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拒绝被拯救》有泪轻咽

3、三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修复灵脉，竟然就碰见了一株心叶月中花！
　　黎焉一阵狂喜，激动不已地想要立刻就飞进潭中，采花疗伤。还没迈开脚，大悲大喜的情绪牵动伤脉，引得她咳嗽不止。

　　她赶紧抚着胸口冷静下来。
　　天衍山脉大都是陡峭高山，半山腰到山脚都有近百丈的高度，鲜有人走的山路窄得很，她可得小心些，别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等等，黎焉想起自己灵脉损毁，身无一点灵力，目力定然远不如全盛时期。怎么隔着这么高这么远的距离，她却能将那株心叶月中花的花叶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立刻意识到不妥之处，转头眺望向另一座山峰。山上覆盖着林木，但她别说看清树叶形状，就连粗壮许多的枝干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再接连眺望周边几座远近不一的山峰，都没有变化。

　　果然，山谷里那湾潭水和灵草都是幻觉。

　　黎焉心中失望不已，又歇一阵，才慢慢下山，路上还寻了一截断落已久的枯枝做拐杖。
　　她走走停停，不时往山下俯瞰几眼。不管多少次，直到她终于抵达山脚，清潭依旧是清潭，那株心叶月中花的花苞却在以缓慢但肉眼可察觉的速度打开。

　　黎焉不止一次地想，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她撑着一口气下了山，已是筋疲力竭。灵脉破碎所带来的疼痛由尖锐变得缓钝，每痛一下就像往她脑子里塞进一块碎铁片，让她头昏脑涨，定力被悄然消磨。

　　要不就过去看看吧，视觉不知虚实，她还有触觉和嗅觉、味觉。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不过舍了这条命。
　　黎焉休息够了，拄起枯枝，慢慢走向清潭。她全身紧绷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哪怕灵力全无，她依旧保有战斗的本能。

　　一路只有夜风轻拂，直到黎焉走到潭水边沿，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潭水清可见底，几条白鱼仿若空游。她在边儿上捡起几块石头挨个扔进潭中，只溅起几朵水花，扰了那几条鱼的好梦——看起来潭中并没有潜伏什么妖兽。

　　也对，整个天衍山脉，只有禁地才有妖兽出没。为了防止妖兽伤人，宗门还特意设立了高阶杀阵，既防止弟子擅闯，也能圈住里面的妖兽，不让它们出来伤人。

　　黎焉一身流云映日袍早已脏污不堪，她也懒得再珍惜。席地而坐，双腿放入水中，双手撑着岸，就慢慢地滑下去。
　　脖子以下被清凉的潭水浸没，黎焉摆臂枭水，看向那株心月花——原本距离她只有不到十丈的大石头突然远离，一下拉出了百丈远，只留她个遥遥的影子。

　　黎焉心中骤然一突，没有奋力前游追赶，而是立刻转身去摸水岸。
　　然而她先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摸到。

　　黎焉定睛一看，四周皆是茫茫水面，自己仿佛置身一座辽阔的湖泊中央。抬头再望，明月无踪，天穹似盖，灰蒙蒙一片。
　　她这是踏进幻境了！

　　“谁？”黎焉没有惊慌，高声喝道：“都到这份上了，还要藏头露尾么？有本事出来，咱们堂堂正正过一场！”
　　话落，回音阵阵。

　　紧接着，水面泛起细波，形成涟漪并迅速扩大，一道包裹在黑袍当中的身影当空浮现，脚尖虚虚点在波纹中心。

　　“魔头，你走出绝欲山障，就已是身受重伤，拿什么跟我打？”黑袍人冷笑，是明显的年轻女子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靠震碎一身灵脉，才骗过了禁灵阵。”
　　“你在暗中监视我？”黎焉因她的话拧起长眉，凛然道：“还有，我乃天衍宗正经法修，你为何斥我为魔头？我看，恐怕你自己才是魔修吧？你混入天衍宗，是何目的？”

　　此方修真界，除了无数修仙求长生的人类，还存在着大量的妖兽。妖兽也可修行，少数妖兽修行出灵智，能够化成人形，便进阶为魔。
　　曾有一方大魔，仿照人类创立出独门功法。其功法修炼方式简单，不管是什么资质的人或妖照其修炼，都可迅速进境。大魔陨落之后，那门魔功不知为何四处流传，许多修士禁不住诱惑，暗中修炼。

　　等到各大宗门发觉修炼此魔功的人类会逐渐堕落为魔，失去人性、以人为食，再联合起来收缴功法的时候，已经晚了。哪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明面上禁止魔功流传，实则暗地里修炼者屡禁不止。
　　这些贪图捷径、心术不正的修士，被各宗各派贬斥为魔修，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住口！”黑袍人听到黎焉讽刺自己是魔修，勃然大怒，一抬手便甩出一道劲风，像巴掌似的扇向黎焉。

