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未歇》马小六

10、第十章

　　“出血三四天后病情反复是可能的，不用担心。多休息，少用眼！”

　　顾硕石嗯嗯应着医生的话，转身拿着票据去药局领药，领完药一回身便和旁边的人撞了满怀，顾硕石的对不起尚未说全，就卡在了嘴边，对方从惊讶到惊喜，一声“顾哥！”差点炸碎了顾硕石的天灵盖！

　　顾硕石最怕碰见旧时，尤其是这么熟的旧时！

　　佟彤！顾硕石下一届经院的学妹，一进大学便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丫头！为啥？原因无他，佟彤是迟名的发小。

　　顾硕石想说对不起的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三个，佟彤就是其中一个！若不是他当时起哄架秧佟彤或许会早早放手，若不是他瞻前顾后没让迟名早早的认清胡思涵的面目也不至于到后来迟名会用情那么深。

　　太多的情绪涌上来顾硕石一时僵在原地，直到佟彤兴高采烈的问他，“顾哥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出国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联系！”

　　“刚，刚回来……”

　　“走走走，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聊！”

　　顾硕石是想逃开的，可是他觉得若是自己真的这样做，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他躲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年也都是在做无用功，于是顾硕石硬着头皮跟佟彤坐在了咖啡厅里。

　　佟彤没什么变化，虽然经历了那些糟心的事儿，依旧热情开朗，一坐下问题就跟连珠炮一样发射过来，顾硕石是真羡慕她，怎么就不能像佟彤一样保持这样的好心态呢。

　　顾硕石从出国的那天就和所有过往隔断，回来一年从来没联系过任何一个人，说来也巧，若不是佟彤出差突然过敏跑到医院，顾硕石也不可能遇见她，俩人聊了些近况，话题避无可避的到了迟名身上。

　　“还是老样子，医生说时间越久希望就越小，不过我不信，他答应我的事情不会食言的，我刚上初中那会儿矮的出奇，他说我要一直没人要他就看顾我终身，你看我现在也没多长几寸，他得负责到底的！”

　　佟彤机械的转着手中的杯子，咖啡上的奶沫就像这虚无缥缈的承诺，是浓苦之中唯有的微甘，顾硕石想开口劝，可一个恰当的词儿都说不出来，能放下的就不是什么执念了，他被那种执念勒得露出白骨，自然知道只有执念的人自己放下才不会伤人伤己。

　　两个人相对无言许久，佟彤才重新挂上笑脸，“顾哥谢谢你！”

　　顾硕石眉头微蹙，谢什么，他觉得自己担不起佟彤的这句谢，佟彤像是看透了顾硕石想什么，轻声道，“顾哥，他们都说你乐天洒脱，可我觉得你只是把自己最让人舒服的样子表现出来了，其实你的心思才是最沉最细的。顾哥，迟名的事跟你没关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必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与你无关。顾哥，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顾硕石微怔，他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除了自己攒的零用钱，每年过年顾妈都会往里存一些，再加上顾硕石自己打工挣的，大概有十多万，出国离开前顾硕石把这些存款一次性打在了佟彤的账户里，顾硕石是托刘峰办得，他没想佟彤会猜到。

　　“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一定是你！”

　　佟彤笃定道，“迟名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有你和天哥两个好朋友，他父母都打算放弃了，你们却肯拉住他不放手，不管未来怎样，我都谢谢你们，顾哥你是我这辈子遇见最好的人了。”

　　顾硕石不置可否，最好的人……易天也跟顾硕石说过同样的话，直到现在顾硕石都分不清真假。

　　佟彤见顾硕石不说话，便继续道，“顾哥你和天哥……”

　　刚才顾硕石说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鉴于顾硕石回国一年都不主动联系自己，佟彤大概能猜到当年易天和顾硕石并没有好好收场，只是她不是很确定，毕竟易天每次去看迟名的时候都会说，“等石头回来我带他来见你，到时候你得给我长点脸！”

　　既然说到这，顾硕石也把自己的不安开诚布公的表达出来，“佟彤，顾哥有事求你，别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拜托了？！”

　　佟彤重重的叹了口气，当年在手术室门口，失控的又何止她自己，只是她没想到易天追着顾硕石跑到国外却最终没能把人带回来，“顾哥，你看我现在……其实若是你们还能……”

　　“不能。”

　　顾硕石不带一点迟疑的打断了佟彤的话，佟彤闭口不言，半晌才说，“我知道了。哥，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可是你不能连我都不联系！”

　　顾硕石把新的联系方式给了佟彤，看着当年的小丫头不再是穿着一身卡通休闲装在他面前跟他挥手告别，顾硕石有些恍惚，大家都在向前走，他也是，只是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才挣扎了几步，就又被绳索拖回了黑暗的泥淖，这颗心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顾硕石的思绪，梅姐欢腾的声音随着电话的接起立刻传了过来，“顾小帅，你怎么样啊？”

