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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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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当杀手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炸得陌希音一口气忘记吊起来直挺挺地掉下了枝头。
等乐鬼回过神来,当即怒火中烧,朝停在前面树梢的颜柯厉声吼道:“刃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干我们这行的,只有死,没有退出!”
颜柯俯视着地上一步步靠近、光气势就足有三丈高的陌希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少年未长开的美人脸上满是愉悦,好似一点不知自己的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两人的脑回路压根不在一条线上,颜柯居然还有心情想着,能让一向谈笑风生的老陌破防成这样,可算是今晚的第二件乐事了。
“笑什么笑。”陌希音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生生压下被这小孩气出的肝火,“这话老娘当没听见,你不许再跟第三个人说!”
可颜柯却没打算放过她,敛了笑容,又问:“老陌,你帮不帮我?”
乐鬼:“艹。”
她肝火又旺了。
不禁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鬼主在先天境界多年,一只手就能把你我都按趴下,他正看好你,连江陵城的分堂都许给你了,他根本不可能放你离开极鬼堂!”
“那是你。”颜柯提醒她。
“我?什么?”陌希音疑问。
颜柯正色道:“他摁我得用两只手。”他可是堂内难得的武功高手。
还不等陌希音再发飙,颜柯又道:“若我一年内能晋先天,十年后,你我联手,足可以杀他。”十年,这是颜柯的保守估计。
要是十年前的魏军侯幼子魏曦,绝不会把杀人挂在嘴边,但他已经在极鬼堂里漂染了十年,改变了太多。
只需要再撑住十年……
陌希音很可耻地心动了,干他们这行本就是提着脑袋搏命,更何况是在极鬼堂这鬼地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能留条命养老,谁又乐意继续杀人呢?
再说了……陌希音看看枝头上的少年,以少年的武学天赋,她现在也觉得此事有可作为,心头思想不由得渐渐活泛起来。
颜柯莫名其妙地看着陌希音的表情在几番变化后,定格在阳光明媚,还朝着树上的他迎面飞来,颜柯陡然冷下脸,闪身继续往前赶路。
“破小孩飞那么快做什么?”陌希音咯咯咯笑着,“十年是不是太长了?你看我们把虫鬼和酒鬼也拉过来如何?艳鬼……她就算了磕碜人,还有信鬼,欸,你跑慢点,又没鬼追着你……”
满是无奈的颜柯少年又提了口气,速度更快了。
事实证明,颜柯实在太过低估自身的天赋。
至南琼历一百五十六年。
仅仅五年时间,他联合乐鬼、虫鬼,以及信鬼,就将鬼主逼到了亲自出手对峙的地步,而且很顺利地废掉了这无良老板,至于信鬼之后有没有狠心补上一刀?谁又知道呢?
可惜艳鬼还没有等到他们作乱的时候,就任务失手下了地府,而老酒鬼,居然对鬼主还有三分忠心,自然是先一步被送上了黄泉路。到最后,虽然四人无可避免地受了点伤,但极鬼堂解散后剩下那点还算干净的遗产,自然便归他们四人瓜分,亦算是保余生无金钱之忧了。
等分过家产,不论其余三人今后打算如何,颜柯回到呆了五年的江陵分堂,半是养伤,半是为了清理手底下的事,堂口里该结的任务得趁早了结,不安分的人杀了,该解散的人解散,个别想留在他身边的,便让他们化整为零好生生活便罢。
南琼秋至,淮水为界,上下秋色相异。
就在淮水边上的江陵之地,山野丘陵间虽有一些树木带了枯黄的凋零之态,还有不少仍是葱翠尚在。
又下过一轮秋雨,雨声将歇。
一身深灰劲装的男人快步行入院内,朝正在丹桂树下闻香的主子躬身行礼:“墨极,见过刃主。”再呈上一封书信,“这是京西北路传到江陵府的悬赏单。”
桂树下的男人戴着黑曜石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他微侧身给了墨极一个清冷的眼神,墨色衣摆闪动出极细的暗金绣纹。
“记得半个月前我下过令?”
