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鹊路

10、第 10 章

　　蒋禹还有点儿愣。
　　他抬头，眼里还有着未来得及散去的迷茫和忧郁。

　　飞虫在路灯下飞舞，义无反顾地向前撞。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楚蔺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含着浅淡的笑意，对着外人的冷漠和疏离，此刻尽数散去。
　　只剩下温柔。
　　蒋禹眸子颤了颤，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来散散步。”楚蔺说：“学长你呢？”
　　蒋禹没有掩饰：“刚下班。”
　　“假期还这么拼命工作呐。”
　　蒋禹点头：“这不是还欠你钱了么。”

　　他要是不这么提醒，楚蔺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学长，你吃饭了吗？”

　　蒋禹：“啊？”
　　“你不是刚刚下班？没吃饭吧应该，”楚蔺插着兜，闲闲地说：“前边儿有家便利店。”

　　711便利店，为数不多还在营业。
　　两人推门进去，昏昏欲睡的服务员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欢迎光临。”
　　他们在货架上挑选着，蒋禹本来不怎么饿，这会儿闻着味道，也有点儿饥肠辘辘。他拿了个饭团和牛奶，去前台加热。

　　“就吃这么点吗？”楚蔺问。
　　蒋禹嗯了声：“吃多了睡不着。”

　　这会儿还在便利店的，也就他们两个人，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安安静静吃饭。
　　楚蔺坐在他对面，咬着根烤肠，透过窗户看街道的风景，以及窗户上蒋禹的倒影。

　　他知道蒋禹假期没回去，他知道蒋禹刚刚被朋友放了鸽子，楚蔺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蒋禹坐在无人的公交站牌下，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低着头平静看着地面。

　　楚蔺心脏某处仿佛被什么东西锤了下，有点儿疼。

　　自从大学再遇见，他有好几次想要张口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是好像不需要他问，楚蔺已经得到了答案。
　　蒋禹他过得不好。
　　甚至，很不好。

　　蒋禹自己或许都忘了，可楚蔺记得清清楚楚。小的时候，蒋禹脾气大又任性，会因为自己没吃到想吃的水果就黑着脸，考试没考到一百分也会不高兴，他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只会自己默默消化。

　　可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身边也从来不缺朋友。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忘了自己。
　　毕竟他只是，最平凡不起眼的那个。

　　“再不吃就凉了。”蒋禹忽然道。
　　楚蔺回过神，三两下吃完了土豆泥拌面：“嗯，好吃。”
　　蒋禹：“……”

　　便利店里温暖，蒋禹牛奶还没喝完，楚蔺想了想问：“学长明天有空么？”
　　蒋禹咬着吸管抬眼：“嗯？”
　　“一块儿出去玩啊？”楚蔺说：“我假期也没回去，被我妈赶出来了，现在留宿街头，连生活费都没有了。”

　　他模样可怜兮兮的，蒋禹半信半疑：“是吗？”
　　“真的啊，这几天可太闷了，”楚蔺说：“我刚刚听，学长本来是要去欢乐谷？”
　　蒋禹：“你怎么知道？”
　　“向明哥告诉我的，他说自己把你丢下不好意思，让我带着你到处玩玩。”楚蔺脸不红心不跳把向明给卖了。

　　蒋禹咬着吸管，一时没说话。
　　他现在当着楚蔺的面，证实这句话的可信性，未免有点儿不太礼貌，更何况，他有点儿不想承认的是，他心底里也不想拒绝。
　　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彼此不合，而他和楚蔺，虽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可他每每呆在楚蔺身边，莫名就会放松和安心。

　　“去哪？”蒋禹问。
　　“还没想好，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楚蔺说。

　　-
　　楚蔺把蒋禹送到学校，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困的眼皮有点儿睁不开。
　　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默默接蒋禹下班，担心他再遇到之前的情况，怕被蒋禹发现，刻意离得远远的。

　　作息也跟着蒋禹彻底颠倒过来，白天呼呼睡一天，晚上就在酒吧旁边的馆子里呆着。
　　楚蔺简单冲了个澡，沾床就睡，隔天早上八点的闹钟想起，他准时睁眼。

　　他哼着歌，定了两张音乐会的票，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楚蔺从衣柜里挑出几套衣服，琢磨着穿哪套好，吃完早餐后接到了金州帆电话。

　　金州帆：“什么时候出发？”
　　楚蔺：“今天没空。”
　　“什么？”金州帆不理解：“不是早就订好了么。”

　　“抱歉，”楚蔺对着镜子比对两件衬衫，唇角微松：“我今日呢，有约了。”
　　“可是早就说好了啊，什么约啊这么重要，泡到妞了？”
　　楚蔺挑眉：“不好意思呢，总之今天谁也别打扰我。”

　　“牛逼，你牛逼楚蔺，”金州帆都要崩溃了：“你可别他妈发春了，是妞重要还是你老爹生日重要啊？你可别跟我说为了别人，老爹生日可以不去的。”

　　楚蔺提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平直。
　　忘了这回事了。

　　早上十点，蒋禹在图书馆里收到条消息。
　　楚蔺：【学长，非常抱歉，家里有事情走不开。今日不能陪你出去玩了，我们明天约行不行？】

　　家里有事。
　　多么常见的借口。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蒋禹意外的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想了想，体贴地回：【不用了，你好好处理家里的事情吧，以后有时间再约。】

