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beta，绝不恋爱》门前有棵樟

27、交易达成

　　屏蔽装置仍在启用中，虽然柏舟已经不在紊乱期中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路林还是严格规定了他的工作时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无论试调做到了什么程度，他都得离开工作室。

　　按照路林的预计，逃生舱只会在一万光年内行驶，这个距离最多只需要十二个小时的试调，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完成。

　　柏舟的身影消失在工作室大门口，倒计时启动。

　　光屏上滑过一道红色预警，小Q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未知信号，是否进一步截获分析？”

　　果然。

　　刚才的监控虽然只是随口诈一诈柏舟的，但路林自从昨晚见到了那份视频，就一直在监测农场周围的可疑信号。

　　小Q的最初设计目的并不是为了作战，现有的侦查探测能力都是路林午夜梦回无事可做时一点点添上去的，现在看起来，倒也不赖，难得能说得上是自己未雨绸缪的一步。

　　路林自嘲地笑了一下，薅着精力充沛地在自己身上乱蹦的小白毛问道：“有多大把握不惊动对方？”

　　“98%。”

　　“好。”

　　收获季的阳光穿过树荫，洒下一地光斑，像是无数睁开的眼睛，风轻轻一吹，便眨起眼来，路林无意识地盯了一阵，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视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么？”

　　小Q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在耳边响起，欢快童声中属于机械的冰冷质感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暂时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该视频为人工合成。”

　　凌西川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这一回她一手推动的撤离行动也保持着一贯的风格。三天后，行动便开始了。名义上是提喀星和叶夫特星联合策划的旅游援助计划，但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此，登上星舰的时候都带上了自家最要紧的物件。

　　金娜婶婶的祖传孵化器、伊里斯先生的荣誉奖章、小兰芙的飞行器模型……

　　飞行器抵达中央星港的时候，面对着路林和柏舟的，正是这么一大堆堆成小山的包裹。

　　几分钟后，星际城市级别的星舰便将这些包裹全部吞吐干净，不留下任何痕迹。

　　中央星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等待着登上星舰的人群占据了大半片登机口，把礼貌和客气镌刻在零件上的机械音不断回荡盘旋，“请各位乘客保管好自己的随身行李，请勿错拿乱拿，苹果花号的乘客将于半小时后开始登机，梨花号的乘客将于一小时后开始登机……”

　　路林恍惚了一下，金雀花星港的播报声在刹那间和此刻重合得滴水不漏，横跨五百三十六英尺的大厅笼罩着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纯白色的PR-360型辅助机器人在其中穿梭不停，飞行器的轰鸣经过过滤后只剩下轻微的震动，雕饰着灿烂花朵的复古回廊会在三千英尺下接收无数初来乍到的旅人或归来的游子。

　　如果没有电磁风暴，那么只要站在中央星港，抬头就能看见永恒的星空。

　　再一次地，柏舟从路林的脸上看见那种或许可以称之为怀念的神色，心脏像是被铁钉挂起了一个小角，带着陈旧锈味的伤口流出新鲜的血液。

　　他小心地牵起了路林完好的左手，小声道：“林林，我们走吧。”

　　人声鼎沸中，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可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共鸣连接起了二人，路林奇异地听清了，回神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相差三万光年，即便是星空，也会变得不一样。

　　曲率引擎启动，微妙的震动感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苹果花号顺利脱离中央星港固定器，驶向星空，提喀星在舷窗中逐渐缩小成一颗淡白绿色的球。

　　苹果花号的中庭布满巨大的舷窗，可以饱览璀璨星空，但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紧随着那颗越来越小的球体。

　　金娜婶婶盯着舷窗，有些伤感地擦了擦眼睛，“哎，在提喀星生活了小半辈子，还没有从天上看过它呢，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您要相信凌西川大人，”旁边的小兰芙长舒一口气，安慰道，“她肯定不会扔下提喀星的！”

　　“啊，那是晨星舰队的驻地么！”有人惊呼道。

　　视野中，一大片银灰色的太空堡垒逐渐出现，小型工程舰在外围的太空梯中穿梭流动，不时有银白色的外骨骼飞进飞出，迅捷得像是滑过的流星，而更显眼的是停泊在中央那艘白金色的战舰，右舷印着一个太阳型的标志。

　　没错，这就是号称联邦希望的晨星舰队的临时驻地。

　　路林扯了扯嘴角，看这片太空堡垒的规模，那个人可不像只是来处理提喀星的意外状况的。他几乎能肯定，凌西川和奥利维德不和。

　　不和，才好啊。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特殊开关，柏舟咻一下扭头看向路林，正巧捕捉到了那缕近乎嘲讽的微笑。

　　察觉到柏舟的注视，路林看向太空堡垒的眼神移到了柏舟身上，“怎么了？那可是晨星的驻地，还有晨星旗舰呢，不多看看么？”

　　柏舟撇了撇嘴，脑袋很自然地凑到了路林肩膀上，超小声道：“不都是铁皮罐罐么，有什么好看的！”

