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城》福莱岛

13、013

　　余渺按灭手机，没打算回复。
　　搬肯定是会搬走的，但她得弄清楚戴芳这么大方的原因。

　　手机插回口袋，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往回走时，眼底映出一抹色彩斑斓的裙摆。
　　很眼熟，因为钟敏有条一模一样的。

　　往常不会记得钟敏裙子的款式，但对这条有点印象深刻。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余渺先前焦虑的时候大扫除，准备把脏衣篮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了，被钟敏拦下，说是迪奥的裙子，很贵的，不能水洗。

　　就一条简单的花裙子，搞不懂水洗干洗有什么区别。

　　现在眼前冒出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她视线多停留了两秒。

　　待对方靠近时，她才展颜笑开：“老师好。”

　　总是温柔的英语老师这次也不例外，微笑比出大拇指：“恭喜你呀，超过了他们男生！”

　　余渺这次高考，考了700出头的分数，第一次拿到年纪第一。

　　余渺轻笑两声，不知道怎么回复。

　　幸而英语老师没打算久留，对着她反复强调：“我进去打个招呼就出来，肯定不打扰你们聚会！”
　　学生聚会嘛，肯定不喜欢老师在的，但两个班长同时邀请，她不好驳了学生面子，准备露一面就走。

　　余渺点头，亲切地告知包厢位置。

　　她没打算跟着老师进去，实在是包厢人太多太吵太闷，想多吹会儿晚风。

　　兀自待了会儿，看一眼时间。
　　快一个小时了，陆媛还没来。

　　余渺不打算继续待下去，打算回包厢拿了包就先行离开，不再参与后续的几轮了。

　　想是这样想，但她是个不完全的行动派。
　　同学们正高兴着，说出扫兴的话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她没参与什么活动。

　　酝酿了下还算得体的措辞。
　　余渺转身，准备回到室内。

　　其实她应该早点转身回包厢的，不然也不会陷入两难。

　　她先是一愣，然后脚尖回转方向。
　　接着努力扬起笑脸，看向逆光前来的人影。

　　几次见面陆峤都穿着衬衫，气质冷冷的，生人勿近的标签直接敲在脸上。

　　今天他则穿了一件普通的黑t，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配合柔顺的发型，减龄又休闲，很男大风格。

　　莫名的口干，余渺舔了几下唇。

　　对方靠近，她先打招呼：“哇，这么巧？”
　　平静的语气配上台词，有种微妙的滑稽感。

　　陆峤笑说，其实不算很巧。

　　“嗯？”什么意思？

　　余渺的思绪虽然在努力辨认陆峤的语句，但心底忽然跑出慌乱，视线忍不住飘向他身后。

　　晚风吹起树叶，簌簌声缠绕耳畔。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或是看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更渴了，余渺咽下几口唾沫。

　　“……陆媛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回过神，只听见后半截的话。

　　人影继续靠近，穿了一件文质彬彬的浅色条纹的衬衫短袖，端正严肃的气质与印象里重叠。

　　余渺发现，她的脑子在高考结束的那刻就已经停止转动了，所以这会儿突然用起脑子，像前后左右都钻进了死胡同。

　　眼见人影越来越近……

　　“没关系，我原谅她了。”她急中生智，下一秒抓住陆峤的手腕，“那你请我吃饭吧，就当代替陆媛道歉了。”