　　-
　　鸿声大酒店。
　　楚天强五十六岁生日，作为鸿盛集团的董事长，他没想大操大办，于是只请了相熟的好友来聚。

　　当楚蔺到现场时，发现不少人都穿着正装，举着酒杯谈笑言欢，金州帆一眼就看见了他，拽着自己亲哥金州扬朝他过来。
　　“怎么回事啊你？”金州帆指责他：“自己亲爹生日都能忘，不会连礼物都没准备吧？”

　　“他不需要我礼物，我能送给他的他都有。”楚蔺眉目一片漠然，他看了金州扬一眼，对方朝他笑了下：“还没恭喜你考上M大。”
　　说着，金州扬掏出份包装精致的盒子：“考入大学的礼物。”

　　楚蔺扯了扯唇：“谢谢啊。”
　　金州帆不满：“你这什么表情？”

　　楚蔺不语。他想起刚刚蒋禹发给他的信息，周身气压又低了两个度。
　　不远处楚天强与其他公司的大佬在一块儿聊天，楚蔺在一旁拿了杯酒，金州帆凑过来：“我听说啊，你大哥要从国外回来了。”

　　楚蔺嗯了声。
　　“你和你大哥关系怎么样？”金州帆替他忧虑：“他回来，是不是要继承公司的啊？”
　　“我不清楚。”楚蔺说：“也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金州扬突然出声，他眉目温和，此刻带着点戏虐的探究：“听小杆说，你是推了别人的约才来了这边？谁这么重要？”

　　“是很重要。”楚蔺眉毛扬了扬：“但是我不准备告诉你们。”
　　金州帆跳起来：“还是不是哥们儿啊？我帮你那么多忙，连这点小事都不告诉我？”
　　金州扬也起哄：“不够义气。”

　　可能是他们度声音过大，酒店会场安静了一瞬，几乎所有人朝这边看了眼。
　　楚天强也闻声看过来，看见楚蔺身上的T恤休闲裤，蹙了蹙眉。

　　下一秒，会场重新恢复热闹。
　　楚蔺淡淡道：“跟他有关的事，就不是小事。”

　　生意人就算过生日，聚会也称不上纯粹，一整个晚上，除了切蛋糕讲感激语这种必要情节外，其余时间都在聊天中进行各种项目的推进。

　　楚蔺将礼物送给楚天强，是个精致的高尔夫球杆：“生日快乐。”
　　“有心了。”楚天强：“这几天回家住吧，你大哥快回来了，你妹妹也挺想你的。”
　　“不了。”楚蔺说。
　　楚天强也似乎习惯他的冷漠寡言，没多说什么。

　　间隙，楚蔺想给蒋禹打个电话，又担心他介意，于是忍耐下来。
　　没等所有流程走完，楚蔺借口出去，她看了眼时间，直接去了酒吧。

　　蒋禹果然在那里。
　　此刻酒吧放着轻缓的歌曲，氛围也比较安静，大概是人少，蒋禹后腰靠着吧台，神情放松。
　　淡蓝色的光衬得他侧脸线条冷冷淡淡。

　　“学长，一杯马天尼。”楚蔺说。
　　看见他过来，蒋禹没有太意外的表情，熟练地调了杯酒：“给你。”

　　靠近他的那瞬间，蒋禹嗅到了一丝酒味，随意道：“你不是已经喝过酒了吗？”
　　“我没有喝，是朋友喝的。”楚蔺解释道。

　　所以，和向明一样。
　　为了更重要的朋友，就可以推掉与他的承诺。
　　他只是那个，不值一提的人。

　　蒋禹面上不显，神色平静。
　　“今天是我爸生日，来了好多人，有些喝了点酒。”楚蔺看着他的眼睛：“我没喝，我跟他们不熟。”
　　“……”蒋禹躲闪他的视线：“你没必要跟我解释。”
　　“我怕学长误会。”楚蔺抿了口酒。

　　接着是漫长的安静，并不尴尬。楚蔺在旁边儿安静地喝酒，看着蒋禹忙前忙后，手指灵活地给客人调酒，还要应付客人的搭讪。

　　楚蔺看着他冷冷淡淡的模样，觉得新奇。

　　过了一会儿，灯姐抱着吉他下来，喝了好几口水：“累死我了。”
　　灯姐今天晚上把孩子也接了过来，担心小孩子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这会儿小孩子睡醒，揉着眼睛找妈妈。

　　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灯姐抱着她，去后边的休息间哄了哄，不一会儿有客人不满，嚷嚷着要继续听歌。
　　刚开始只是一两个人说，后来起哄的人渐渐增多，灯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见状，楚蔺拎起旁边的吉他：“学长，要不我上去唱一首？”

　　被cue到的蒋禹：“？”
　　蒋禹回神：“老板不在，你想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好，当作给学长的赔罪。”
　　说完，楚蔺抱着吉他走到台上。

　　酒吧安静了一瞬。
　　少年穿着黑色T恤，抱着一把棕色的吉他，蓝白色的灯光交织着，最终聚集在他身上。
　　他拨了下弦，手指很长，指骨清晰。
　　蒋禹注意到了他的耳钉，是泛着冷色的白。

　　下一秒，楚蔺抬起头。
　　蒋禹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

　　楚蔺：“想听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