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鸽巢

17、第 17 章

　　晚自习在九点五十准时结束，他们踩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出校门时，街道两旁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

　　立秋后天黑得愈发早，于白沙终于转进家门口前的小巷子，不巧仅有的一颗独苗路灯罢工了，他在一片幽暗的黑色中踮脚尖越走越快，像一只弓起背的发出呼噜声的猫咪。

　　到达家门口后他舒了一口气，小心用钥匙打开锁舌，屋内一片静谧，餐桌处盈着橙黄色温暖的光，这让他僵硬的四肢放松下来。外婆的房门禁闭着，想必已经睡着了。

　　于白沙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有些疑惑外婆今天休息得似乎格外早，不过正常，说不定老太太跳了一晚上广场舞，损耗不少精力，就早点儿去睡了。

　　他把校服脱下扔进洗衣机，想简单冲个澡，因为要避开伤口，洗得特别困难，最后总算狼狈地清理好自己。他套上一身舒适的睡衣，趿拉着拖鞋想去冰箱翻一袋酸奶，于白沙发现厨房柜子上有个保温盒被端正地放在中央，掀起一看，是一碗温热的焦糖炖蛋。

　　于白沙心中酸软一片。

　　他捧着宵夜回房间，坐在桌子前吃了几小口，因为不太饿就暂时搁在了桌上，手机在一旁竖着充当电子闹钟。

　　今晚张楠多布置了两套很有难度的竞赛题，晚自习被耽搁了，现在他需要加时间练回来。

　　于白沙练习过这个类型的专项，对自己的正确率和做题速度并不太满意，开学的摸底考试就在这一块儿失了不少分。这个板块本身也有难度，普通班于此直接一笔带过，重点班才会深挖一些。

　　时针已经转过十二点一刻，余下两道角度极其刁钻的同类型大题，他翻阅不少资料也没找到类似的习题，自然也没有参考答题思路，他苦思冥想半小时未果，于白沙轴劲儿就上来了，从头细细地捋了几遍，发现似乎缺失了一个重要条件。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缩在桌子面前解决剩下的半碗甜品，这时有消息进来了，于白沙点开一看，是澈然。

　　澈然：［图片］

　　澈然：你会做这道题吗？

　　澈然：这一部分的知识点我没掌握牢固，写得好头疼。

　　于白沙点开一看，果然是楠姐留下的心狠手辣数学题，但是澈然发来的这道不太难，位于试卷的中后部分，于白沙做的时候并没有在这里卡住。

　　他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了，澈然居然做不出来这个么？于白沙复盘了一遍，发现有几个条件确实很难推算，就详细写了解题过程发了过去，末了附上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包。

　　过了一会儿，澈然还是很苦恼。他打字过来：有两个条件我还是没太弄懂。

　　于白沙想了想，发送了语音讲解两大条，配有详细的手写图一份，料想这样澈然应当能听懂了。

　　因为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到了澈然，他心里满胀着幸福感，能够很快速地蓄积能量，就又有力气研究后面那两道恶心的大题。

　　不料澈然安静了几分钟，又说：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澈然：是我的问题。

　　澈然：［哭哭］

　　于白沙凝重地皱眉，他当然不觉得澈然的理解能力有差错，那就只可能是自己讲得不够清晰明了。他正要再整理一遍，澈然又问：你可以给我打视频讲一下吗？

　　澈然：如果不太方便的话就算了。

　　当然方便，特别方便。

　　于白沙一点没犹豫：我OK的。

　　下一秒澈然的视频连线请求就拨了过来，于白沙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着手机屏幕慌乱地整理仪容仪表，把盘着的腿从椅子上放下来，用手捋了几下凌乱的头发，还快速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本转移到地上，正襟危坐，确保自己看起来还算美观，小心翼翼地接通了视频电话。

　　澈然带着笑意的清亮音色响起来：“晚上好？”

　　于白沙呼吸一窒，做贼心虚地快速翻出来耳机，一时间完全无法组织出语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够发出平稳的声音：“……嗯，晚上好。”

　　屏幕里的澈然笑得眉眼弯弯，他应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前也许打了一盏暖黄的台灯，映得他的眼睛很亮，好像含着一汪泉水。他身穿着一身熊猫斑点睡衣，也许是因为在家里面，扣子解到第三课，于白沙看得见澈然清晰的锁骨。

