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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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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寻雁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呼吸机口鼻罩,清醒的时候她会宽慰爸妈,让他们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
但她最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连带着话也说的很少。
心脏传来的刺痛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季寻雁想,如果要说遗憾的话,那她确实有。
少女明媚的笑循环在她脑海中播放,那脆生生的一句“阿雁”大概她是再也听不到了。
对不起啊,没能按照约定去看你的表演。
季寻雁一想到,闪闪发光的小公主在台上骄傲地弹钢琴,如果自己在台下,那她的目光一定会全在田恬身上。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亲眼看到。
季寻雁注视着天花板,心里涌起酸涩感,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包裹住她的心脏。
“吱——”开门声缓慢响起。
季寻雁转过脸,她好像看到了田恬。
田恬站在房门口,像迎着光来的一样,她委屈地抿嘴,整张脸皱皱巴巴的,眼泪跟洪水一样猛流。
季寻雁不敢眨眼,怕这是自己幻想的,一闭眼人就没了。
她艰难动着手臂,想要抬手给田恬擦眼泪,可能是太久没动,季寻雁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抬起手。
季寻雁看着田恬,她眉头紧蹙。
怎么办,没法给你擦眼泪。
“阿雁……”田恬脆生生的嗓音带着哽咽。
季寻雁仔细看着面前的田恬,她没看错,是真的田恬。
“季寻雁。”
季寻雁听到田恬叫她全名,心想,能找到这里就说明她还是知道了。
“我在。”季寻雁艰难的发声,嗓子难受的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但她依然想跟田恬说话。
季寻雁爸妈去买饭了,病房里只有田恬跟季寻雁。
季寻雁在闭着眼睛歇息,田恬的两只手包裹着季寻雁的一只手,握地紧紧的。
“我喜欢你。”田恬突然没头脑地说出这句话。
这是田恬第一次正式的向季寻雁告白。
季寻雁听到了,但她不敢给田恬回应,只能装睡。
“季寻雁。”田恬的声音又响起,“我说我喜欢你。”
病房里静到只剩下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寻雁开口:“田恬,如果你是一个男生,那我一定会跟你在一起。”
田恬看向季寻雁,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田恬轻笑一声,声音拂过了季寻雁的心,连带着也颤抖了两下。
“阿雁,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季寻雁就知道,田恬看透了她的想法。
现在她绝情一点,以后的田恬也能绝情的抽身离去过自己的生活。
不用一直困在这段感情里。
“阿雁,我是一个女生,你也是一个女生,你能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吗?”
田恬这句话说完,整个病房又陷入沉默。
直到季寻雁爸妈买完饭回来,病房里才热闹了一点。
“小恬,特意给你买的肉末茄子,阿姨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对吧?”季寻雁妈妈把肉末茄子往田恬那边推,田恬顺着季寻雁妈妈的好意夹了两筷子。
夹完她看向季寻雁,笑吟吟道:“我记得阿雁也喜欢吃这个的。”
季寻雁妈妈立马摇头否认:“没有吧,小雁从小就不爱吃茄子。”
说完,两个人都盯着季寻雁。
季寻雁眼皮浅浅地跳动两下,她深呼一口气,直盯着天花板,天花板白得有些炫目,季寻雁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炫的不清醒了,在一阵晕眩中,只听到季寻雁平静道:“喜欢。”
田恬扬起嘴角,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开心,她扒拉了一口饭,声音格外清晰且坚定:“我也喜欢。”
季寻雁走了。
田恬看着季寻雁火化。
她看着季寻雁从瘦瘦高高的一个人变成了小小矮矮的盒子,她看着季寻雁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端端正正又毫无生气的木匣子。
田恬的眼睛异常干涩,些许是哭太多了。
季寻雁在走的前一天晚上,乘着夜黑,悄悄握紧了田恬的手,她气息微弱的跟田恬说:“好好生活,忘了我。”
季寻雁还是在操心田恬的以后,同时又责怪自己,为什么还是给了她念想。
田恬低头,把脸贴在季寻雁的手背上,固执的不去回答季寻雁。
后来田恬想,如果她提前知道这是季寻雁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她一定会多跟季寻雁说几句话。
两个人的故事截止于深秋,对话截止于“忘了我。”
在这年的冬天,A市依旧没有下雪。
田恬拿着从小攒下的钱,一个人去了东北。
东北的雪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同时也把田恬冻得够呛。
田恬下了高铁出站,第一件事就是虔诚地捧着手接雪花,雪花在她手心里待了两秒然后便化了。
旁边的大叔打趣她:“看你成稀罕这雪了,你那不咋下吧?”
