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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这晚上方澄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在树木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里,拖着一个笨重的大箱子,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雨季的森林极度潮湿,冷风夹杂着雨水打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貂皮大衣,但是不顶用,冷得直发抖,好似在北极。他明明记得自己要去南岛的,怎么会在这里?箱子重得要死,他想把它扔掉,可拉杆粘在了他手上,甩也甩不掉。过了一会,他的手麻掉了。

      然后他醒了。

      他一只手压在身侧,麻得没有知觉了。他把它抽出来,甩了甩。窗外狂风大作,一切都似乎在摇动,树啊,天空啊,房子啊。他能听见窗框吱吱呀呀的,好像随时要解体。一阵冷风夹着雨水强劲地扫在他身上,他摸摸床铺被子,全湿了,难怪他冷。他记得自己门窗都关好了的啊,关好了他才开冷气的。他又冷又困,怒火中烧,跳下床要去关好那该死的门。不料一落地脚板就一阵钻心的疼,他又跌回床上。

      借着窗外路灯透进的微光,他瞧见地板上一片狼藉,全是碎玻璃。阳台的玻璃门竟然破掉了,狂风夹雨,肆无忌惮扫进他的房里,一团混乱。这台风,这破掉的门,这湿透的床铺被子睡衣,全让他气得发抖。才这么一小会,他的脸上全是雨水,头发也湿了,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他离开床边,想去找个新房间,可脚疼,走不动。他抬起脚一看,脚底板在流血。

      这一整天他真是受够了,白天他热得差点中暑,晚上他冷得直发抖,全身湿透,房间乱七八糟,脚底还在流血。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南岛,什么海边,统统见鬼去吧!他只想睡个好觉!

      方澄在黑暗的房间内四顾搜寻,本想找手机打电话给他爸妈,可一想起他妈妈看到这满房间的混乱会表现出的惊慌失措他就觉得心烦。他只想睡觉,睡完觉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过了一会他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他艰难地挪到床铺的另一边,粗鲁地扯掉湿透的睡衣,光溜溜地钻进连着墙壁的整体衣柜里。他拉上衣柜门,外面的风雨全都隔绝了,衣柜里又温暖又安静。他把里头的衣服扯到身下,给自己铺得舒舒服服的,很快他便睡着了。

      第二天方澄是在他妈妈的尖叫声中醒来的。他听见有女人在尖叫,有许多人在走动,接着有人拉开衣柜门,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阿森惊讶的脸。阿森弯下腰,竟然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像要试探他还有没有呼吸似的。方澄不悦地推开他,瞪了他一眼。

      “阿姨,他在这里!”阿森很快站起来喊道。

      许多人冲了过来。方澄瞧见他爸妈、司机、陈婆,最后还有阿森,全都一脸诡异的表情望着他。他突然想起自己光溜溜的没穿衣服,喊了一声:“看什么!”然后恼怒地把衣柜门重重拉上。

      衣柜里一片黑暗,方澄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上衣裤子,刚套好裤子,衣柜门又被拉开了。

      “干吗?有病啊!”方澄狂怒,伸手要去拉上柜门。

      阿森阻止他,说:“他们都出去了。”

      方澄怒气依旧未消,臭着一张脸。阿森迟疑地问:“你哪里受伤了?地上好多血。”

      方澄一边扣扣子一边抬头看,果然地板上一排血迹,从床边到衣柜,好似命案现场。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脚底板扎了玻璃。他低下头,两手捧着脚细看。伤口已经凝固了,他不确定里头是不是有碎玻璃。

      阿森蹲下来看了看,问:“扎了玻璃?”

      “恩。”

      方澄心想,这不是明摆着?

      “站得起来吗?”阿森伸出手。

      方澄想推开他的手,但他站起来的时候,脚底一阵钻心的疼,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还是阿森眼疾手快扶住他。方澄感觉自己手臂好像被一支铁钳紧紧夹住。

      “很疼?”阿森问,“里头大概有碎玻璃,一定要去看医生。”

      “我知道。”方澄嘟哝,“我先刷牙洗脸。”

      阿森笑了,“那你小心点,别沾到水。”说完出了房间。那笑容让方澄很火大,他觉得阿森在笑他的伤口。他总是莫名地怀疑别人在注意他、嘲笑他,不知道为什么。而阿森其实只是觉得好玩,方澄把房间搞得像凶案现场,碎玻璃、扯掉扣子的睡衣、血迹,他还光溜溜地躺在衣柜里,像一具尸体,实际上他只是脚扎了玻璃。

      一点点小事而已。

      方澄妈妈知道方澄脚扎了碎玻璃,果然又着急又慌乱,早饭都不让他吃就把他赶出门让他去看医生。司机在后院整理台风过后的混乱,阿森说诊所不远,他骑车带方澄过去就行。方澄还没开口拒绝,他妈妈就点头答应了。

      跟一个陌生人一起做一件事,这真是要了方澄的命。而且他昨天半夜就做了决定,今天一早醒来就马上回城里去,不多留一秒钟。

      方澄正想跟他妈妈说他可以回城里再看医生,可他妈妈看他拖着不走,误以为他的别扭脾气又来了,怒喝:“不乐意也得去!快快快!别让人等着!你看看你!”

      方澄还真看了看自己,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他心里认定他妈妈是无理的,但他不说出来,他懒得同他妈妈大声吵嚷。而起床走了一会,他的脚底确实开始疼了。他决定先让医生取出碎玻璃再说。

      阿森骑着一辆老旧自行车,早在院子里等着了。方澄一瘸一拐的,拒绝他妈妈伸过来的手,烦躁地说:“别拉我。”他还在生他妈妈的气,她总是无端朝他怒吼。

      阿森看着他,扬扬下巴让他上后座。

      方澄脚疼得厉害,最后是单脚跳着到了车旁。阿森的自行车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车后座厚厚一层铁锈,方澄伸手一摸,手指竟然变成铁红色,他脸都黑了。阿森回过头瞧见他动作,哈哈笑着说:“昨晚淋了雨,马上就生锈了。你裤子颜色那么深,不要紧啦,快坐上来。”

      方澄没说话,阿森又问了一遍坐好了没。方澄觉得他啰嗦,死命瞪他后背,深仇大恨似的。

      前头的阿森看不见,只专心踩他的脚踏车。

      “坐稳了!”

      他扬声说着,像启动马达一样用力踩着踏板。这破旧的、看起来随时要解体的老自行车竟然像一阵风一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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