上，那张脸……分明是言井。
　　椰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椰子，你怎么在这？”
　　“……你哭了？”椰子走上台阶，犹豫着坐在言井旁边。
　　言井心里一阵钝痛。
　　他悲伤地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他。她用一双噙着爱意的眼睛看着他，却不是她。

　　椰子似乎被他的伤心感染了，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
　　“发生什么事了？”
　　言井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心按在自己的手背上，再也忍不住奔涌的泪水。
　　他不再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不再是永远从容不迫的学霸，突然间，他成了一个会哭会闹会伤心的孩子，突然间，他就像所有同龄人一样，学着把悲伤都发泄出来。
　　他哭得那么伤心，椰子几乎是一秒都没有犹豫，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把他圈在怀里。
　　她揉着他的头：“言井啊，究竟是哪个坏蛋欺负你了？不要伤心呀……”

　　不知道坐了多久，言井终于歇下来，椰子也稍稍没那么揪心。
　　哭累了的言井愣愣地呆坐着，被椰子拎起来：“走，带你去吃小蛋糕。”
　　坐在亮堂的甜品店，椰子才看清言井究竟哭得有多伤心，眼睛鼻子红了一片。
　　他们并排坐着，一人捧着一个小蛋糕吃。
　　椰子装作轻松地朝言井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言井点点头。
　　“那你以后不开心，就来这家店吃点甜的。”椰子的眼睛闪闪的，装了好多颗星星。
　　“为什么？”言井有些失神。

　　“因为甜甜的东西就是让人心情好呀！”椰子再一次笑起来。
　　言井盯着这双眼睛好久好久，蓦地，他低下头，在椰子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这一刻，时光好像凝固了，凝结成琥珀，凝落成糖霜。

　　椰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

　　“言井和椰子表白了！”
　　一中的男生女生们奔走相告，潮水般涌到椰子的班门口。
　　以言井为中心，教室门口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好多前来吃瓜的同学们。
　　言井的面前，站着一个秀丽出众的女孩，此刻脸红得像番茄，捂着心口，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支玫瑰递到椰子面前：“椰子，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学神，多说两句啊！”旁边一哥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就是啊！”大家听到这么简短的一句表白，有些失望。
　　“哎哎哎，人家学神也有紧张的时候啊，就不能允许人家看到美女忘词了？”落落老大不高兴地回击。

　　眼看吃瓜群众要吵起来了，椰子回了神，忙说：“我愿意！”
　　她接过玫瑰，捂在心口。
　　言井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家也都吹着口哨鼓起掌。

　　一中男神女神的结合无疑是一件大事，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何况他们本就行事高调。多么郎才女貌，多么标准的颜值情侣，这样张扬明媚的爱情让大家闻者落泪，见者心碎。
　　当然，伤心的主要是言井的迷妹们和椰子的迷弟们。

　　只是椰子在甜蜜的眩晕中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那天表白，落落蹙着眉，有些不自然地说：“椰子，我怎么看我男神给你的这朵玫瑰……有点像我男朋友以前情人节送我的那支？你看这红色的蝴蝶结？……那个……这玩意儿在校门口卖九块九，我当时还跟我男朋友吵了一架……我男神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表白就送一支玫瑰啊？”

　　椰子甩甩头，把玫瑰养在玻璃花瓶里。
　　玫瑰呀玫瑰，晚点枯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