田恬点头:“第一次见雪。”
然后又说:“以后肯定不会忘了这场雪。”
田恬高考完决定出国留学,她独自来到了异国他乡。
主修的是钢琴,即使语言有一点不通,但这里的人很热情。
田恬融入的很快,只是偶尔在夜晚她会跑出去看星星。
她就静静地呆坐着,仰着头,脑袋靠在椅背上。
细小的雨点打在她脸上,下雨了。
她只淋了一会儿雨,随后听到的是雨滴打在伞面的闷声。
田恬睁眼,是华人面孔,如果说田恬的外表像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小公主,那她就是家里的第一继承人,表面能够跟你谈笑风生但浑身的气质又彰显着不好惹。
她举着伞坐在了田恬旁边,伞柄隔开了她俩的距离。
她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且。”
然后转头盯着田恬,姜且的目光很平静:“田恬,我看过你的表演,你愿意加入我们的世俗乐队吗?”
姜且平静得就好像这不是一句邀请,更像是一场日常的对话。
田恬的头还是仰着,她看着姜且的伞面,勾了一下唇道:“好啊。”
阿雁,我加入了乐队,以后能在很多地方表演,你能在天上看到的,对吧?
姜且借着乐队的名义组了聚会,她还带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女生。
田恬看得很清楚,胆怯的女生在看着姜且时眼里是藏不住的野心。
想把姜且占为己有的野心。
这野心田恬在自己身上看到过。
田恬与姜且对视一眼,姜且向她挑眉,田恬忍不住轻笑一声,姜且比她聪明多了,她能看出来的,姜且肯定也能看出来。
乐队里的魏竹拿着酒瓶就要给夏冬棉倒酒,田恬看到姜且的手虚放在夏冬棉身边,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姜且低头,柔声询问夏冬棉:“喝吗?不想喝可以拒绝。”
田恬收回视线。
哈,两情相悦。
看到别人幸福,自己也会有所触动吧,田恬眨巴下眼睛,湿润的眼眶慢慢恢复正常。
姜且被她家里派来的人带走了,她家里人不认可夏冬棉,觉得夏冬棉配不上姜且。
就在这紧张的时期,治疗癌症的特效药横空出世。
是能治好季寻雁癌症的特效药。
特效药让夏冬棉的身份得到了认可。
田恬知道夏冬棉是特效药的研发组员之一后,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顶着明晃晃的黑眼圈,她特别平静的对夏冬棉说:“夏冬棉,要研发出更好的药啊。”
与其说田恬放下了,不如说田恬是释怀了。
她想,人各有命,她参与过季寻雁人生的最后一程就够了。
至少,她们遇见过。
田恬在季寻雁祭日这天依旧去看她了,还带着她最爱的花。
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墓碑上季寻雁的照片。
上面的季寻雁还是笑得那么肆意。
田恬吸了吸鼻子,眼圈仍旧不争气的红了。
她问季寻雁:“我现在过得可好了,你看到了吗?”
回答她的依旧是微风声。
田恬把眼泪擦掉,她学着第一次见到季寻雁时,季寻雁那嚣张的语气:
“季寻雁,我今年还是喜欢你!”
风把这句话带到了远处。
往后的好多年,田恬的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季寻雁·内心独白:
那天我做了两个决定。
染个头发。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人生有纪念意义一点。
救下公主。却没想有了纠缠,公主说最有意义的人生是一直有人思念。
其实那天的墙头还蛮高的,我爬上去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幸好田恬没看到,要不然我又要出丑了。
不过出丑也挺好的,我牵到了田恬的手诶,软软的,那一刻我的尴尬都没了,我在地上,田恬弯腰脸上带笑地拉我起来,有的只有无限的心动。
我是来救田恬的,但这时候好像田恬是来救我的,或者说,我俩是在相互拯救。
搞得跟命运牵连一样。
有点扭捏矫情了,不好意思。
偷偷说一下,不要让她知道。在奶茶店的那天,其实我早就看到她了,怕她发现才装睡的,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找我,我还要假装才睡醒的样子跟她说“呀,是你啊。”
田恬的心思真的好明显,一点都不会藏,她明晃晃的喜欢都写脸上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只是我没法给她一个未来,不好意思啊,我只能回避。
她呀,看着柔弱,但是内心挺强大的,有些事她非要一个答案,你不给她吧,她就变着法的问你。
还是后悔,不应该回应她的。
我走的那天是个晚上,爸妈在病房的另一张小床上躺着睡着了,田恬固执的不肯睡,抱着我的胳膊依靠在我肩膀上。
一片黑暗,我对她说“好好生活,忘了我”,也幸好是一片黑暗,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心里蛮酸的,嗓子也酸涩的疼,疼到我呼吸急促。
到最后,我竟然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仔细看,才发现那是雪。
挺好的,我想。
那个世界有雪,还有健康的我,有能坚定能大声回应田恬的季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