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城》福莱岛

6、006

　　陆峤和钟常轩在公司附近吃完晚饭准备离开，瞥见一抹熟悉身影。

　　和余渺相识，是因为陆媛。
　　常芸总提及余渺家里的情况，自以为是地释出关心。

　　回家几次，多多少少听见一些，瞧见几次孤单落寞的身影。
　　可能遗传了常芸的控制狂基因，也忍不住想要关心。

　　和钟常轩说有急事，简单道别。接着往那一抹深棕色的身影靠近。

　　余渺穿得简单，深棕色毛衣开衫搭了一件深色的加厚衬衫，纤细双腿则搭了紧身牛仔裤，看起来又长又直，简单又好看。

　　右脚在台阶刮蹭，好像踩到些什么。他叫了一声名字，右脚才后知后觉落地站定。

　　余渺惊讶在这儿碰见陆峤，却被对方先发制人。

　　“怎么在这儿？”陆峤问。

　　余渺如实：“实习。”

　　“大一就实习？”
　　“嗯，闲着也是闲着。”她没好意思说出那个市侩借口。

　　步行街道，行人来来往往。陆峤拉住人，往内侧靠近，挨得近了些，闻到淡淡的柚子香气。

　　“在哪儿实习？”
　　“泽瑞。”

　　陆峤放下心来，“挺好的。”

　　“你呢？怎么在这儿？”
　　“在附近工作。”实在是到了下班时间，周边来往人群过密，站在街边不便，“我送你回学校？”

　　“啊？”余渺意外，“不用了，地铁直达。”

　　陆峤坚持：“顺路。”

　　余渺不明白陆峤的这份坚持何来，莫名其妙被捉到车旁。
　　但她不肯上车。

　　陆峤不解。

　　余渺害臊又丢脸，沉默间，莹白的皮肤逐渐透出嫩红，吹弹可破一样，叫人想起多汁的水蜜桃。

　　喉间不自觉吞咽，陆峤敛回视线，不动声色地追问原因。

　　余渺不得不解释，紧握的双手垂下，叹气道：“我刚刚踩到狗屎，待会儿把你车弄脏。”

　　陆峤眉心一跳，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怎么了。

　　“没什么。”说着，将人塞进副驾，“更早之前，这车被人吐过。”

　　余渺迷迷糊糊坐正，但脑袋清醒得很。

　　被吐过？
　　被谁？
　　姚姐姐？

　　她只能想到姚姐姐。
　　只是一想到她，又像做了贼一样，止不住心虚。

　　一路安静，暨城大学本就不远，20分钟就到达校门口。
　　陆峤放慢车速，缓缓驶进校区。

　　宿舍橙白建筑闯入眼帘，10秒后车停下。

　　余渺嘴角扯起笑容，抬起一直虚踩在脚垫上的右脚，在拉开车门前礼貌感谢对方。
　　下车时，忽地被人叫住。

　　“等等。”陆峤率先下车，绕到后备箱。

　　余渺站在副驾车窗旁耐心等待，心下几分焦急。

　　周边学生来来往往，陆峤长相英俊，惹来不少侧目，停在这里像是要占据明天表白墙的话题中心。

　　余渺恍惚之际，感觉四周都是举起手机的狗仔，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焦急之余，手心蹭到温度，一阵短暂的肢体接触。

　　陆峤：“生日礼物，之前就想给了。”

　　余渺回神后才看见礼盒包装，熟悉的大牌名称叫人心慌。她接受不了这么大牌的礼物，先前舅妈给的Dior包包都没地方可背。

　　“太贵重了。”余渺拒绝。

　　陆峤摇头，“和客户有合作。”

　　余渺半信半疑，他不是做游戏的吗？
　　“那也不行，太贵了。”她受之有愧，更像做贼了。

　　见余渺不收，陆峤也有对策：“不喜欢吗？我可以重新去买。”