　　放在往常，她没这么大胆。
　　可惜酒精催发出的兴奋感，又加上陆峤的穿搭像是传递出亲近信号，将她的勇气拔苗助长。

　　总之，她这么做了。

　　余渺拉着人往前走，步履匆忙，将背后的严肃身影继续缩成小点。

　　不知道走了多久，心脏率先感受到脱离紧急，节奏放缓，不过还是能清晰地感受跳动。
　　有种跑了八百米的错觉，太阳穴都突突的。

　　她略微僵硬地松开手里的温热肌肤，眼睛迅速扫了周围一圈，聚焦三个熟悉字母。

　　“……您看肯德基怎么样？”她延后补上礼貌。

　　陆峤愣怔，然后失笑，说可以。

　　余渺当然知道陆峤在笑什么，她没放在心上，面无表情地走进肯德基，绕至自助点餐机，随便上戳了几下。

　　付款的时候，感受到陆峤的手机伸来，她眼疾手快地堵上点餐机的摄像头。

　　“不是说我请？”陆峤声音不缓不急。

　　余渺当然不会让他请，那只是借口。“我突然想起来，我欠你一顿。”竞品的联系，让她突然想起那天的麦当劳

　　肯德基和麦当劳，正好符合礼尚往来的价位。

　　至于那顿高级西餐……
　　她事后搜了下，价位惊人，就拿她那天的时间抵消了吧，毕竟高三生的时间是无价的。

　　陆峤没说什么，一直在笑。只是那笑像有钩子一样，勾缠着她的视线。

　　KTV里的酒精延迟上头，余渺觉得自己脑袋沉沉，可能有点醉了。

　　心底数了30个数字，还是决定临阵脱逃，说去看一眼出餐。

　　快餐效率很高，距离余渺点餐到出餐的过程，不过5分钟。

　　她去前台取餐，瞥见隔壁桌的小孩餐盘里放着玩具。
　　塑料袋的褶皱遮掩了形象，看了好几眼才发现是某部动画的联名。

　　肯德基一直有联名活动，但大部分都和有IP基础的项目联名。
　　那部动画片是很早期的动画，她一直以为没人记得呢，谁晓得最近短视频兴起，翻起复古流，那部古早动画又火了一把。

　　早知道也点份儿童套餐了。

　　不过余渺的可惜不过心，端起餐盘走向陆峤时，又恢复刚刚的礼貌微笑。

　　陆峤没再释出刚刚晃人的笑容，轻声问她填了哪个学校。

　　“暨城大学。”余渺没遮掩。

　　薯条毫无目的地塞进嘴里。
　　来KTV之前，她已经塞过一顿了，此刻是真不饿。

　　陆峤点头：“挺好的，就是分数有点可惜。”上700了，应该报北城的大学的，他忽然冒出误人子弟的愧疚。

　　“没什么可惜的，考高分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自由选择。”比起被分数推着走，她喜欢自己选择，原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是这样的感觉。

　　“父母没说什么？”陆峤好奇。

　　余渺摇头：“没有。”不是没说什么，而是没有父母。

　　“那挺好的。”这次是真心的。

　　余渺喝了口橙汁，点点头。她也觉得挺好的。

　　时间一圈圈走过。

　　陆峤还问了些其他的问题，琐碎但又不至于让空气落下尴尬，两人有来有往地聊天。

　　只是余渺总在走神，一会儿在想那两人走没走，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向陆峤。
　　实在是今天的风格很难得见到,让她想起些有的没的。

　　陆媛那时候问她，会不会觉得陆峤帅，还拿沈峪作比较。

　　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比较起来，陆峤更帅点。

　　不知道怎么说，但人的审美受情绪波动。
　　最后一口橙汁喝下，余渺恍然，在想会不会是酒精的原因。

　　捱了半小时，终于撑不下去。
　　余渺放下吃了一半的鸡米花，轻声说自己吃完了。

　　她吃不下去了，真的撑到了。

　　陆峤点头，和她一起起身离开。

　　出了肯德基的大门，陆峤客套开口，问余渺要不要送她回去。

　　余渺摆手说不用。心道她的包还在包厢，得回去取。

　　余渺抬脚，陆峤没动。
　　对上眼神她才明白，和往日他人的客套不同，陆峤的客套的潜台词意思是等会儿要送她回去。

　　等了半分钟，她没能扛过陆峤深邃的目光，吞咽几口心虚的唾沫，无奈点头，说自己要回KTV取下包。

　　话音落下，又想起沈峪先前那部玄幻大作里被诟病的呆滞眼神。
　　沈峪事后道歉，说没想到近视会影响到观众去解读他的演技，感谢观众的批评与建议，他会努力练习眼神戏的。

　　余渺低下头，瞄了几眼对方的脚步。
　　心想，陆峤肯定不近视。眼神传递信息，精准得吓人。

　　*
　　肯德基距离包厢不远，几分钟的距离。
　　陆峤和她都没说话，静静地并肩而行。

　　又像回到了那个冬天，他也是这么安静地送她回去的。
　　但还是有些变化，余渺说不出，只能感觉到心底有些燥，在燥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到门口，她将这份热，归结于天气，归结于酒精。