　　路林啧了一声，推开不请自来的脑袋，手指轻轻点了点唇峰，眼中满是笑意，意思很明显——有本事大声说啊。

　　那……还真不敢。自诩纯情的Omega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珠子逐渐走不动道儿了。

　　苹果花号的灯光似乎有什么粉红色的魔法，路林苍白冷淡的脸看上去多了些血色，神情也柔软了许多。
　　看起来格外好亲。

　　脑筋一转，柏舟立刻轻柔地吻了上去，末了还附赠了一个“不是这个意思么”的无辜眼神。

　　路林面无表情，真是低估他了。

　　不远处正打算走过来的金娜婶婶立刻刹车，扭头和身后的老头子尴尬地笑了一下，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

　　K799、K899、K999这三个最靠近中央星港的地区是第一批撤离的，本来就离得近，提喀星的氛围还特别培养自来熟，短暂的忧伤后，苹果花号太空城市里不少人都热络地聊起了天，从塔塔兽的产后管理到提亚小麦酿酒的注意事项不一而足。

　　路林听了一耳朵，直打瞌睡，只默不作声地看着柏舟饶有兴致地加入到了其中。

　　这人个子高，扎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又得益于那一张相当讨喜的脸和抹了蜜的嘴巴，没几分钟就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

　　闪闪发光。

　　路林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了一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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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云在舷窗外旋转变换，苹果花号的喧嚣也开始归于沉寂，仍属于提喀星时间的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

　　待机状态的小Q被几串数据惊醒，分析在刹那间完成，而后就是预警：“主人，信号已经移动，平面距离超过五百米，垂直距离超过三十五米，具体位置显示如图。”

　　右手臂传来轻微震动，路林睁开眼，小Q已经贴心地通过视网膜镜显示出了柏舟的位置，粉色的小圆点正在缓缓移动。

　　一点点远离，一点点往下。

　　路林深吸了口气，心脏好像被悬在了万米高空，未来在向上拥抱云朵和坠落于地成为一片暗色血污之间飘忽不定。

　　起身穿戴好外骨骼，右手臂仿生皮肤褪去，露出内部的金属结构，苍白冷光映照下，森冷的蓝光在其上流动，像是月色下暗蓝色的波澜。

　　巴掌大的折叠机器人自发展开口袋，纤长手指夹着微缩型能量子弹一发一发填入空荡荡的弹仓，动作很快，几乎有种弹奏乐器的美感。

　　小Q欲言又止，一直到仿生皮肤再度覆盖金属臂，路林整理好衣服，打算离开时才弱弱地说了一句：“主人，我没有焚化系统，也没有强力分解能力，如果有需要处理的生物有机体的话，可能会比较难办。”

　　路林冷漠地敲了敲空荡荡的口袋，示意它自己折叠隐藏起来，“放心，我会自己丢到外太空的。”

　　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第一份视频只是个开始，很快，第二份材料就出现在了主脑里。

　　这一回是维塔的来历。

　　绿河公司任职十年的资深员工，本有可能跟着老上司更进一步，前往首都星任职，但很不幸地卷入了派系斗争，晋升无望，愤而自请跟随长途运输舰进行星际漫游。

　　这份履历本是很正常的，如果那笔导致她晋升失败的交易不是最后运往晨星舰队，却被深蓝截胡了的重要物资的话。

　　这太巧了。

　　与此同时，小Q也解码出了信号来源——提喀星护卫队官方频道。
　　这意味着，凌西川已经参与到了这件事中。

　　路林心知肚明，奥利维德不安好心，很可能是借着这件事试探他，可他忽略不了这件事。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种卑鄙的手段——监视这种事情，并不像是恋人之间能做的事。

　　信号点仍在移动，速度快了不少。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身影在长廊角落闪现，完美避开每一处监控，目标愈来愈向下，最终停在了距离苹果花号中央层三百米的某处。

　　如果苹果花号是一只正放着的苹果，那么所有的舱室就是清脆可口的果肉，而沿着果实发育最开始的苹果柄一线，则是苹果花号的中控。

　　无昼无夜的星空中，两只蚂蚁脱离大群，相继沿着中心往下爬到了最低端。

　　幽暗笼罩，红绿色指示灯闪烁如星星，曲率引擎的微妙震动在这里更加明显，门禁系统故障了一瞬，一人便灵活地溜了进来。

　　谨慎地就近找了个角落，四顾无人，就连主脑的红外探测都没有检测到任何活物。

　　“本人已到达，你还没到么？”信息加密发送，柏舟眉头紧皱，略有些不耐烦。这里太远、太空、太安静了，他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角落里滑过一丝光，柏舟警觉地看过去，感应灯已经被触发，纤长的影子绕过折角，很快拉长成薄薄的一片，然后是影子的主人。

　　是维塔。
　　“这里是反应室，我已经查过了，没有监控，你可以放心说话。”

　　柏舟有些头疼，“现在并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候，林林觉浅……”

　　似乎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维塔神色紧绷了起来，立刻打断了他，“时间已经到了。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到叶夫特星才能把东西拿到手吧？长老已经对你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恕我直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这一批资料。”

