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饮光Lucem

48、048

　　才和莫里斯结束通话，终端又响了。
　　“索默尔先生，谢顾问想要见您。”
　　“让他等着。”路斐丢下一句话，挂断通讯。
　　说什么来什么，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路斐捏着眉心休息了一会儿，降下隔音板，拍拍白烨：“醒醒，要会客，帮我做准备。”
　　抑制剂、中和剂、免疫剂、阻断贴片、复合营养素……全副武装结束，车辆也回到了河岸区的索默尔宅。白烨确认了第三遍两人身上都没有Omega的气味后，路斐下车，走进宅邸大门。
　　一进门，坐在会客区沙发上的一个男子立刻站了起来，满面微笑：“索默尔先生，我带来了一条重要消息。”
　　这男子是个Alpha，黑发黑眼，约有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举止斯文，相貌有几分眼熟。
　　“谢韬，”路斐看了男子一眼，脱下外套，交给身边的管家，“上楼说。白烨回去吧，明天把测试报告交给我，我想有人正急着要它。”
　　白烨“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个男子，走了。
　　路斐走向办公室。那名叫做谢韬的男子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楼。
　　坐到熟悉的位置上，路斐抬眼道：“说吧。”
　　谢韬站在办公桌前，镜片后面的视线左右环视了一圈，上前几步，来到路斐身边，恭顺地弯下腰，轻声道：“芯片的测试结果，陛下已经看到了，并且十分满意。陛下对您三年来付出的心血十分感动，希望见一见您。”
　　“能为陛下效力是我的荣幸。”路斐微微一笑。
　　“陛下对芯片测试的结果十分急切，毕竟这个项目的进度已经停滞许多年了，希望您能尽快动身，前往亚提斯。”
　　谢韬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去开。”谢韬直起腰，快步过去拉开房门，给门外推着餐车的女佣让路。
　　女佣低着头走进来，柔声询问咖啡放在哪里。
　　谢韬还站在门边，谦恭地垂着手，路斐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温声对女佣说：“放在沙发那边。”
　　女佣答了声“好的”，摆下两杯黑咖啡、一碟方糖和一小罐牛奶，又低着头退出去了。
　　路斐从办公桌后起身，换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端起黑咖啡啜了一口，对一旁的谢韬道：“坐吧，茵卡烹饪咖啡的手艺很好。”
　　谢韬看起来有点受宠若惊，拘谨地坐在路斐对面，往自己的咖啡里一口气加了半罐牛奶和数颗方糖，搅了几下，喝了一口后称赞道：“非常美味。”
　　路斐道：“陛下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动身。”
　　谢韬急忙放下咖啡杯，说：“那么我会陪同您……”
　　说到一半，就被路斐打断了：“你留在里亚斯。”
　　谢韬有一瞬间的意外：“您对亚提斯不熟悉，我可以帮您处理很多事情……”
　　路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脸上没有愠色，但很快，谢韬就噤声了。
　　“谢韬，你来我身边多久了？”
　　“一年五个月了，先生。”
　　“在第一帝国时，你也只是陛下身边的众多书记官之一，被派来辅助我后又过去了这么久，这一年半中间，第一帝国的动向你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至于机要人物，恐怕也不过是混了个脸熟，知道一些势力间的关系。”路斐说。
　　“不止是这样……”谢韬还想争辩。
　　路斐抬了抬手：“和你一同派过来的还有两个人，但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成为了我身边的高级顾问。也正是因为我给你了这个职位，你才能得到陛下的器重，这一点，你清楚吧？”
　　谢韬沉默了。
　　“我不会带一位高级顾问回到第一帝国的。我的顾问们，是为了索默尔家族在里亚斯的利益而工作，”路斐咬重了“里亚斯”这个词，“如果哪位顾问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了，索默尔家族只能很遗憾地给他一笔养老费，再介绍一个匹配他能力的职位，比如在超市收银、或者给花圃照料植物之类。”
　　谢韬想了想，不再挣扎：“……好的。”
　　“我不在里亚斯时，有些事务需要你处理。”路斐道。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谢韬立刻打起了精神。
　　面对他的殷勤，路斐笑了笑，说：“四年前，我的父亲魏玛.索默尔还在世的时候，曾经策划过一起针对执政厅与元老院的丑闻，当时，我们家族里的一位Omega在这场事件中不幸牺牲了。里亚斯情报局收藏的事件档案中，对她的身份记录得比较模糊，这给我们的敌人留下了破绽。执政厅的那位Omega官员，阿德莱德.斯图亚特，对弱势性别的人权问题一直很关注，所以有意重启这桩旧案的调查。他要清理里亚斯的Omega黑色产业链，这会影响到我们的部分事业，我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好了。”
