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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害相思 ...

  •   一阵秋雨一阵寒,自乐游苑之行后,本就难伺候的徐娘子就如多变的天一样愈发更难伺候了,凭栏苑的下人们每天都把心提着过,生怕出了一丁丁儿岔子。

      徐娘子有时只坐着发呆,有时莫名的发脾气,有时心情大好拿出针线做女工,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一屋子的人,每人都借打扫之机不安偷瞄着她,这才做了一点就暴躁地扔到一边,众人这才吁了口气:这才是娘子嘛!然后安心地各自散去。

      扔掉做了一点的女工后,徐昭佩的心情又陷入僵局,是啊,要绣什么呢?鸳鸯戏水?并蒂莲开?这是自己能为太子绣的东西么?哥哥说的对,自己断是放不下身价去给他做妾,哪怕是天家,可,第一次,第一次,心里那样欢喜一个人,明知不可能,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因对那个人上了心,徐昭佩觉得自己到处都能听到他的消息,吃饭时饭桌上总听见阿爹对太子的赞赏,定然,忽略掉哥哥五彩缤纷的脸色便更完美了;见闺蜜时又能听到各样的赞赏,看着她们兴奋描述的神情,徐昭佩心里是不屑的,这些女郎里再没有谁能像她那样曾离他那么进,还曾在晋安王的嘴里同他是一样的……这些都是她的小秘密,不愿亦不舍与她们分享的。

      可是,那个人在心里憋着那么久,无法说与他人听,哥哥的态度也是摆在那里的,自那天后,哥哥便很少来找她了,哥哥怕是对她失望了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地过了些日子,直到阿姆派人来找她,徐昭佩才稍回了下魂,穿了件素净宽大的衣衫,只将头发草草编了个辫子,只身去了阿姆住的院子。

      凭栏苑的下人们终于在终日的紧迫中松了松神经,只盼着老夫人能安抚娘子,让娘子能正常点,就菩萨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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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昭佩踩着一路青黄,来到徐府最安静的西南角院,这是阿姆(徐昭佩的祖母)平日里起居之地,彷佛很久了,阿姆都没出过这个院子,整日里只是诵经念佛,自己居然很久都没来看望她老人家了,徐昭佩在院外踟蹰,近情情怯,要是阿姆问为何不来看她,要怎么答呢?徐昭佩焦躁地挠头叹气。

      这时一个老婆子打开院门,看到昭佩,并未惊讶,只是和蔼道:“娘子,随老身来。”

      言罢便看着昭佩迟疑着进门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院门,缓步引着昭佩向佛堂走去。

      临近佛堂,便听到阿姆温暖的声音:“是佩儿来了么?”

      话音刚落,徐昭佩便拎起裙角飞奔进去,一眉目婉约的妇人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约摸只四十来岁,长得并不出众,只是周身那股子浑然的高贵气质和温柔宁静,让人真真移不开眼。

      徐昭佩看到许久未见的徐老夫人,一下扑进她的怀抱,徐老夫人抚摸着徐昭佩的头笑道:“哎呦呦,我的佩儿长大了,阿姆都快抱不动了!”

      徐昭佩用脸不住蹭着徐老夫人的衣襟,闻着衣衫上淡淡的檀香,整个心都宁静下来,只是软软地撒娇:“阿姆……”就似是这连日来的委屈不甘都有了可以流淌的出口,只这一声,便勾下泪来。

      片刻,徐老妇夫人便感到衣襟微湿,却并未多问,只顿了顿,继续抚着昭佩的头,轻声道:“我的佩儿,阿姆都快抱不动了,一转眼,我的佩儿都长大了……佩儿啊,怕疼么?”

      徐昭佩将脸埋在徐老夫人胸前,闷声道:“怕!”

      徐老夫人抿嘴轻笑:“我的佩儿都长大了还怕疼啊,别家的女郎早早都穿耳了,本因你小,阿姆舍不得你,怕给你穿耳折了你的福气,就一直不许给你穿。可一转眼,我的佩儿都这样大了,今儿个阿姆给你穿耳好不好?穿了耳便是大人了。”

      徐昭佩却想,心里很疼,若身上疼,应该就能抵消些了吧,故幽幽道:“好。”

      那引徐昭佩进院的老妇人拿着两个黄豆和一根刚在火上烫过的针过来,徐老夫人接过黄豆,边用黄豆夹着徐昭佩一只耳垂轻轻揉捻起来,边与她说话;“佩儿,阿姆好久没给你讲故事了,想听么?”

