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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蓝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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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期第一天,余哀没想到自己还要返校。
拿着一张绿色塑料材质的“校园十佳歌手观众邀请卡”站在校门外,余哀看见眼前的一条条长龙,自觉去排队,而在最前面的身形高大的保安像飞机场外的闸机一样,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位手里的邀请卡,经过他们点头之后才能进校。
验完卡进门的一刹那,余哀觉得这所外表华丽的“高中生托管所”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上起来。
走在空荡无人的校园,余哀油然而生出一种异样的陌生感,她像是把自己从学生身份中剥离出来,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去打量这所美丽却来不及欣赏的校园。
一路上花香萦绕,余哀想起了昨天下午程冉给她邀请卡时的场景。
十佳歌手的初赛现场是不对外公开的,决赛虽然能够允许学生观看,但是受比赛场馆的限制,学校只给了每个班级两位名额的放量。
决赛虽然赶上中秋假期,但是在课余时间,余哀能从周围人的话里行间感受到他们对邀请卡的渴望。所以当程冉把她和夏木杨单独叫到办公室,并且将观赛资格轻描淡写地分派给两人时,余哀心里还是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不紧不慢地行至举办地点综合楼,余哀远远看见楼前一个模糊又熟悉的人影,等靠近了她才敢确信那正是夏木杨。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朝她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这次是余哀先搭的话茬,她连声询问他,“等很久了吗?不是说可以不用等我的吗?”
“没关系,也没有很久,主要是综合楼的内部构造与其他楼截然不同,经常会有同学反应找不到房间。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楼里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会议室,那一次如果不是我来得早的话可能就要迟到了。所以我觉得你,当心台阶!”
夏木杨一面走,一面提醒余哀留意脚下的台阶,见她来不及反应,旋即就要踏空摔倒,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心有余悸道:“走路还是要当心些,磕到碰到就不好了。”
因为这一扶,拉近了余哀和夏木杨之间的距离,她差点就要将头磕在他的下巴上,鼻息之间,一缕熟悉不过的檀木香在游走,余哀反应过来,极为羞赧地将身体向后退至安全距离,红着耳朵对他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刚跑神了。”
夏木杨不禁笑她,“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出神,连路都不好好走了。”
望向他空无一物的背后,心里有种奇怪的,逐渐饱涨的情绪堆堵着她,余哀有些怅然若失道:“没,就是在想一会儿的表演节目,总感觉今天不是简单的十佳歌手决赛现场。”
“那你的感觉还挺准的,”夏木杨回应她,“今天确实不是简单的决赛现场。”
在余哀那极力想要探寻真相的目光中,夏木杨淡然一笑,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这其中的奥秘,“其实像你和我这种假期还要跑到学校来,被班主任精心挑中的苦命儿,本质上就是丰富学校宣传手册的工具人,所以不必有负担,今天下午好好享受音乐就行了。”
原本还带着隐秘期待的表情立马就土崩瓦解,余哀像跑了气的气球一样瘪着脸,满脸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老师是挑中我来做公正不阿的投票者呢,竟然只是个工具人而已嘛。”
听到了余哀本应该藏在心里的碎碎念,夏木杨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细密的波澜,不禁哑然失笑,安慰她道:“其实老程能够选中你,侧面也能表示他对你的认可,至少是品行上的认可。”
“何出此言?”
一番话又将她的气充满了,余哀带着一个饱满充足的问号引出他的回答。
夏木杨:“因为今天来现场的不仅有荣欣高中的学生和老师,还有省里一家著名经纪公司派来的星探。如果有同□□气不错,能够得到他的赏识与青睐,说不定可以直接被签入他们公司,走上偶像明星这条道路。”
在余哀新奇的目光之中,夏木杨推开了眼前的红木大门。
最先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正中间宏伟的舞台,其次给余哀以冲击的就是铺满整个演播厅的鲜红的地毯,一尘不染,庄严又神圣,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它作为校领导人召开各种会议时的隆重。
“所以你觉得,作为铺在他们偶像之路上的鹅卵石,你是不是极为重要呢?”
