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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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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容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地站在冒着热气的浴池前。
侍女们往架子上搭好擦身的布巾,恭顺地退出门外。陈清容闭了闭眼,几次下定决心想要扯开里衣,几次没能下得了手。
没什么好在意的,不看就行了。
大家都是四肢健全的人,一个头一双手的,没有什么区别,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陈清容在心里催眠自己,抬头仰望顶上的横梁,一咬牙扯开里衣,把自己扒了个干净,摸索着走入浴池。热水蔓延而上,逐渐浸润她的全身。
直到铺满水面的苦艾草掩盖住锁骨以下的身体部位,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才敢把眼睛睁开。
陈清容拿起池边备好的皂角往手臂擦。
赵煦贵为亲王,生活自然养尊处优,手臂肌肤白皙如玉。肩膀与手臂的连接线条结实流畅,且并不像书生似得孱弱无力,微微用力时,会隆起一小块肌肉。
看来平日没少锻炼,陈清容擦着擦着,忍不住好奇,伸出手指戳了戳。
好硬。
下一秒,她突然回神,触电一般把手指缩了回来,耳垂涨得通红。
不要做多余的事。陈清容在内心警告自己,立刻端正坐姿,摒弃杂念,总算顺利地擦拭下去,可惜好景不长,洗完了上半身,她再次遇上了麻烦。
陈清容低头,默默盯着被艾草铺满的水面。
水面以下的部分,要怎么洗?
老管家在浴房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暄王殿下披衣而出。
“殿下,已经知会过太史令了,约的明日巳时三刻清风阁。”
清风阁是东京城内有名的游船酒楼,一船只置一桌,隐秘性极好。老管家知道陈清容不好光明正大地与太史令相谈,故挑了这么个地方。
“知道了。”陈清容点点头,把身上披的外袍裹紧了些,加快脚步。
老人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陈清容整个人如煮熟的虾子,从脖颈到脸侧都泛着红。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什么?没、没有。”
刘叔看陈清容的眼神带着不赞同,“您也别嫌老头子啰嗦,哪能在浴房泡一个时辰呢,届时染了风寒,又得喝苦药。”
陈清容干笑一声,“放心吧刘叔,我身体好着呢。”就是心灵受到了重创。
她努力把刚才在浴房看到的画面丢出脑海,在内心催眠自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长长针眼算不得什么,都是小事…小事……
隔日,陈清容带着香囊去了清风阁赴会,她特地用褐雨燕传信提前通知了赵煦,得到了他和太史令完全不熟的回复,让她随意发挥。
天色不作美,去清风阁的路上下起了小雨,等从她登上游船,衣袖已湿了一小半。随行的侍卫收了伞,陈清容推开舱门,发现太史令正背对着她,坐在木桌旁用红泥炉子烹茶。
陈清容抖抖雨水,努力摆出亲王的派头,正要开口说话。
“见过暄王殿下。”
一身青衣便服的太史令转身,朝她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殿下既私下相约,想必不欲为外人所知,下官就不行全礼了。”
陈清容到了嘴边的招呼生生卡住,只好道:“自然。”
“坐吧。”太史令随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仿佛他才是这场宴席的主人。
陈清容一边落座,一边上下打量这位掌管太史局的官员。此人约莫二十五六,白皙瘦弱,抬手拂袖间姿态风流,就是态度差了点。
“有事为何不传信,非得找我出来?”太史令不高兴地质问。
“这事比较重要。”陈清容从袖中拿出那个香囊,递到他手中。
太史令将香囊拆开,倒出里头的一张纸条,展开细读,神色微微一变,随后利索地将它团成球丢进红泥小炉中当了柴火,“事情我已知晓,殿下放心,寿宴前我会办好此事。”
陈清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随手夹了一块桌上的红烧肉。
从进门到现在,她没说什么正经话,事情似乎就搞定了。看来赵煦和太史令是真的不熟。倒也方便她装腔作势,免得露出马脚。
瞧见她的动作,太史令突然眉头一皱,“你不是不吃肥肉?”
陈清容一僵,嘴里的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勉强咽下去后道:“最近我突然发现红烧肉肥而不腻,十分美味。”
说好的不熟呢?怎么连喜好都知道?
太史令随意地一点头,不甚在意,“行,那你欠我的八千两什么时候还?”
“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陈清容下意识回嘴,回完突然意识到她现在不是自己,而是赵煦。
堂堂一位暄王,应当不会欠太史令钱吧……陈清容心虚地想,没听说过暄王府缺钱啊。
太史令墨黑色的眸子盯着她,把陈清容看得直冒冷汗。难道被发现了?她在脑内快速回顾自己的言行。
“看来,竟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陈清容一脸茫然。
耳边有船桨划水声传来,太史令抬头望向船头。
船舱外有一艘游船驶近,船舱内有一人撑起油纸伞,款款而出。两船相接,那人走向船头,抬起纸伞,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脸。
“哟,这不是欠连我一万两的家伙吗,好久不见啊。”纸伞下的美人勾着嘴角,出尘气质硬生生扭成了痞气。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白皙瘦弱的太史令硬生生捏断了手中的茶勺,“什么一万两,明明只有五千两!”