      徐昭佩仍闷在徐老夫人怀里轻轻点头,徐老夫人示意那老妇人退下。

      徐老夫人手上略微用了些力,清和温暖的声音,氤氲着秋日慵懒的日光,徐老夫人看着光线中那漂浮的轻烟或是跃动的清尘,嘴角仍是挂着笑,目光悠远,现实恍然如梦般渺远,思虑似是回到往昔当年:“久远之前,有一天真烂漫的女郎,她整日里与兄弟姐妹玩笑嬉耍,不知世有忧患悲伤。直至某天,她遇着一个少年成名的儒雅将军,心中爱慕甚笃,整日茶饭不思,抑郁成疾……”

      徐昭佩开始兴致缺缺,却渐渐听得入神,听到这女郎的境况,不住轻呼出声,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反应过激,意欲弥补,轻轻推开徐老夫人为她捻耳的手,双手揽住徐老夫人的脖子,讶异地瞪圆双眼侧头,状似天真地问道:“那……害相思会死人么?那个女郎死了么?”

      徐老夫人未恼怒徐昭佩打断她的话,只是温和地听着她的问题,将她揽入怀中,继续捻着她的耳垂,宽和道:“不会的,害相思是不会死的,那女郎原也以为自己会同时下传唱的《华山畿》中的男女一样,为之生为之死,轰轰烈烈荡气回肠,铸就新的传奇……”

      徐昭佩此时心境已入这爱情故事,阿姆虽未多言,但字字点出她近来心思,急急道:“之后呢?之后呢?他们在一起了么?真真急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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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老夫人按捺住怀中的昭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终究是天命,半点不由人,那女郎最终听从父命另嫁他人……”

      徐昭佩暗想,这也应是她和太子殿下的结局,心中爱慕但终究要做他人妇,趴在徐老夫人胸前潸然落泪,哽咽道:“那女郎好命苦,那少年儒将知晓她的心意么?”

      徐老夫人边细细捻耳,一手抚着昭佩的发辫,于昭佩的视野之外,扯出幸福甜蜜的微笑道:“那时那女郎也是这般自叹薄命,只是那时的她怎知这又会是一段缘起?”

      徐昭佩又坐不住了,“另一段缘起?”

      徐老夫人无奈地按住乱动的昭佩,温言道:“佩儿耐心些莫要乱动,听阿姆仔细道来,这故事很长,阿姆斟酌过,你也要学着长大,阿姆不欲你走那前人走过的弯路,佩儿要相信阿姆。”

      徐昭佩抱住徐老夫人的腰身,坚定地点头。

      徐老夫人欣慰笑道:“好好好,就知我的佩儿定能明白阿姆一番苦心。我们言归正传……恩,阿姆年岁大了,开始老糊涂了,刚正传到哪了?”

      徐昭佩红着一双狭长狐狸眼低声笑道:“阿姆不老阿姆不老,外人要是见到阿姆定然要说阿姆是佩儿的姐姐!”

      徐老夫人哈哈笑出声,抱紧怀中继承自己血脉,宛若当年自己的身躯,道:“我的佩儿小嘴真甜,恩,正传到?”

      “另一段缘起!”徐昭佩心急道。

      “另一段缘起……是啊,是另一段缘起,那女郎初嫁时恨过她的父亲,然更恨自己的胆怯,纵然嫁为人妇,仍只是心心念念着那少年儒将,她不知她这般,伤了自己亦伤了与她携手一生之人。那时的她负了多少好时光,而她的心上人却什么都不知,那女郎真是天真到令人发指!”

      徐昭佩默念道,不知?不知……心上人不知女郎的心意?那……那自己是否要同太子说个明白?要说个明白么?