　　他眼神飘忽，突然不敢看向屏幕了，于是掩饰性地低头，手忙脚乱地拿起来卷子：“那我们先看一下这道题的题干。”

　　澈然用笔支撑着下巴，目光没有挪动：“好的。”

　　于白沙详细把题目拆分出来，讲得十分透彻，期间他把摄像头调转到桌子上的卷子，一手举着手机，空出来的手用来写笔记。等到他耐心地说完，问道：“现在听懂了么？”

　　澈然恍然大悟一样：“现在明白了，你讲得特别好。”

　　于白沙又开始酝酿出热意了，他看一眼屏幕里的澈然，藏在桌子下的手指蜷曲起来，镇定地说：“还好，主要是你理解得快。”

　　他有些不知所措，既然讲完了习题，那就不用继续连接视频通话了，可是于白沙舍不得挂断，这样好的机会兴许就没有下一次，他又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自然地把话题延续下去？

　　于白沙本来是很聪明的，可是一旦遇见有关于变量澈然的问题，约束条件添加了瞻前顾后和小心翼翼，整个人就显得笨拙起来。

　　澈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掰扯，转而好奇其他的东西，自然而然道：“你桌子上的是什么？”

　　于白沙疑问地看了一眼，在接通视频前，他就把桌子上一团乱麻的书本藏在地板上，确保它们处在摄像头的盲区，此时桌上除了楠姐留的数学试卷，只剩下那半碗焦糖炖蛋。

　　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碗沿：“这个吗？外婆给我留的宵夜。”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澈然很关心他胳膊上的伤口，于白沙想说不要紧，澈然就犀利地指出于白沙的头发很明显是刚吹干的样子，那么他一定已经洗过澡了，这样不免会碰到水，处理不当很容易发炎。

　　于白沙哑声，默默地听从澈然的指挥换了药，保证自己会很小心。

　　他打了个哈欠，快要到凌晨一点了，平常就在这个时间点睡觉。于白沙想起什么来，对澈然说：“我马上就要学会焦糖炖蛋了。”

　　澈然的笑意更深，他的语气罕见地温柔，于白沙从中听出了一种怜惜：“我知道的，你不会骗我。”

　　他又说：“已经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于白沙顿了一下，想当然理解为澈然已经累了，他已经很满足，不想显得自己纠缠，摆了摆手：“晚安。”

　　澈然不想先挂电话，但是迟迟等不到于白沙断线，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一句晚安，率先断掉了视频连线。

　　于白沙静坐了一会儿，把笔一扔，困意上涌，睡前还模糊地想着自己剩了两道题没研究完，想了一半大脑警示即将掉线，他闭上眼睛，澈然睡衣的熊猫斑点一明一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于白沙一如既往提前十几分钟进了教室，他架不住何圆圆和眉毛哥的软磨硬泡，接了个代买早餐的服务，一进门就被几个住校生团团围住。
　　尤其是眉毛哥，此人见到于白沙后喜上眉梢，立刻极其谄媚地走过来：“于哥您来了，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我们真是想死你了！”

　　于白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面无表情地把几份早餐派送到位，忽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嘴：“你们之前怎么不让澈然和贺知帮忙带早餐啊？他俩不是也走读吗？”

　　眉毛哥肉眼可见地心虚了，他咬着喷喷香的糯米鸡，含糊地说：“可能是因为连着让他们带了一个月，给这俩哥惹毛了。”

　　于白沙：“……”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让扶额苦笑具象化了，眉毛哥看着他的脸笑喷了：“哎呦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好像即将成为下一个被虐待的小可怜一样。”

　　于白沙：“难道不是吗？”

　　何圆圆义正言辞：“同学之间就是应该互帮互助嘛。”

　　于白沙忽然觉得自己实在不敏锐，早在何圆圆道德绑架自己办板报的时候，就该想得到未来会有这一天出现。

　　他无可奈何：“好好好。”

　　于白沙从书包里拿出没写完的卷子，转头问眉毛哥有没有做出来最后那道大题，眉毛哥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反手慷慨地掏出来试卷递过去。

　　于白沙研究半晌，发现这人的答题过程应该是走到歧路上去了，忽略了一个不统一的条件。他又旁观了一下这一排其他人的答案，大家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出发，得到了五花八门且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

　　他哭笑不得，这时陈越宇开始催促他们这一组要打扫卫生了，于白沙只好暂时把这一题放下来，去教室后面的储物架拿出来扫帚和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