　　本来是和客户合作，重新买，意思就变了。
　　余渺无奈，只能收下。

　　又急急忙忙问陆峤生日什么时候。

　　陆峤见余渺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失笑：“还早，11月呢。”

　　余渺一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不为陆峤的生日在11月，而是她忽然发现，就算是回礼，她也确定自己送不起这么贵的。
　　好沮丧。

　　回到宿舍，余渺紧急搜索了VCA的红玉髓手链价格。
　　被一万多的单价吓到，礼盒也瞬间烫手，恨不得凭空生出一个保险柜丢进去。

　　内心又道，陆峤的工作真夸张，比起她们部门合作的国产彩妆护肤，简直小巫见大巫。

　　回过神来，心口依旧猛烈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余渺叹气，要是姚若妤是个坏人就好了。
　　这样，她也能心安理得地去当坏人。

　　包装红玉髓的手链的礼盒被丢进衣柜深处，世界安静了一瞬。
　　余渺提起精神，她的生活也要重新恢复平静。

　　*
　　因为实习的缘故，余渺缺席了两次校文艺部的例会。

　　不算大事，但是部长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周五晚上在群里@她几次，再三强调，本周末的例会不得缺席。

　　余渺向方盈请了半天假，准备下午再去公司。

　　去行政楼的路上遇到谢承明。许久不见，他剪了头发，比起先前柔顺的刘海，短而密的碎发让他的笑多了几份野性，比之前吸引人。

　　他手里拿几张文件，问余渺来这干嘛。

　　余渺叹气：“开会。”

　　谢承明笑她：“你是该来了，之前缺了三次了都。”他几次来这里想要制造偶遇，结果路过会议室，发现她根本没来。

　　“嗯嗯，拿了礼物贿赂部长。”余渺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礼盒。

　　受陆峤启发，她想起部门也有几个空闲礼盒，前几天特意问方盈能不能拿一盒。

　　方盈虽然在下班这件事上折磨她，但其他方面上也算大方，手一挥，“拿吧拿吧。”

　　“有我的没？”谢承明逗她。

　　余渺摇头晃脑：“没。都是女生的化妆品，你要了干嘛？”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嘛！”

　　余渺白他一眼，没再耽搁，例会要迟到了。
　　临走谢承明又拉住她，问明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余渺思索：“没有。”倒是没有说谎，方盈让她一起去体育馆跟进线下活动。

　　谢承明撇嘴：“大忙人哦！”

　　有点不好意思，“你工作日挑个时间，一起吃饭？”周一到周五，她都有空。

　　谢承明点头，“之后再说。”

　　看她眼底的焦急不似假的，确实，缺了几次例会，容易被穿小鞋。拼命努力就是为了那点综测，别得不偿失。

　　余渺气喘吁吁中在会议室角落坐定，手机收到室友提醒：【看周雪桐吃人的眼睛。】

　　余渺心虚中送去一眼，接触到目光，烫人一样迅速收回。

　　朋友圈看见过只言片语，她怀疑是部长寒假做了激光手术的原因，单靠瞪她可能没这么大的威力。

　　但是捉摸不透，认领任务的时候格外老实，笑脸盈盈，轻声细语答好。

　　职场比学生会玄学多了，余渺一点一滴摸爬滚打，也有了点经验。

　　每次小袁姐要发火时，她就抓紧绽开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在针对一众多人的怒骂声中硬生生躲过几劫，小陈几次飘出羡慕眼神。

　　果然，周雪桐不再看她。
　　吃人的眼睛没那么可怕了。

　　会议结束，余渺拿出蹭来的礼盒送给对方，笑容从她的脸上爬上另外一边，室友口中的学业危机被她轻松化解。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当然，这都要感谢职场各位同仁，一言一行中，教她学会了生存之道。

　　回到寝室，把套盒里的其他眼影盘口红送给室友，学着袁茵口吻：“你们别看现在是便宜的国货，马上品牌故事做起来，涨价分分钟的事情！”