　　柏舟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当然不会忘记，但你正在让目标起疑，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刻，得罗斯岛计划已经搅翻了整个提喀星，目标绝不会放松警惕，他已经发现了监控。再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你我都会暴露。”

　　维塔皱了皱眉，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柏舟，“我们并没有在监视他，他的防护系统做得相当完善，监视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你是打算为你的恋情继续拖延时间的话，那么大可不必找这么拙劣的理由。”

　　语塞了一瞬，柏舟压下不知怎么飞起来的嘴角，冷着脸使出了杀手锏，“你应该知道，奥利维德已经来过了吧？如果他也想要的话，只是我们两个人恐怕会很难办。”

　　维塔怔愣了一瞬间，立刻想到了情报中深蓝突如其来的挫败、奥利维德之前诡异的行踪，以及他和目标之间曾经的关系。

　　一切都对上了。
　　柏舟想要什么，一目了然。

　　“得罗斯岛计划是圣殿的目标，不会让被晨星夺走光芒，你想要的保护，我们可以提供，”顿了顿，她继续道，“当然，奥利维德是暂时解决不了的，但我可以向组织申请一笔经费，作为你们未来生活的启动资金，我保证，那不会太过……”

　　柏舟陡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精神力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不应该。但他不敢低估他的恋人。

　　寂静中，主脑和Omega同时开始探测。

　　五十米外，路林点了点机械臂上一个隐藏式开关，屏蔽系统启动。

　　哒、哒、哒、哒……

　　时间无情流逝，也许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等待的几分钟，路林面无表情地看着视网膜内镜上代表信号覆盖的红色区域潮水般退去。

　　“继续开启屏蔽可能会影响后续信号质量，请问是否持续开启？”
　　“是。”

　　门内，主脑上闪过绿色标志——一无所获，柏舟眉头紧锁，不安感愈发强烈。

　　维塔以很冷静的口吻说道：“我没有探测到任何可疑信号。继续吧。”

　　柏舟没有说话，忽地抬脚朝门禁走去，纳米复合材料的大门无声滑开，幽深的走廊一下被感应灯照得一丝阴影也看不见。

　　无人窥探。

　　僵持了几分钟，他不死心地继续向外走去，扫描程序再一次启动。
　　潮水再一次蔓延，这一刻，柏舟就在几步之外，路林冷静地移开眼神。

　　入目是柏舟印在墙上的影子，薄而淡，几乎像是不存在。

　　绿色标志再一次闪现。

　　“我们只有十分钟。”维塔严肃道。

　　“你想得很全面，但很遗憾，”明暗交界中，柏舟的神情变得晦涩不明，像是一副被浓雾笼罩着的油画，一切鲜明的特征都变得扭曲模糊，声音也变得陌生起来，“我并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们之后付出保护。这次行动后，我会主动申请退出圣殿，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只希望，你们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主动退出？什么都不要？
　　“得罗斯岛计划计划可不只是我们想要，单单路林这个名字就已经是值得冒险的了。”维塔好心提醒道。

　　柏舟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

　　维塔一愣，眼神微妙地看了眼柏舟头顶，似乎在确认这人有没有突然被非法接入什么恋爱脑程序。
　　没救了。

　　她本不打算再劝，但怎么想都是同伴一场，况且，路林这个人也意料之外地柔软，便继续说道：“他现在的背景骗骗一般人没问题，但提喀星的事故一出，可瞒不住上面那些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其实，相比于其他选择，圣殿并没有要求很多。”

　　柏舟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维塔，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勾了勾，神色柔和了许多，“我明白，但他不会喜欢的，这会是我们之间的定时炸弹。”

　　维塔无话可说，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我会向上面报告的。祝安。”
　　说完，她便抬脚离开。

　　感应灯渐次熄灭，又在前方亮起，规律闪烁着的信号管逐渐隐没在她身后黑暗中，背影很快拉长成尖锐的锐角。

　　柏舟突然出声，“得罗斯岛计划只是个开始，你们真正想要的，是伏尔甘号的技术，对么？”

　　维塔陡然停步扭头，神情微妙至极。

　　她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柏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

　　砰——
　　下一秒，维塔原地摇晃了几下，而后瘫倒在地。

　　柏舟神色骤变，立刻认出了那是微型子弹发射的声音，想也不想就要拍下墙边的紧急按钮。

　　砰——
　　眼前天旋地转，时间似乎变得极其漫长，每一下心跳都直坠三千尺，直到落入地狱。

　　子弹射入血肉的感觉飘忽而不真实，迟了几秒，他才意识自己中弹了，那似乎只是身上一个温热的水袋不幸炸开了，略显粘稠的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变凉。

　　咚——
　　柏舟看到了天花板上镶嵌着的灯条，刺目的冷光激得他直流泪，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透过地板的震动变得清晰，惊心动魄，意识尚未堕入昏沉，他努力地扭头看过去，但Omega的共鸣已经提前告诉了他答案。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象征着非法入侵的红色标志闪烁得像灿烂烟花，路林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慢慢抬起右臂，声线冷淡，“交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