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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卷:晨昏(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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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竹是在医务室的折叠床上醒来的,刺眼的灯光使他不太习惯,不由得眯起了眼,用手臂遮挡光线。
那个医生贺竹认得,是齐柏诚的妹妹,之前给他上过药,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可她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紧皱着眉头,手里写着药方,下笔格外用力,纸张发出“唰唰”声。
贺竹起床的动作使心里一团乱麻的齐安安回过神来,搁下笔,检查了一遍贺竹的状态,恢复得不错。
“齐柏诚呢?”贺竹清了清嗓子,血液仿佛还哽在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然后费力地问道。昏迷期间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小狱警的声音,连他的气味都还很清晰。
齐安安听见他的问题,动作一滞,搭在床沿的手紧握成拳,然后故作轻松道:“他家里有点事儿,先回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贺竹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
回到了熟悉的牢房,房间内寒冷潮湿的空气让贺竹打了个寒战,再次回到这里的感觉竟然出奇的好,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牢房于贺竹而言居然有了归属感。
刚进入黑暗中,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贺竹凭借着自己的习惯和方向感走到了长期蜷缩的那个角落,背靠着墙坐着。当一切归于寂静时,痛觉变得格外明显,伤口一阵刺痛,思念涌上心头。
好吧,果然还是会有点想他的。
也不知道那个傻子有没有嗷嗷哭,自己进审问室的时候就看见他瘪着嘴一副憋着眼泪的可怜样儿。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贺竹的脑袋昏昏沉沉,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大部分药的副作用都是会产生困意。过度的疲累使他没想多少便沉沉睡去。
仿佛在无尽的混沌中度过了无数个世纪,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在破碎的梦中,无法自拔的痛苦将他埋没。
忽地刹那间,天光大好,他看见齐柏诚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用一贯乖巧温顺的忠实神情,
酷拽的脸上柔情四溢,缓缓地朝深渊中的他伸出手来,像他期待了许久的阳光,声线平缓动听:“走吧,带你回家。”
贺竹愣愣地向他伸手。
梦醒了。
眼前还是熟悉的那片深渊。
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的剧痛,贺竹看向四周,
摆着两份盒饭,一觉睡了两天。
他断断续续地听见门外有人在聊天。
“队长还没出来?”
“哪有那么快,起码关禁闭一个星期,为了722的那个犯人把人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么狠呢?平时看他一副正直的模样.....
伴随着刺耳的铁门开启声,代表着第三天的盒饭被扔进来,随后门飞快地关上,没做任何停留。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把队长迷得神魂颠倒的。”
“少说两句,小心禁闭室欢迎你。”
贺竹的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浮现梦中的齐柏诚一脸单纯好骗的模样。
原来道德标兵齐柏诚小朋友也会打人啊。
傻得很,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那天之后的贺竹真的很久没见到齐柏诚或是听见他的消息。
监狱里的日子过得飞快,在黑暗中的日子让贺竹过得毫无时间概念,唯一分辨过了几天的办法就是等狱警送盒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个月亦或是更久,连照例的审问都去了两次。
伴随着响声,门被打开,又是一天了吧。
有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然后铁门被重重扣上,从里面锁住。
贺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阵大力抵到墙上,被来人吻住唇瓣,一阵惊呼绵软无力地被对方堵住。
“偷偷来的,小声点。”那人的鼻尖在贺竹耳朵磨蹭,声音格外嘶哑,揽着他的腰的手都在发颤。
久违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齐柏诚…...”
“我在。”
齐柏诚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用力地勒紧了他的腰肢,贺竹大脑一片空白,鼻头一阵发酸。
贺竹伸出手去回抱齐柏诚的肩膀。
他瘦了很多。这是贺竹的第一感觉。少年抽条的柳枝似的长得飞快,瘦削的背部流畅的线条延伸往下。
能清楚地感受到齐柏诚抽泣的动作和幅度。
“哭什么?”
像是戳中了小孩的泪点,齐柏诚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由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贺竹只能无奈地抱着他安抚着,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好声好气地哄着。
埋在他颈窝的齐柏诚像只受委屈的幼犬,闷声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角落的那张单人床上,齐柏诚睡得很沉,似乎是异常地疲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贺竹摸到他突出的疤痕,狰狞地纵横交错在小孩光洁面的背部。
黑暗中,齐柏诚腹部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贺竹摸出来一看,是钥匙。看起来是齐柏诚偷来的,钥匙上贴着所能开启的门。
“721......722号……大门……院门……”贺竹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道。
这把钥匙能打开贺竹逃跑所需的所有逃生之路。
手里是象征着自由和复仇的钥匙。贺竹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身边的齐柏诚睡得很沉。
逃跑的最好时机,可以逃离这所监狱,逃离难吃的饭菜和审问时的被殴打。
齐柏诚现在没安全感,醒来要是发现他跑了,应该很难过吧?
不对啊,自己干嘛要为这个傻子狱警考虑
贺竹犹豫了一下,拿着钥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前。
身后的齐柏诚发出了一声细碎的鸣咽,带着哭腔,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动物似的格外无助。
贺竹开门的手悬在空中。
那把钥匙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恨自己的心软,又恨自己的心狠。
他不该像个小姑娘似的无脑地一心是别人留在这里受大罪,也不舍得抛下可怜兮兮的齐柏诚一个人在这。
算了。
贺竹认命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放回了齐柏诚的腹下,轻手轻脚地躺回了熟睡的齐柏诚身边,转过身把小孩抱进了怀里。
齐柏诚在睡梦中眉头紧锁,身躯微微发着抖,
在贺竹的陪伴下倒是安静了许多,脑袋往他那拱了拱,总算长久地安稳了。
监狱里向来不分昼夜,乌漆麻黑的谁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什么时候醒取决于齐柏诚。
齐柏诚生物钟准确,只要醒来就是早上了。
贺竹被颈边一阵毛茸茸的触觉吵醒,是齐柏诚在用脑袋蹭他,俯下头去正好对上齐柏诚的黑眸,小孩缩成一团像蜷缩的猫儿,手环着贺竹的腰,长手长脚的人像只八爪鱼似的扒在贺竹身上。
“贺竹……”这是平时讲话粗声粗气的齐柏诚难得和一个人用柔软的声音讲话。
贺竹低垂下眉眼,不去看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和温顺抿起的嘴角。
齐柏诚,你这样会让我很愧疚的。
“你会离开我吗?”
“我怎么会呢。”贺竹顺着他的背脊。
手搭在齐柏诚宽阔的肩膀,挑起他的一缕头发磨蹭着。
躺着的齐柏诚直起身来,用最虔诚的态度和语气道:“我们会有很多以后的。”
贺竹忽地来了泪意,身边人规规矩矩地坐着,隐忍着上前拥抱的冲动。
贺竹不擅长用华丽的辞藻来描述自己的内心,一瞬心动便是永远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