　　室友三人崇拜眼神让余渺很是受用，答应去公司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争取拿回来分享。

　　答应谢承明的饭没有兑现，文艺部忙起来，泽瑞忙起来，课业忙起来，整个人忙成一团火。

　　这团火不仅烧出口腔溃疡，连带着喉咙也痛得食不下咽。

　　和陆媛通电话，声音嘶哑，对方问怎么了。

　　余渺说：“上火。”
　　“很严重吗？”

　　陆媛的哭腔叫她说不出严重二字，尽量轻声细语：“还好。”

　　话音一落，惆怅的哭腔传来：“余渺，你说我要怎么办！”

　　余渺适时插上耳机，北城的方言与普通话无异，比起室友三人的当地话和吴语方言的晦涩难懂，开口简直就是裸//奔。

　　宿舍不止她一个人，她不想将陆媛的八卦放大，插上耳机后，才轻声问怎么了。

　　其实心中有数，这段时间陆媛接连问了好几个高中同学，都是关于李貌的问题，无非是不死心，不想当对方是坏人。现在大抵是认清了几分，可能是李貌本人做了什么。

　　果然，陆媛说李貌见她到处追问同学，猜测暴露，于是不再装温柔体贴的人设，开始三句话不离性，完全大变活人。

　　余渺了然：“男人嘛，大部分都这样。”

　　本来她不觉得的，觉得男人也不都是坏种，因为公司里有个温柔体贴的活招牌小郑哥。

　　小郑哥对人对事都温柔，说话也很得体，也从来不会对她们女员工开黄腔，完全妇女之友。

　　但是这几天余渺观察得知事情有变，她看见好几次小郑哥偷看袁茵。
　　美女嘛，人人都爱看，但得顾及身份！

　　陆媛戳破她：“那谢承明呢？”

　　“他当朋友是好人，当恋人可不一定。”余渺笃定。

　　“那我哥呢？”陆媛心心念念都是陆峤和姚姐姐恩爱般配模样，有理有据地反驳余渺。

　　余渺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才说：“你想听我说你哥的坏话吗？”隔着屏幕，面上的心虚有处可藏。

　　她倒希望陆峤是个坏人，戳破她的美好滤镜。

　　陆媛落败，语气丧丧：“不想。”

　　余渺劝说陆媛别太把李貌当回事。
　　大学四年才过去不到四分之一，为一颗歪脖子树不值得，还有一整片森林呢，有时间慢慢挑的。

　　陆媛提不起精神：“你刚刚还说男人不是好东西呢！”

　　“把你自己也变成坏东西不就行了。”事事都当真很累的。

　　陆媛没说想开，但破涕而笑，算勉强度过危难。

　　挂了电话，余渺开始灌凉茶，但吞咽困难，喝了几小口，眼泪都被痛出来。

　　问了室友，都说这么严重让去医院。暨城本地的室友则推荐中药扎针。

　　余渺疼得难受，想上床躺着。

　　桌上手机响了，震动声不断，听着心烦。
　　她歪出半边身子，拜托室友接来。拿到手机时，室友低声说自己不小心按了接听。

　　余渺摆手说没事。

　　耳侧挨上手机，低音传来，内心一惊。
　　拿开才注意到微信头像专属某人。

　　硬着头皮，酝酿轻声，问什么事。

　　陆峤说：“陆媛说你上火严重，去医院看了没？”

　　余渺心口熨帖，感恩陆媛心焦之际还没忘记好友正受磨难，但求助对象未免太让人意想不到，只是转念一想，陆峤是她哥哥，又在暨城本地，也没什么意外的。

　　反倒是她，大逆不道，觊觎人家哥哥。

　　余渺躺下，双眼失神地盯着床帘顶上的碎花图案，一口气长叹下来。

　　声筒传来关心：“很难受？”

　　嗯，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