      徐老夫人沉吟道:“然世事凉薄,自小同那女郎玩在一处的兄弟,却为父亲的产业,为那份权力自相残杀,那女郎眼睁睁看着却无力,他们都失了当年的纯粹,在这世事流转中,变了个模样……看着于自己一同长大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那份痛竟比与心爱之人擦肩而过更难过上千分万分……若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是怅然,那失去至亲,眼见他们自相残杀,便是绝望……连手足都能罔顾情谊,人生在世,还有何寄托?那女郎至此真真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身边却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是啊,至亲手足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外人么?可是,这女郎终究是好命,那被她无视的夫君,虽平日里并不多言,却在她最无助孤寂时,衣不解带地服侍她,从不假手他人。之前那女郎只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颠沛流离,却未曾想,有一个人本可安定,却为着她,将他自己放逐在她狭小的世界里,自此相伴,却从不打扰。那女郎明白过来,才想起她夫君细致入微深入骨髓的情谊……她的夫君却也是个儒将呢,而那女郎竟忽视至此,”此时徐老夫人眉梢眼角,止不住的幸福溢出,“她的夫君从不多言,但若那女郎兴致所至,愿同他说上几句话,她夫君便能难掩喜色同她说上半晌;明知自己的夫人心里还放着他人,心中不安却从不催促焦躁,仍一心待他夫人;时局动荡,每每当那夫君要上阵杀敌或以身犯险,走前必留下心腹亲手为他夫人安顿好后路;当那女郎家国既灭,身份尴尬时,亦不离左右……那女郎何其有幸,得此良人,待她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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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徐昭佩听得入了神,自此相伴却从不打扰、待她如眼……那女郎的夫君要多珍视她才能这般安静,连爱都生怕惊扰了她?此时她脑子里已然成一团麻了,到底怎样才算爱?一见钟情?为之生死?或默默守候等待?

      只听得阿姆悠远的声音喃喃低诉道:“纠缠纠缠,平凡的男女剔除了纠缠还剩什么?两人半世追逐半世相依,纠纠缠缠了一辈子,那女郎不知自己究竟是心里欢喜她的夫君,抑或只是想要回报那一片情深,但无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那女郎定选择不离她夫君身畔,纠缠纠缠,至死方休。佩儿,爱一个人易,信一个人难,当你全然信任一人时,就会发觉,年轻的自己所谓爱意,是多么轻率肤浅,因爱生忧患,因爱生惧怖,倒不如全身心信着一个人,彼此眼中只有彼此,纵世事变幻两人仍携手并肩不离不弃。阿姆亦觉得,这才是融入骨血,平凡真诚的爱。”

      话音刚落徐昭佩感到耳垂一阵麻热,而后便轻轻浅浅的痛,她脑中一片空白,楞了片刻,才想起穿耳之事,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徐老夫人利落地穿好一个,接着说道:“佩儿还小,阿姆不愿你过早便世事练达,但求你能记下阿姆今日对你所言,当你困惑时,阿姆望你能,尽快明白过来,我的佩儿如此聪慧,断不要像那女郎一般,空负了半生时光,才发现对她而言最重要之人一直在身边从未远离,她却绕了那么大个圈子,你,明白阿姆的意思么……”然后,手中用力,穿好另一个耳洞。

      徐昭佩听着徐老夫人的话,顾不得双耳麻热的痛感,跪坐起身子正视徐老夫人道:“佩儿,谢阿姆教诲!”

      徐老夫人拢了拢袖子,从宽袖中取出一汉白玉盖嵌景泰蓝玳瑁首饰盒,拿出一副金丝荷花嵌羊脂玉耳坠,细细为徐昭佩带上,边道“佩儿,你刚带耳坠兴许会深感不适,但女子第一副耳坠一定要够重,如此这辈子才不会摇摇晃晃。”后扶着她的肩端详,由衷赞道:“我的佩儿,真美!”

      徐昭佩点头,并又细细品了品阿姆给她讲的故事,惊觉方才听得太入神,心中暗暗揣测阿姆是否是听到了什么才与她说这般话,当即害羞起来,不安地与徐老夫人说了会话,就起身告辞,说是日后再来看望阿姆。

      徐老夫人目送那素净的一方裙角消失在走廊,而佛龛后一男子缓步踱出,也在心中暗暗思量徐老夫人方才所言,皱眉跪坐在她身前一蒲团上,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迟疑道:“阿姆,那故事里的女郎……便是阿姆么?”

      徐老夫人但笑不语,只是望着秋日的暖阳道:“真是好时节,我的佩儿也有心上人了!”

      徐君蒨也顺着徐老夫人的目光,看着这远大的时节,真是好时光,莫相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害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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