夏木杨嘴角还残留一丝笑意,余哀觉得这就是许霁月提到过的玩笑话,她下意识为这句话感到黯然神伤,可她的理智和学识又告诉她:这句话是错的,是不正确的,因为这句话的逻辑根本说不通。
每一个人的重要性,不管是微弱的还是强劲的,都不是通过别人的重要性来体现的,就好比去施救一位溺水者,不能因为溺水者身份的高低而去评定施救者功德的高低,这是对善意的污蔑也是对道德的亵渎。
和许霁月开惯了这种文字玩笑的夏木杨并不知道自己的语义被曲解了,他步伐坚定地领着余哀走到前面第四排的两个空位坐下。
主持人一上台就意味着比赛即将进入正题,全场立马安静下来。
余哀再次见到了那位“顾大演奏家”,她正仪态大方地站在舞台正中央,娴熟优雅地主持推动着比赛流程。
从她的衣着判断,她也正是刚才在楼梯间和易晟旸一同闪过的那位。
比赛的顺序是选手们在前一天下午抽签决定的,所以对现场的观众来说所有的节目都像是开盲盒一样惊喜,尤其是在伴奏响起的一瞬间,巨大的音响和熟悉的旋律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但是观众不允许出现跟唱行为,这是对比赛该有的尊重。
余哀之前跟张择帆说她不懂得欣赏音乐是假的,毕竟杨夏在嫁给余定坤之前就是特殊学校里的音乐老师,她因此对声乐也略懂门道。
前面出场的几位同学可以说音色还是不错的,但是气息不够,高音部分容易走调,还有的不能做到“声情并茂”,只是简单机械地重复模仿原曲的声调,个人情感表现不够。
余哀觉得就单前十五名同学的演唱,想要达到被经纪公司当场签约的程度还是有些任重而道远的。
大概是第二十位同学的上场,屏幕上显示的曲目终于是许霁月一直心心念念的那首《海阔天空》。
余哀还记得昨天下午当许霁月得知她获得了邀请卡时,她眼中倾泻而出的羡慕神情,随即她就言真意切地恳求余哀能拍摄现场视频给她。
当下她一脸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见周围人都在集中精神高度认真地迎接接下来的演唱,余哀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的动作不由得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像是一名欲要实行偷盗的盗贼。
夏木杨察觉到她的窘迫,贴近她的脸庞与她低声耳语道:“怎么了?”
余哀掐头去尾只诉诸自己现存的需求,“我想录个视频,但是”
“手机给我吧,我帮你录。”
看着周围安静无声的环境,夏木杨立即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毫不犹豫,主动替她接揽过拍摄视频的重任,说罢拿着她的手机,沿着过道低伏着身子如泥鳅般一路溜到了最后一排。
在余哀惊讶而又惊喜的目光中,他隔着十几排的座位给她比了一个俏皮的“OK”手势。
余哀与他相视一笑,见他如此千方百计地为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不由自主地想起许霁月对他的那声夸赞——
“活菩萨”
当真如此。
只是可惜,演唱效果并没有余哀预料得完美,不仅演唱者的嗓音因为感冒变得沙哑,就连他的粤语水平也是有待提高,一首歌下来,全场观众都不太满意,觉得他完全没有唱出这首歌的灵魂,难听的话汇成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
真是难为夏木杨还要专程跑到后排去替她录现场视频,也不知道许霁月看到视频会作何感想。
听完二十多首歌,余哀有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已没了刚入场时的兴奋。就在她意兴阑珊之际,从舞台后方走出了两位气宇轩昂的男生。
她看见走在后面的易晟旸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将脸上的神情遮得晦暗不明,见他穿着白衬衫却懒懒散散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半边锁骨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肩膀上背着一把吉他,率先在舞台偏右的位置站定。
张择帆则是满脸笑容地走在前面,只解开一颗纽扣的白色衬衫上并不规整地系了条红色领带,与他热情似火的形象相得益彰。
他今天特意用发胶将头发打理到后面去,露出他自称光洁完美的额头,尽管他这种行为在赛前曾遭受过易晟旸的质疑。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所顾忌,肆意又洒脱地将自己阳光开朗的青春魅力释放给在场的所有人。
许是两位高大帅气的男生过于吸睛,又或许是张择帆热情洋溢的性格点燃了在场的各位,大家开始自发地为最后的表演者鼓掌助力,现场的氛围无形之中又被调动起来。
但其实最令余哀意想不到的是,张择帆的声乐基本功很扎实,独特的声线与易晟旸的吉他伴奏完美调和,经过他的深情演唱,一首《晴天》瞬间让底下的听众牵动起内心最为触动敏感的情感之弦。
台上的少年低着头,沐浴在头顶的彩色玻璃所投射出的光影之中,柔和的光晕模糊了他冷峻严厉的棱角。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弦,一个人便是一朵寂寞的玫瑰,而且还是一朵忧郁稀缺的蓝色玫瑰,默默地释放着独属于他的幽香。
余哀坐在昏暗的观众席间,直观地感受到了程冉口中的这位天才独具艺术性的一面。
一首歌的结束也就意味着整场比赛的结束,众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了演播厅。
而余哀在原地等待离开的间隙见到了夏木杨所说的那位星探——一身艺术性的穿搭,颓废又具有层次感,像是打扮精致的流浪汉,正带着一脸赏识的笑容走向舞台上的张择帆。
而此时的张择帆正忙于和易晟旸庆祝今天的演唱顺利结束,他一边大大咧咧地搭上易晟旸的肩膀,一边让他抬起头来合影留念。
这番要求让他费了不少功夫,易晟旸一直不肯配合他,这让张择帆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只不肯配合他剪指甲的猫咪,顿时让他的捉弄心思大起,他开始手脚并用地缠着易晟旸跟自己拍照。
但最终在星探的打断下,他被迫停止了逗猫行为,合照也只是拍到了易晟旸的半边脸。
出乎星探意料的是,张择帆在他滔滔而出的巨大诱惑下,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的盛情邀请。
对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问其原因,他只回答了一句话。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兵,所以歌唱明星这条路实在是不适合我,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异常坚定,仿佛已经进入部队穿上了心爱的迷彩装,这下就连一旁的易晟旸也不由得对这个素日无所事事的毛头小子刮目相看了几分。
而与易晟旸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此时站在台下未曾离开过的顾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