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掉光，恋爱满分》门前有棵樟

29、本店遵纪守法

　　“前首都星研究院首席研究员，伏尔甘计划的执行人，提喀星前居民……”镜子不急不慢地报着柏舟给出的信息，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

　　笑声轻飘飘的，很快就在安静的密室里像一阵烟一样飘散了。可镜子嘴角的弧度醒目得刺眼。

　　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直面着怒目而视的客人，镜子微微笑了一下，缓缓道：“在整个联邦范围内找一个死人，这可不容易。”

　　柏舟冷着脸呛了一声，“要是容易，还用得着你们么？另外，你要搞清楚，我找的是活人！”

　　镜子没有反驳，琥珀色的眼眸里如愿出现了情绪——可如果柏舟没有感知错误的话，那叫愉悦！

　　柏舟突然有了一丝丝后悔，和巢合作也许并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这位镜子先生怎么一副脑子不太正常，需要去精神疗养所好好治一治的样子！

　　镜子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快乐，连以往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都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温度，“找人当然可以……”

　　话还没说完，一只纯白色的盒子就出现在了桌面上。不光颜色和之前的黑盒子不同，造型和材质也完全不同，灯光下甚至有一种昂贵的温润质感，看起来就很贵。

　　柏舟指了指盒子，言简意赅道：“DNA。”

　　镜子先生古怪地笑了一下，扬起的嘴角像是恶魔弯弯的小尖角，“真是贴心。”
　　说着，便拿起盒子颠了颠。

　　柏舟本不想说话了，但看到镜子拿起盒子的动作又忍不住开口道：“你小心点。”

　　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轻柔地把DNA盒扣在了掌心下，点头道：“好，期待我们的下次会面。”

　　目送着这人离开房间，在一个接一个的监控屏里出现、消失、再出现、又消失，最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光亮中，镜子先生一下冷了脸，按停了视觉欺骗程序。

　　水波似的纹理在他身上闪现，毫无记忆点的脸闪烁着消逝，露出和手里的DNA主人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脸色苍白，眼下两团青黑隐隐约约的，看上去已经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

　　半个巴掌大的白盒子在指尖翻转，表面的金色细闪折射出点点星芒，灯光下漂亮得很，像是某种精巧的小玩具，路林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忽地嗤笑一声，随手把盒子塞进了口袋里。

　　后颈处传来阵阵酸痛，匆忙扎进去的阻断器很明显开始发挥它的副作用了。

　　但路林暂时不打算把它取出来。

　　Omega和普通人结合的共鸣没有Omega和Alpha那么强，可微弱不代表没有，何况，柏舟还是一名高级Omega。

　　呵，狗鼻子。

　　吱呀——

　　破旧的木门再一次被打开，挤进来的是一位锈迹斑斑的废弃家用型机器人，每迈出一步，缺少润滑的关节都会发出无奈的叹息，挤在金属茶盘上的玻璃杯和饼干碰撞出杂乱的叮叮当当声，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机器人的脚滑而全部摔得粉身碎骨。

　　苍老而落后于这个时代的无机质机械音从机器人身体内响起，“你认识他？”

　　路林见怪不怪地接过了茶盘，却没什么心思吃——笑得太久了，脸颊肉都酸了。

　　“嗯，给他发过几天工资。”

　　隐藏在机器人体内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地欢呼了一下，“好家伙，你居然能雇佣到归星集团的继承人。不是，这人怎么找上门了，你拖欠他工资了？”

　　饶是路林，也一时语塞。

　　归星集团继承人、圣殿骑士团间谍、和自己短暂地建立过精神连接的高阶Omega、顶尖大学出身的农场帮工……
　　冷酷地和人计划着如何得到得罗斯岛计划的人是他，坐拥一屋子的毛绒玩偶、热衷于和自己贴贴的人也是他……

　　每一个身份都毫无关联，每一次决定都似乎是在掷骰子，像这么一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冷哼了一声，他冷淡地回道：“按照联邦法律，他应该倒赔我钱。”

　　机器人鲜红的眼睛闪了闪，明智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再开口时，自带金属锈味儿的声音加快了一点，似乎有点急切，“你就这么答应他啦？他不是在找你么？难道到时候给点假情报出去？这可是会降低我们的客户满意度的！”

　　“谁说情报是假的了？”路林挑了挑眉，捏起一块饼干在茶水里泡了几秒才拎起来送进口中，“工作这么久，我怎么就不能暂时离开首都星一阵呢。”

　　“……好吧。”机械人艰难地抬起双臂，双手在头顶相交，做出一个流传多年的经典姿势——比心。

　　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了，锈了大半的螺丝当啷一声掉下来，歪歪扭扭的心顿时岌岌可危。

　　“对了，头儿找你。”
　　说完，勉强支楞着的机器人终于全部散架，主体结构在地上撞出咚一声，被岁月腐蚀得乌七八糟的零件散了一地。

　　饼干刚好吃完，路林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的零件向上看去，“我还有事，跟她说我过两天再去。”

