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慢慢地

4、家常

　　“如果是你，你会拒绝么？”宣琦想起王在煦盛汤时微微弯着的腰，还有他那张没有情绪的脸。
　　王在煦思忖片刻，答道：“过去会，现在不会。”
　　宣琦下意识想反驳：“那你怎么还……”
　　“你是你，我是我。”
　　“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么？”
　　这提问太过直白，王在煦第一次发现他这个看似没有棱角的妹妹的一点攻击性。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未必没有答案，只是他已经很久不会去想这些，而对一个不太相干的人，他也不会轻易袒露自己的内心。
　　宣琦一说出这句话，她便知道自己问错了。
　　她正想找句话搪塞过去，一个身影慢慢地走近，王复田的声音蕴含着两分笑意：“你们俩兄妹在这里干嘛呢？”
　　宣琦叫了声叔叔，那人眼尾的笑纹更深了：“好不容易你们都在，就不要都躲在房间里了，陪我们俩去客厅看会电视怎么样？”
　　如果面前是林戴佳，宣琦会果断地拒绝。但此刻她面前是总是面带笑容的王复田，林戴佳也永远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看着这张满是笑意的话，她很难说出什么冷漠的话。于是她并未拒绝，但目光却暗地里转向了王在煦。
　　如她所料，他并未答复也没有拒绝，只是迈开了腿从阳台出去，走向客厅。
　　宣琦还是跟了上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林戴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显得格外空荡，她正看着电视里的美食节目，好似并没有听到背后来人的声响。
　　直到他们三人都各自坐在沙发上，林戴佳才看了他们一眼，她站起身来，轻声细语：“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来。”
　　王复田又拉住了她的手腕：“好了别忙了，我们喝水就行。”
　　在他们这个家里，宣琦看似十分内敛，王在煦总是十分沉静，林戴佳的话不多也不少，只是她一见到宣琦话便不会太多。于是，王复田便成了四人之中的主导者。
　　宣琦感觉王复田总是在刻意去维系他们这个家的关系，尤其是她和林戴佳的关系。但她心中明了，他们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家人，能够维持表面的平和已经令人满足。
　　他们眼睛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虽然这个聊天的人一般都包括王复田。
　　“小琦啊，这几天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跟平时差不多。”
　　“是么，那肯定考得很好了，听你妈妈说你在学校里可都是前十名的啊。”
　　他又笑吟吟地接着说：“有没有考虑报A大呀，离家近，平时可以多回家看看你妈妈。”
　　宣琦确实考虑报A大，不过当然并不是为了多回家，只是A大确实是全国名列前茅的高校，与它同层次的大学都距离A市太远，那里的饮食和生活习惯都很难适应。
　　但她并没有一口应下来，而是略带羞涩地撩了撩耳边头发：“或许吧，具体还是要看成绩下来。”
　　她简直不想在王复田口中听到“你妈妈”这三个字了，于是宣琦看向沉默已久的王在煦，作疑惑相：“哥，听说你是A大的学生么？”
　　王在煦淡淡看她一眼：“是。”只此一字，再无下文。
　　宣琦微微一笑，但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累。
　　好在王复田并没有将话题生硬地转向林戴佳那边了，他可能发现宣琦和王在煦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需要撮合，于是又拍了拍王在煦的肩头：
　　“你要多关心关心你妹妹，等填志愿的时候多指导指导你妹妹。”
　　王复田又看向宣琦：“小琦你也是，有什么问题就多问问你哥，千万不要害羞。”
　　宣琦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一侧的王在煦却突然开口了：“你刚才不是找我借前两年的高考志愿指南么，我刚好现在拿给你。”
　　宣琦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差点怀疑她是不是真说过这话。
　　王在煦起身：“爸，阿姨，那我们先走了。”
　　王复田不可置否，他脸上的笑容更深，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撮合有了成效，于是略微点了点头：“去吧去吧。”
　　宣琦立马起身，跟在王在煦身后。
　　坐在沙发上的林戴佳终于将目光望向她们的背影，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
　　等到王在煦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了，王复田才轻叹一口气：“你啊，不要总是对小琦这么冷淡。”
　　“孩子大了，你做了什么她都会往心里去的。”
　　身侧的女人脖子纤细而白皙，眉眼却愠怒：“她都进门多久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对我说。”
　　王复田抚了抚她的肩，“小孩子心里别扭也是正常的，她这几天高考这么重要，你做妈妈的都不愿意关心一下她，回来也不去接她，小琦心里肯定会怨你啊。”
　　听到这，林戴佳双眼含泪，“她不主动说，我怎么知道她需要。”
　　王复田的心又软了，他用纸巾轻轻地为林戴佳拭去泪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是心疼她的。”
　　“这个假期难得小琦在家，你们多相处相处，都别这么别扭。”
　　林戴佳轻声啜泣，将她柔软的身体靠在王复田的怀抱中。
　　–
　　宣琦跟着王在煦走到他的房门前，她低声说了句：“哥，你怎么又骗人。”
　　王在煦打开了房门，并未回头看宣琦：“怎么，你还想再回去？”
　　说完这话，不等回复，他便进了门，转过身想把房门关上，宣琦连忙用手去拦，连忙说：“就不能真借给我吗？”
　　她眉头轻轻皱着，望向他的双眼带有一丝乞求。
　　于是，王在煦还是松开了门把，示意宣琦进来。
　　虽然得到了许可，但宣琦还是很自觉地只站在了门边，静静地看着王在煦翻找书本的身影。
　　他房间的格局和她大概一致，风格也有着一致的简约。床上被子叠得很工整，书桌上的东西也不凌乱，但也正因过分整洁，这里家的气息很淡。那些旧书，也许都被他收纳到那只他正在翻找的大箱子里。
　　不过，相比这间房子里极简的风格，房间里却有一股较为浓重的个人气息——茉莉味交杂着很淡的烟草味。
　　她望向一侧的浴室，那里的热气早已散去，但却仍有阵阵清幽的气味传来，正是他身上的茉莉气息。
　　宣琦细细嗅了嗅，却觉得这味道有几分熟悉之感……
　　正当她的思绪要消散开来时，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本厚重的书——王在煦单手把志愿指南递给了她。
　　两年前的东西，还好他当初收拾的时候归了一下类，不然的确不太好找。
　　宣琦回过神来，接过书，道了谢后又补充道：“我下个星期就还给你。”
　　王在煦对此却不以为然：“不用，送你了，我用不着它。”
　　宣琦“啊”了一声，立马应好。
　　但下一秒她又得寸进尺了：“那我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你吗？”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哥？”
　　王在煦揉了揉眉心：“行。”
　　顿时，她脸上的那些小心、羞怯的神色似乎立马不见了，只化作了抑制不住的轻扬起的嘴角。
　　“那我走了，拜拜。”宣琦贴心地合上门，发尾跳跃着走了。
　　宣琦回到房间，随意将志愿指南翻了翻，书面倒是没有什么褶皱，里边还有一些涂画的痕迹。
　　只是两年前的书参考性其实不大，顶多看一看学校专业，但她心里早就隐隐有了答案，也就无需再去挑选。
　　不知不觉睡意来袭，一天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确让人心力交瘁，一向晚睡的她竟然在十一点前就合上了眼。
　　或许是在王在煦的房间里待得太久，宣琦竟然破天荒地做了个梦。
　　那是她第一次闻到王在煦身上的气息。
　　只是那日烟味格外地浓重，几乎要将那股清淡的茉莉气息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