“是,刃主有令,解散堂口,不再接取道上生意。”
墨极恭敬地回答,犹豫了下还是解释说:“这单生意,堂里一个月前就接了,只是任务目标今早才收到确认,主子您看我们要不要派人去了结?”毕竟发悬赏的人还是有点来头的。
颜柯抽过信封,展开信纸第一张就触了他的霉头,只见上面画着个和记忆里那人六分相似的头像,还标了人名——沈善。
也不晓得沈善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这麻烦。
他又翻了翻剩下的几页纸,无非就是些目标特征、行程路线之类的消息。
便带着三分不悦道:“不接,过时了。”
墨极想了想,他们都解散了,对方什么来头也无关紧要了,于是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回绝那边。告退。”
“等等。”这生意若他们这堂口不接,估计要落到隔壁百山寨了。心里想着,颜柯又沉声把人喊住了,“你去查百山寨,若他们之后接了这单生意,回来禀我。”
“是。”墨极又应了,转身退下。
独留颜柯在丹桂树下,他站了半晌,伸手接住一点仍带着雨水与香气的落桂,带着隐秘的期待自语着。
“我们又要见面了。”
在极鬼堂里接取任务,向来不看武功高低。每个鬼都披了张普通人的皮囊,所以哪怕是个稚童又或是街边的货郎,都可能在与目标擦肩而过的瞬间出手杀人。
颜柯也有个明面上的琴师身份,之前几年常在江陵城里最大的那家清乐坊登台演奏,城里认识他的人也不算少,但好在没暴露过。他想着既然已经不做鬼了,那便回去继续弹琴也不错。
之前为了解决鬼主,他向坊主告了两个月的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挑了个时间正好的晴日,戴上防晒的幕笠,背上他吃饭的家伙——一把灵机桐木琴,又打包了些简单的行礼提着,施施然地从堂口大门出来了。
边走还边想着幸好脱身早,连分堂都得开在荒郊谷底,半点前途都没有。
他沿着山间稀微的出谷小路行着,不时微喘口气,带着暖意的阳光覆在他清冷疏离的面上,令这一张长开后花颜艳丽的脸更显精致,他眸中流露出细碎的星光,似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走了还不到六里地,便是一片小树林,在离官道大路还有两里路的时候,颜柯以极好的耳力听见前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不少人激奋的嘈杂声,他略皱了皱眉,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继续前行,没有意外地碰上了这伙人。
颜柯扫了一眼那十几个人,五个内劲期的,剩下的不是练气就是淬体。
见颜柯直愣愣地挡着路,有个壮汉便喝声道:“百山寨办事!识相的赶紧让开!”
领头戴斗笠的人抬手止住了那壮汉:“少废话,直接宰了,继续追。”
说完便着提刀要从颜柯身边经过,顺便还想一刀结果了这挡路的。
这想法很好,但是他刚抬起刀欲劈砍,却觉得手腕一疼,刀已经被那个挡路的夺走了。
“你……”
而他的惊惧刚漫上心头,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便再也没有害怕的能力了。
见武功最高的人在霎那间毙命,剩下人也都是混江湖的老手,惊恐之下果断地四散而逃,可惜都没能跑出几步,相继步了领头人的后尘。
颜柯丢下不趁手的刀,顺着这伙人的方向继续寻去,
不过一会儿,颜柯的鼻尖就嗅到了些微血腥气,发现了不远处草丛后掩映的一团人影,躺着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晕过去了。
“唔!这里怎么会有人?”颜柯几步上前,像是刚发现了地上有个人,那清润又带着点微哑的嗓音中染上了惊讶。
“这位壮士,你还活着么,喂!”
颜柯喊了两声,确定人醒不过来了,他动手将那人翻过来,拂开那人脸上的发丝,一张令他眼熟的俊朗脸庞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沈善。
颜柯舒展眉目露出个难得的笑容,一瞬间山间草木的阴影都被照亮了几分,若是被清乐坊的那些公子小姐看见,说不得要一掷千金搏个美人相陪,只是这荒野之地,唯一能看见的人也昏迷不醒,可惜可惜了。
再翻开衣料大致查看了沈善的伤势,看着吓人但还要不了命。
颜柯先是长吐出一口气,随后抿直了唇角,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燃起,他没想到一时松懈会让这人被伤得这么重,那动手的百山寨……简直找死!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给沈善治伤,颜柯四顾一圈辨别了方向,便将琴和包袱都负在背后,再把沈善扶起,让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揽半拖的把人带走了。
沈善的个头明显比颜柯高出不少,脚尖在铺满枯叶腐殖的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颜柯眉峰簇起,在心里憋了一口气。
沈善你怎么这么能长,重死了。
颜柯带着昏迷的人去了一处山间木屋,这屋子本是猎户进山打猎时的临时住处,只备了些生活必须的物什,像是干草床榻和小陶炉,还有一些木盆木碗之类的东西。
那猎户该是有一段时间没进山了,颜柯他们来时屋里已经铺了层薄尘,因为要赶着帮沈善处理伤口,颜柯只是用小炉子生火烧了锅热水,简单将屋里唯一的床榻清理干净,然后把沈善弄去床上。
本以为给沈善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了就算完事,哪想颜柯等了一天人也没醒,午时过后更是发起低烧。
颜柯冷着脸将自己的一件干净衣服撕成了块帕子,用木盆打了山涧的溪水,浸湿了帕子敷在沈善额上降温。
而此时颜柯周身的气息比山涧刚打上来的泉水还要冷冽,这人要是今晚不能退烧,他就得一路背着沈善回江陵城了,毕竟他不会给人开退烧方子,哪怕山野遍地药材,他也只认识它们晒干后的样子。
所幸这人没有辜负他衣不解带的一宿照顾,在天刚亮的时候退了烧。
颜柯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他觉得照顾人可比在乐坊里坐堂一晚更累。
他不免气上心头,忍不住凑近捏起沈善的一边脸皮扯了扯,随后便面露嫌弃之色,心道这人也不知怎么长的,脸皮这么硬。
此时躺床上的沈善肤色浅蜜,脸庞线条丰神俊朗,之前上药时颜柯也留意到这人不仅身形修长,连身上的肌肉线条都颇为完美,倒果真是没几两软肉的。又想到自己现在更偏纤瘦的身形,对比之下当真落差过大,颜柯微勾起的唇角又平了。
可怜沈善在昏睡期间,不仅身上被人上下其手过,连他的脸也被人嫌弃了一遍。
但转瞬间,颜柯便敛去了眸中多余的情绪,和衣在沈善身边躺下侧卧,就这么占了个不大的位置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