　　闪着粉光的电子眼在赤裸的钢铁大梁里醒目异常，听闻此言更是加足了马力闪动着，简直是要点燃自己照亮别人，路林匆匆看了一眼，便觉得眼冒金星，晃得眼睛疼。

　　“啊啊啊——怎么可以！不行不行，你已经‘有事’了好几次了，过两天都过了快一个月了，谁信！你这次必须……”

　　话还没说完，路林就干脆利落地转身，快步消失在了电子眼视野里。

　　顽强地再闪烁了两次，卡在梁间的电子眼熄灭，紧随其后的是五十米外的废旧扫地机，带着尖锐摩擦声的声音响起，“头儿又不会吃了你！她只是找你聊一聊而已，你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她几次呢……”

　　路林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可对方精准掌控着沿途监控，实在太难缠，简直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不，比牛皮糖还要难缠，毕竟牛皮糖可不会开口说话。

　　“拜托，她又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再说了，归星终于和我们合作了，这样可喜可贺的大事你不要找头儿庆贺一下么？”

　　路林的脚步就没带停的，“我不去，她就不知道么？十三区来了什么人她可是一清二楚，瞒都没办法瞒。而且，不是还有你么？”

　　电子眼卡顿了片刻，完美错失了一个可用点，再响起时，只能窜到远远的前方。

　　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路林停步，弯了弯唇角，“你放心去，店我来看，毕竟我现在可是店主，要是一直不在，会引起怀疑的。”

　　“……好吧。这好像也很有道理。”

　　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回答，电子眼终于安静了下来，路林清净了很长一段时间。脚步声在空旷的库房里一声声响起，漫长得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监控镜头之中，路林神色平淡至极，借着分布严重不足的低廉照灯透出的一点点光轻车熟路地在货堆里穿行，仿佛刚才的会面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密谋，可他能感到，后颈的阻断器的存在感愈发强烈，耳边心跳声愈发沉重，习惯了温柔安抚的右臂神经传来久违的阵痛。

　　就好像，一切都在坠入黑暗，与尘土同眠。

　　苹果花号上的对话他听得并不真切，隐隐约约的，每一声都带着电流和心跳的嘈杂声响，现在想来都像是一场泛着冷白光的古怪梦境。

　　知道模糊的所有，还是听到有所隐瞒的部分，似乎有得选择。可对他而言，有些选择题有且仅有只有一个答案。

　　浓甜的蜂蜜尝一滴即可，沉溺其中就只有被封在蜜罐子里一个下场。逃出生天，永远不能寄希望再发生一次。

　　柏舟的身份有问题，这是他早就猜到了的，毕竟那个人太愚蠢了，愚蠢到近乎坦荡，漏洞一个接一个，但凡是个长眼睛的，都不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

　　可，还是太超过了。

　　圣殿骑士团，从白塔时代开始的古老组织，如果单单追溯这个名字，甚至能上溯到古地球时代，大部分人对其一无所知，却也津津乐道。刺杀、政变、金融操纵、星际援助……活跃地出现在每一条谣言里，似乎什么都参与，也似乎什么都没做。

　　为数不多几次发布声明，确认负责的事件，无一不是点燃联邦的大事。

　　路林几乎想笑，这样一个组织，居然在觊觎得罗斯岛计划，或者说，是伏尔甘计划。

　　这不是赞美，是什么？

　　三年布局，要不是被安德烈和深蓝搅了局，大概柏舟这时候已经安安稳稳地带着资料回去开庆功宴了吧？

　　心脏抽痛了一秒，似乎在无声尖啸。
　　不甘心
　　路林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竟然那么蠢，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一年那么短，又好像短得不可思议，分明才是阳光融融的午后，只是一晃眼，他就站到了反应室之外，听着柏舟和维塔朦胧又清晰的声音。

　　相比于圣殿、深蓝、军部，也许凌西川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叹息声在昏暗的库房里响起，如同被脚步声惊扰的灰尘，路林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完全正确，但他知道，这条路，回不了头。

　　就在暗门门禁已经距离路林只有几步时，监控里的干涩机械音又响了起来，“还、还有一件事……”

　　机械音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路林有些奇怪时，他才弱弱地发问：“我给了那个人一张八折券，要是他回来找你的时候你不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路林忽略掉已经被人看出关系的可能性，挑了挑眉道：“定制原价，正事另谈。他可是大客户，得好好宰他一笔。”

　　推开暗门，满室的粉绿黄红的花哨光效刺激得路林眯起了眼，伸手把灯光调低，看上去才正常一点。

　　砰砰——
　　砰砰——
　　砰砰——
　　敲门声愈发急促，愈发响亮，简直是在催命，路林皱着眉头打开了门，门外站的居然是三个头戴全覆盖式头盔面罩，身穿棕黑白三色制服的人。

　　首都星警卫队？

　　路林意外地扫了他们一眼，果然在腰侧看到了不明显的鼓起。捂得这么严实，还带了枪，这是来抓通缉犯？

　　没等他开口，中间的警卫就闷声闷气地开口：“警卫队巡查，经营许可证、年检证明、ID卡都拿出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是你们所有员工的ID卡，如果有半年内离职的员工，有相关身份证明的也要拿出来。”