　　黎焉本能地蹬水游走想要避开，但她身受重伤又受潭水拖累，躲避不及，一下被扇进水中。
　　流水瞬间淹没口鼻，她忍着剧痛立刻闭气，尚保有心神去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能救她的心叶月中花是假的，但水潭是真的。

　　黎焉缓了一息，便睁开双眼看向下方，果然，潭水幽绿不见底。
　　她在岸上扔石子进水的时候，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就猜测水潭并非像她看到的那样清浅。

　　黑袍人冷酷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若你黎焉都不可被称为‘魔头’，那这天底下的魔修个个都算得上是良善之辈了！魔头！速来受死！”
　　黎焉闻言，心中惊异不已。

　　她看出那心叶月中花是幻景的时候，就想得很明白。自己才出绝欲山障，就在半山腰看到幻景，说明布下幻景的人早就已经盯上她。不管她去不去采灵草，恐怕都免不了一场搏杀。
　　而对方需要依靠幻景引她上当进入幻境，恐怕也不是什么境界高深、实力远超于她的人，并且还忌惮着被天衍宗发现，否则直接在她爬出山障的时候，就能轻松杀了她。

　　她与其一直惶惶不安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威胁，不如将计就计，引对方早些现身，或许还能把握住些许先机。
　　再者，此人实力不高，布置幻境定然也要依托真实而建。山间地面躲无可躲，倒是足够深的水中，可以搏一线生机。

　　黎焉走向水潭的时候，就做好了赌输则死的准备。
　　好在上天是眷顾她的，没有断绝她的生路，她赌对了——幻境之下，是一湾深潭。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设计之人在照面就直呼她为“魔头”。
　　她起初以为这个陷阱是雪峥为杀她而设，没想到现身的竟是一个陌生女人，招式法力甚至毫无天衍宗的影子。

　　她自拜入天衍宗这十二年，便甚少离开天衍山脉，几乎不曾结识外人，更遑论结仇。
　　是以，她到底在哪里招来的这么一个见面就要她死的仇家？

　　黎焉百思不得其解，但并不妨碍她运起水息功——这是她从师弟封于声那里学来的功法，有灵力维持，可以在水中自如来去；没有灵力，也可以维持闭气小半个时辰。
　　她继续下潜至大约三四十丈深，仍未触底，头顶也没有黑袍人追来的迹象。

　　——那个黑袍人现身时没有触水，想来并不擅长水中作战，给了她更多喘息的机会。而维持幻境也需要大量灵力，就看她们谁先支持不住了。

　　到此时，黎焉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她停止下潜，没了灵力护体，经过淬炼的肉身到这个深度就是不受影响的极限。再往下，会加重她的伤势。

　　水下安静得可怕，如同寂灭一般。
　　黎焉环视周遭，光照不到，视野被压缩在五尺内，再远处则是一片混沌。她游动一圈，没有见到任何生灵。先前所见的那几条游鱼看来也是幻觉。

　　可惜，要是有活的东西在，能短暂地做个伴儿，就好了。黎焉心中如是想。
　　下一刻，她脚下骤然亮起炽烈的白光，刺得她难以自抑地眯起双眼。

　　！

　　她只是想想，没有真的许愿的意思啊！
　　黎焉反应过来，不管那光来自什么，当即往上浮。

　　然而来不及了，光芒将深不见底的水潭照彻成透明，随之爆发的是一股庞大的灵力波，自下往上扫荡一般，直接将潭中唯一多余的生物轰出水面。

　　黎焉被甩上水面十余丈，与那黑袍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唯一暴露在外、含着冷笑的双眼。
　　她想，老天爷为何如此戏耍她——先给她活路，再将活路堵上，要她非死不可？

　　灵力波冲出深潭，便呈圆环状向四野扩散，阴差阳错地冲散了幻境结界。
　　天光乍泄，原来朝阳已挂在东方。

　　黎焉没了支撑，再度直挺挺地砸落水中，呕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面前潭水，迅速消融在水中。
　　她剧烈地喘息，尚未有所动作，十余丈方的水面便沸腾起来。

　　一只生有骨化双角的巨大蛇头冒出水面，吐出的蛇信如利剑，直向黑袍人刺去，带起蜿蜒得不知有多长的蛇身。

　　妖蛇出穴，水浪滔天。
　　黎焉被不知是蛇尾还是巨浪拍到一方坚硬的岩石上，哗啦啦的失声中，她清晰地听到来自身体内部骨头折断的脆响。

　　这一回，她只皱了一下眉头，便胡乱地扒住岩石。然后四下摩挲，抓住凸起的石棱恨不得嵌进手心肉里，好在激涌不止的浪涛里稳住自己，不被再次冲回水中。
　　浪势稍减，她便摆头甩去满脸的水珠，想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却见她面前一尺余，一株柔韧的灵草破石而立，被三片心形叶子围簇的花朵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