　　“梅姐，没什么事情，医生说一周左右就能自己代谢吸收掉。”

　　“看着那么严重，医生就这么轻描淡写了？！”

　　“没有，真的不是什么病，医生说有时候呛咳都会引发的，你别担心！”

　　“哦哦！本来我们是打算下午去看看你，结果临时有个外拍，这样只能晚上去了，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算是慰劳病号。”

　　“不用这么麻烦大家。”顾硕石其实是想说，你们别来，我也不想吃。可是梅姐根本不给他那个机会，扬声道，“就这么定了！”

　　“梅姐！”顾硕石赶紧抢白，“那个其实今天我有个朋友要过来。”

　　“哦，这样啊，那咱就改天。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准备外拍的东西了。”

　　顾硕石还想说真的不用，可电话那面都已经挂断了，顾硕石无奈的摇头，这个梅姐啊，风风火火的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觉得特别温暖。算了，大家来看自己是好意，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以后也不好相处。顾硕石还挺喜欢这座城市、这份工作的，戚唯宇没跟他表白前，顾硕石甚至动了买房落户的心思。

　　三天后顾硕石的公寓迎来了一众同事。顾硕石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冰箱一定得满，零食柜一定得满，像仓鼠一样，纯纯的存货高手。于是看着同事们标准探病拎来的各种水果、饮品，顾硕石对于怎么消解它们有点头疼。索性一股脑的倒进水池里给各位“看客”洗了吃。

　　戚唯宇看着水灵灵的果盘，勾唇一笑，他觉得顾硕石像小孩一样的表现真是太招人了。顾硕石喜欢吃草莓，戚唯宇知道。虽然夏末草莓哪哪都有，但是品质好的奶油草莓还是得自己去摘，看着果盘里能数过来的两三颗草莓戚唯宇心里便有数，顾硕石那小子定是把草莓藏起来了，不枉他开了两个小时车去城郊给他摘。

　　众人坐了一会儿，眼看着要八点了，便起身张罗着一起吃个饭，听是戚唯宇请客，顾硕石有些别扭，结果戚唯宇把菜单推给众人，有悖人设的说了一句，“你们悠着点，我这是给我朋友捧场，不是给朋友入股，你们不要得寸进尺狠宰我！”

　　顾硕石这才明白，原来这餐厅是戚唯宇朋友开的，戚唯宇是来给朋友捧场。戚唯宇虽没偏头，但是余光还是瞥见顾硕石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顺从的拿起自己面前的菜单。戚唯宇在心里哀叹一声，顾硕石这孩子实在是太敏感了，自己想对他好都得藏着掖着，就比如戚唯宇废了半天劲问了搞餐饮的朋友，究竟包装像火腿的俄罗斯冰淇淋有几种，又托人家进货，又嘱咐人家要把推荐冰激凌的过程弄得不动声色……

　　一听新店开张，老板弄了个甜品区，大家可以自己去选一小份喜欢的甜品，戚唯宇真想给他朋友下拜，那小子看着不精明，这法子倒还是好用。其实戚唯宇的朋友想得是：我认可多费点成本也不背锅，一下采购了20款冰淇淋我哪知道是哪个？！

　　于是不远不近坠在顾硕石身后也去挑甜品的戚唯宇，就见那冰冰凉凉的孩子，眼睛一亮，拉开冰柜心满意足的拿出了一份冰淇淋。

　　顾硕石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妈刚给他传了冰淇淋的包装他还没来得及网购，今儿就看见了。

　　戚唯宇若无其事的绕到顾硕石身后扫了一眼冰柜，准确无误的锁定了少了一份的那个冰淇淋的包装，戚唯宇暗暗记下想着以后多买点备着，结果这一顿饭吃得戚唯宇嗓子疼！决定以后还是让顾硕石少吃冰淇淋。

　　顾硕石徘徊在大家喧闹氛围之外的时间里，都在细细品尝他碗里的三个冰淇淋球儿，由于顾硕石吃得太投入，根本没发现有个人正在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尤其是顾硕石一边吃一边回复佟彤微信的时候，下意识的舔着勺子，那红软的舌尖时不时的从两排小白牙里溜达出来，对面的戚唯宇直接抬手解了颗衬衫扣子。

　　戚唯宇这股混浆浆的火一直烧到饭局结束。因着餐厅离顾硕石住得小区比较近，所以一众人是走着去的，这会儿饭局散了，哪个不长眼的还会走回去搭戚总监的车，所以戚唯宇有个很好的理由享受了和顾硕石独处的时光。