　　路林扯出一个公式化微笑，说道：“麻烦各位警官出示一下警官证，您知道的，这里是十三区，经常有些品德糟糕的家伙来惹事生非。上一次我就碰到一个家伙，穿着一身制服来我这里定制，结果……”

　　这样的事，第十三区的警察早已经习惯了。没等他说完，中间的警卫就不耐烦地调出了警官证明，在路林面前晃了一圈。

　　“行了吧，快点，我们还有很多事。”

　　路林明显松了口气，保持着微笑，侧了侧身，“好的，三位长官里面请。”

　　三个警卫探头往里面扫了一圈，齐齐摇头，催促道：“我们就在外面，你们快点！”

　　压着嘴角的笑，路林一边扭头进去找东西，一边念叨起来：“本店小本生意，连我在内一共只有两个员工，几位赶巧了，今天另一个刚刚下班，不过我这里还有他的ID卡照片，应该没问题吧？这个是年检证明，还有许可证，三位请看。”

　　中间的警卫接过乱七八糟一堆资料看起来，“伍八，陆七，什么怪名字，一点都没文化，哦没上过大学啊，难怪。都是十三区孤儿，你们是异姓兄弟么？嗯，美好家居私人定制，名字没问题，材料倒是挺全的……”

　　另一位警卫昂起头，点了点路林，“对了，把你的终端个人信息页调出来。”

　　路林乖乖照做。

　　光屏上映出一张标标准准的证件照，黑发在半透明的屏幕上显得有些不真切，微微扬起的嘴角更是几乎不存在，看起来有些失真。

　　路林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这都是晚饭的时间了，几位怎么还这么辛苦地东奔西跑，这里面还有好多家呢，一个个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个头最矮的一个无事可做，一心盯着路林，像是生怕他溜了一样，闻言便暗自来了劲儿，苦水哐哐往外倒，“没办法，上头要求的，还说什么越快越好！谁信啊，这人天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没有不着急的事！可怜了我们只能照做，天天加班，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路林瞪大了眼，一副讶异非常的模样，“啊这算严重加班吧，欸，不过虽然苦，但起码有工资拿呀，哪像我们，整天呆在这里也就一个基本工资。穷啊！”

　　“呵，别忽悠我。你们这种店基本工资是低，但提成高啊，一个仿生人偶怎么说也要十几万吧，一次提成能够我们吃大半年了！再说了，这加班工资可不一定有呢，新来的那个谁跟个……”

　　话没说完，翻看着证明文件的警官便毫不遮掩地给了他一肘子，“哪儿来这么多话！先说话回去跟你相亲对象念叨去！”

　　矮个子尴尬地想挠挠头，手指却在全包头盔上敲出尴尬的声响。

　　安静了几分钟，路林小声念叨起来，“欸，说起来，最近十三区好像是来了挺多生人，一个个鬼鬼祟祟的，看着就不对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矮个子没接话，倒是中间那个翻看着资料的嗤笑了一声，“十三区什么事没有？你们这种人还会害怕？高兴还来不及吧？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几天确实有事儿。上头在严查地下机械师，举报一个给八千，呵，你们的发财机会来喽。”

　　路林倒吸了口凉气，惊叹道：“十三区可有不少无证黑师呢，都抓那得多少钱啊！”

　　警卫漫不经心地回道：“这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出钱！”

　　矮个子又忍不住插话，“要我说，那些黑心商贩也该管管了，多少违规机械制品都是从他们手里出来的，就知道添麻烦搞破坏！这回整顿一下也很好！”

　　察觉到长官阴沉沉的视线，矮个子立刻停了话头，安安静静地杵着当背景，路林也不再说话，等着他们查验完毕。

　　来回看了几眼，警卫一挥手，说道：“行了。”

　　认认真真翻看着资料的警卫也终于疲惫地点点头，咻一声把一大本册子扔给路林，“可以了，你们合格。”

　　这几个人很明显时间紧迫，不仅话里透着一股不耐烦，干什么都匆匆忙忙的，话刚开了个头就急急忙忙地往前走。

　　没走几步，个头最高的那个又折回来几步，粗声粗气地号了一嗓子，“对了，你们的经营范围是居家型仿生人偶对吧，战斗型仿生人可是犯法的。另外，要是有人在你们这里定制什么单独的零部件，都给我好好记下来！这只是第一轮巡查，要是过两天在你们这里查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可没有好果子吃！”

　　目送着三人转头进来另一家店，路林悠悠走出来，仰头端详了一阵自家店面。霓虹招牌，滚动信息牌，Q版粉色章鱼标志，玻璃柜台里放着部分样品，还有破破烂烂的塑料花卉装饰，很有十三区的风格。

　　嗯，确实不够明显……

　　他略带嫌弃地走进店里，没一会儿就搬出来一块一人高的黑白字体的大牌子——本店遵纪守法，只接受D3以下仿生人偶定制，介意者出门右转，警局欢迎您。

　　重要信息还用红框框起来了，但凡视力正常都能看清警局两个大字。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下够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