　　谢韬沉吟片刻，问道：“您希望做到什么程度？”
　　路斐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
　　“索默尔家族的职责是为那些向我们寻求庇护的人提供帮助。对阿德莱德.斯图亚特，可以给他找点麻烦，但我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我们的人手底下。”
　　他对阿德莱德当年告密的事情始终记在心里。对阿德莱德手下留情到这份上，路斐觉得作为朋友，他已经很对得起莫里斯了。
　　“我明白了，先生。”谢韬应承道。
　　“你妹妹最近怎么样？”路斐又问，像是一句随口的关心。
　　谢韬心领神会，斟酌了一下，迅速道：“谢蕴已经很多年都不和家里往来了。当年她违逆父母，选择了去第二帝国后，就和我们断绝了关系，即使这几年回了亚提斯，也还是拒绝和我们见面。不过她追随的那位军官这几年势头正猛，她的处境不会太差。”
　　他小心地观察着路斐的神色，继续道：“那位军官已经是亚提斯的国防总参谋长了，代行陆军总司令。”
　　“看来陛下很倚重他。”路斐淡淡地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谢韬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殊参谋长手里握着绝大部分进口稀有矿的独家合作权，连国防副大臣皮路斯上将都忌惮他。如果要对他出手，就算是您，陛下也不会容许的。对于魏玛先生的死，陛下也很痛惜，他一直保留着索默尔家族在枢密院的席位，作为对您的安抚。”
　　路斐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冷冰冰的笑，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在枢密院吗？”
　　“是的，殊参谋长一回来，就获得了枢密院的聘任。不过，他主要只在军事议会中活动，对枢密院的其他会议几乎不参与。”
　　“军事议会的成员现在主要分为几派？”
　　“三派，”谢韬流利道，“皮路斯上将和殊参谋长向来不合，这一点上，您应该知道原因，虽然殊参谋长刚回亚提斯没几年，不及皮路斯上将人多势众，但他作风强势，也确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如果再过几年，只怕枢密院就没有皮路斯上将的一席之地了。余下的都是军衔和职位较低的几位军官，不愿意掺和党争，更何况，皮路斯上将和殊参谋长之间冲突的根本原因是私怨，这份私怨的背后的那桩案子又比较敏感……”
　　顿了顿，谢韬提议道：“我认为，您可以和皮路斯上将打好关系。我听说魏玛先生还在的时候，索默尔家族为皮路斯家族在第二帝国提供过不少便利，但这些渠道后来都被殊参谋长截断了。皮路斯上将一定会十分欢迎您的到来。”
　　送走谢韬后，路斐站在办公室的单向玻璃窗前，单手插兜，一边把凉透的咖啡慢慢倒进插着鲜花的花瓶里，一边垂着眼睛思索。
　　他伫立了很久，一直到杯底残留的最后几滴咖啡液都干涸了，才压住了心里复杂的情绪，深深呼吸一口气。
　　从谢韬的话来看，皮路斯上将在第一帝国的地位依旧很稳固，殊勋似乎还没能成功为他的父亲翻案。
　　路斐从来没有怀疑过殊勋父亲的案子究竟是不是冤假错案，分析目标的行为模式是他在情报局工作多年的基本功，根据他这三年里从魏玛的文件留档、自己的信息渠道，以及谢韬的描述中收集到的信息来分析，几乎可以肯定皮路斯上将就是会使用这样手段的人，而且百分之百会继续针对殊勋，直到斩草除根。
　　殊勋在里亚斯的十几年里，所遭遇的种种困境，乃至危及生命的险情，未必全是魏玛和里亚斯本土的政敌一手造就的。
　　想象了一下殊勋在亚提斯枢密院和皮路斯上将叫板的样子，路斐不由得失笑，旋即，笑容有点酸涩地消失了，叹了一口气。
　　皇帝还保留着枢密院里魏玛生前的位置，路斐不清楚这是一个实指还是虚指。如果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保留着席位”，那相当于变相公开了索默尔家族还有继承人。旁人未必知晓是谁，但殊勋一定知道这个人会是路斐。
　　也不知道当殊勋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第一帝国的机要会议上时，会是什么反应。以殊勋的性格，脸色总归不会太好看，路斐想到这里，笑了一声。
　　无论如何，重逢无可避免，他从接手了魏玛的事业那日起，就预见到了会有这一天。他为此做了三年的准备，至于殊勋能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不是路斐要考虑的事。
　　路斐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按下内线通讯，叫女佣进来收拾杯盘，然后通知白烨：“为我准备两个月的药剂，然后尽快处理好你手头的事。我要去第一帝国了，你跟我一起去，就当度假，怎么样，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