　　开始两人都静默不语，自从戚唯宇表白两人就没有过独处的时候，除了那天戚唯宇送醉酒的顾硕石回家以及后续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气氛好不尴尬，最终还是戚唯宇先开了话头，“眼睛怎么样了？”

　　“嗯，好多了。”

　　“你自己多注意。”

　　“嗯。”

　　一阵静默，顾硕石哪哪都不自在，可是戚唯宇又这般规规矩矩，他总不好没来头的发作。

　　“前两天电影节颁奖典礼看了吗？”

　　“没有。”

　　那时候顾硕石正在乖乖遵医嘱闭目养神。

　　“最佳纪录片可以看看，你应该比较喜欢，是张斐遒导演的作品。”

　　“是吗？张老总算是得了回奖。”

　　张斐遒的作品顾硕石一直都喜欢，可是这老头不得国内评委青睐，国外的奖项没少拿国内的却一个都没有，顾硕石觉得是老头太深刻了！简单说就是大实话说得太棒槌！辛辣够劲儿自然不招人待见！

　　“大山里的一家三代，怎么坚守青山绿水，选题很符合主旋律，我觉得老先生这回是动情了，你看看，我觉得不比他冷静客观的视角差！”

　　“嗯，晚上我回去找找。”

　　就着这个话题两人又聊了很多，顾硕石觉得只要戚唯宇不跟他谈感情其实他俩特别投机，戚唯宇成熟稳重、见解独到、视野开阔，在顾硕石眼里既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又是能提点他很多的前辈，其实顾硕石是挺喜欢戚唯宇的，结果……

　　顾硕石扪心自问了一下，其实不论表白前后戚唯宇都行为有度，细细想来倒是顾硕石有意避着他，搞得两人的关系紧张兮兮。再说那天要不是自己酒后失德，戚唯宇也不至于那样！这么一想，顾硕石就觉得好像确实是自己敏感过度了，只要是戚唯宇不越线，他是不愿意和戚唯宇闹僵的，甚至挺乐意跟戚唯宇做朋友。顾硕石把戚唯宇和自己那些糟心烂眼的事挂靠在一起，显得有点不厚道了，想起前两天自己还问候了戚唯宇的列祖列宗，顾硕石的态度便软了下来。他这一软，戚唯宇更是放松，便越聊越起劲，毕竟他和顾硕石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说话了。

　　不过戚唯宇不激进，知道面前这个让他抓心挠肝的人人如其名，火候太过会像石头一样炸开，所以就算想再跟顾硕石多待一会儿，到了顾硕石家楼下也马上止住话头，不带一丝迟疑的跟顾硕石挥手作别。

　　互道再见，两人不做停留各自转身，一个朝着车走去，一个奔着单元门使劲，只不过一人到了车旁边就停了脚步，一个却头也不回，一级级上了台阶。

　　顾硕石哪知道戚唯宇每次送他回来都是等着四楼那间落地玻璃窗里的灯亮起来才离开。顾硕石若知道，怕是会立马打消只要戚唯宇打算做朋友他便不再抗拒的念头！

　　这会儿顾硕石心情餮足，想开了与戚唯宇的相处之道，见了佟彤知道了迟名的近况，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总比坏消息强，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冰淇淋，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快，连上楼的步子都轻快起来，顾硕石甚至难得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边嘚瑟的转着钥匙，一边哼着歌。

　　可能太久没欢脱，刚迈上四楼，钥匙就脱手飞了出去，直接砸在电表箱上发出了一声脆响，顾硕石“啧”了一声，弯腰去捡，身子还没直起来就听一阵急促脚步顺四楼半急下而来，顾硕石连头都来不急回，就被强大的力道顶在了墙上，他人尚未回神，唇齿便被对方叼在了嘴里，那熟悉的味道像刺目的闪电瞬间把顾硕石劈焦！

　　顾硕石反应过来抬膝就是一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对方吃痛放开他，顾硕石的第一反应不是再补几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而是逃命一般的跑了！那速度太快，快的半弯着腰的人连顾硕石的衣角都没抓到。

　　顾硕石双腿发软紧紧咬着牙关才能提着一口气疯一样冲下楼，嘭的一声撞开了单元门，把倚靠在车门上抬头等着四楼亮灯的戚唯宇吓了一跳，见顾硕石行为有异，戚唯宇赶紧上前，却不想顾硕石竟然向着自己冲了过来，结果脚下不稳，竟一头扑进了戚唯宇怀里。戚唯宇尚未从“投怀送抱”的震惊中缓释过来，就感觉出怀里的人抖得厉害，然而还有比身体抖得更厉害的，顾硕石几乎不成音调的说了句，“快走！”

　　戚唯宇不再多问把人塞进后座，与他的关门声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顾硕石家的单元门，戚唯宇来不及看便坐进主驾，是借着后视镜看见了一个年轻人慌张的朝着与他行车方向相反的地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