　　余渺没让陆峤上楼，独自一人小跑着回到包厢。

　　包厢里人少了些，显然不光余渺一人觉得这次聚会无聊。

　　她走到角落拿起包，简单清点，确认没少拿东西后，和大家告别。

　　因为先前已经走了不少人，大家对于余渺的离开没有大惊小怪，照例倒了杯酒，充作道别前摇。

　　余渺一饮而尽。
　　啤酒而已，不算什么。

　　只是手摸上扶手，拉开一点门缝，沉默的众人忽然又开始挨个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余渺和大家的同学爱没到这种程度，直觉不对。下一秒，和那双清亮的眼眸对上，心蓦地一沉。

　　如果不是一起经历过轰轰烈烈的一程高考，余渺会怀疑他们的复习资料是某类烂俗情节的三流小说。
　　是对男女就要凑成一对，路过的蚂蚁都要被冠上金童玉女的标签。

　　无聊到没边了。

　　李貌的出现，成功让她今天的心情荡到谷底。
　　尤其在室内蓝紫色的光影变化下，又看见了几颗新鲜出炉的痘痘，心底隐隐不适。

　　余渺无心让大家免费看这出好戏，侧过身子，从李貌和门之间的缝隙擦肩而过。

　　接着，身后脚步紧接。

　　走廊外的玻璃映出冷脸，余渺惊讶，这不是会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
　　酒精让情绪外泄。

　　走了一小段路，余渺在洗手间和走廊接连的拐角停下。
　　这里没有光影变化，冷漠的神情会让她接下来的话显得严肃认真些。

　　“我不喜欢你。”她直白地戳破旖旎泡沫。

　　余渺再次感叹电视剧和现实真不一样。
　　看着痴情男二捧着一颗真心径直向前，不管女主的冷漠话语，自顾自地深情，不少观众都被打动，泪眼朦胧地表示，男二是属于观众的。

　　但现实遇到这种几次三番听不懂人话的人真是糟心。
　　他已经给她造成困扰了。

　　余渺自问够不上女主，但真心祈求属于李貌的女主能够突然出现，将他带走。

　　李貌还要说些什么，脚步向前，余渺习惯性后退，感受到坚硬的墙体勉强停下。
　　见人还要向前，她掌心抵住对方胸口，警告道：“我现在只是不喜欢你，你别让我讨厌你。”

　　闻言，李貌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皱眉，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听到这种胡搅蛮缠的问题就头疼，冷声道：“不喜欢就是原因，没有为什么。”

　　讨厌或许是有原因，但是喜欢和不喜欢都是没有道理的，全凭感觉。

　　“我不信。”他继续胡搅蛮缠。

　　陆峤在楼下等着，她不好叫人家等太久，迅速结束对话:“等你能接受有人就是不喜欢你，你再来和我谈喜欢。”幼稚的人没资格谈恋爱。

　　掌心推了一下没推开。
　　真要命！别被误以为是欲拒还迎的绿茶！

　　余渺努了把劲，配合脚下动作，终于一把将人推远。

　　肩上的包顺着肩部线条滑落，她拉着包带重新搭回肩上，“你去和大家解释是误会，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虽然她本来也不在意什么名声，但是这种影响到她跟前的事情最好还是能解释下，她不想之后再面临这种被撮合的情况。

　　不过吩咐是这么吩咐，这种班级聚会，还是被她轻轻地拉黑了。

　　余渺没再管身后的人，循着走廊的轨迹离开。

　　情绪在愤怒里回旋转弯，以至于电梯门打开时，她没能控制好表情和语气，话出口有些冲：“你怎么在这儿？”

　　该在楼下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电梯里？

　　陆峤笑着解释：“在楼下等了很久。”他担心她有什么情况，毕竟人龙混杂的，她又刚刚高中毕业。

　　她表情缓和：“抱歉，找了一会儿包。”

　　“嗯，没事。”陆峤轻描淡写，“走？”
　　他伸手，将人拉进电梯。

　　感受到手心那股暖意，余渺跑回平直曲线的情绪又开始起伏。

　　酒精会放大人的y望。
　　余渺觉得自己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