“你这五千两都欠了三年了,我得收利息。”赵煦踏进他们这条船,收了伞钻进船舱。
陈清容左看看右看看,“这究竟是……”
赵煦:“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史令白世贤,擅长卜卦推演,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
白世贤:“方才那香囊中写着暄王与永安侯府的陈姑娘身体互换,若不信,让我出言测试一下。暄王其人,锱铢必较,若你真是他,刚才我问起银子之时,你不会这般心虚。”
陈清容看向赵煦:“你先前不是同我说不认识卜卦推演的人?”
这人嘴里果真没一句实话。
赵煦:“不知情的人做出的反应才真实,太史令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信任我,若你直接找他说明情况,他会认为你在诓他。只有用这种弯弯绕绕的形式提醒他,他才愿意信。”
“如果不是被你坑得太多,我用不着如此警惕。”白世贤瞪了他一眼,转向陈清容,“就算刚才还有疑虑,我现在见到他也能断定,这么欠的人世上不会有第二个。”
赵煦被骂了也不恼,“世贤兄,你可得帮我二人想想办法。”
白世贤:“我为什么要帮你?”
赵煦:“若能让我们换回来,一万两一笔勾销。”
“都说了是五千两!”白世贤不高兴地反驳,“当真?先说好,帮完这次,以后不准再用五千两威胁我。”
“自然。”
陈清容也朝太史令行了一礼,“请大人相助。”
白世贤似乎被她用这具身体行礼取悦到了,脸色好了不少,“行,我可以帮你们,不过身体互换的情况过于离奇,我需要一段时间查阅古籍。”
“还有寿宴的事,别忘了。”赵煦提醒他。
太史令嫌弃地挥了挥手,表示他晓得。
赵煦重新撑开伞,“事情既然讲完,我也不留在此处碍眼……”
“等等,”陈清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独身一人来的?摘星呢?”
永安侯府家教森严,平时若没有摘星和小厮们跟着,家里人断不会放她出门。
赵煦无辜地眨眨眼。
陈清容眯起眼睛,表情不善地盯着他,“你怎么从侯府出来的?”
赵煦侧过身去避开她的视线,心虚地拢了拢裙摆。
朱雀大道上,陈清容与赵济撑着两把伞并肩而行,陈清容不满地对身侧的人说:“殿下,我不希望等我换回身体后,发现自己声名狼藉。”
赵煦的裙摆裂了一条大口子,手背处还有不少擦伤。方才在游船上她离得远,没怎么注意,现在近看,雪白的手背上横亘几条血红伤口,颇有些触目惊心。
被指责的人晃着伞,雨珠四溅,“翻个墙而已,大惊小怪,你小时候没翻过吗?”
当然没有!陈清容咬牙。
“你太疏于锻炼了。”赵煦扭动手腕评价道,“我翻的时候差点扭到腰。”
陈清容默默捏紧了拳头,想揍人的心按捺不住。
“况且,我翻墙不仅为了来找太史令,也为了躲人。”
“躲人?”
“你和丞相家的柳姑娘关系很好吧。”
陈清容心下一突,“她来找你了?”
“对,几次三番来寻,非要拉我去城中新开的白矾楼,我怕露馅,用身体不适的理由拒了。”
“不能去。”陈清容脸色变得难看,“她会在白矾楼装作与赵济偶遇,以后她的邀约一概拒绝。”
“哦?你怎么知道她会与赵济偶遇?”
陈清容一顿,“我了解她。”
“是吗?”赵煦笑眯眯的。
陈情垂下眼睛,“总之避开她和赵济。”
“为何如此讨厌赵济?”赵煦问,“他虽排行老七,但圣山子嗣单薄,大部分死得七七八八,如今也只剩三皇子与七皇子两人有夺嫡的希望。二分之一的概率不算低,不准备赌一把?”
陈清容冷笑一声,“皇室中人,狼心狗肺。”
她骂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家伙也是皇亲国戚,小心翼翼地去瞄赵煦的脸色。
“你每次祸从口出才意识到问题吗?”赵煦无奈摇头,“可别当着我以外的人说。”
他简直脾气好得不像个亲王,但陈清容不会因此就认为赵煦是善茬,上辈子他的战功是最好的证明。他不生气,大略是因为他们二人目前是合作伙伴。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走近永安侯府。
离侯府还有一小段路时,陈清容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熟悉门楣,心里冒出几分酸楚——她至今还尚未回家看过。
“我就送到这里,以免被人瞧见徒生误会,你赶紧回去。”
赵煦点点头,刚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清容——”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陈清容瞳孔一缩。
是柳迁迁!该死!怎么偏偏撞上了这时候她来侯府找人!
赵煦耸了耸肩,咕哝:“真倒霉。”
柳迁迁瞧见二人的身影,立刻朝他们跑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清容用伞遮住半张脸,心念急转,快速说:“我先走,你扯个谎应付她。”
“等等,”赵煦突然开口,“你不想她和赵济几次三番地缠着你吧?”
陈清容点头。
“我有个好主意,不仅能打消她和赵济的念头,我们还能时常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商讨事情。”
陈清容疑惑地看着他。
赵煦用力把伞一扬,钻入她的伞下,用力圈住了她的腰。他们的身量相差大半个头,刚好够赵煦小鸟依人地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陈清容:???
不远处的柳迁迁瞧见这一幕,震惊地捂住了嘴。
雨珠噼里啪啦地敲在伞面上,将伞外伞内分割成两个世界,陈清容与赵煦紧紧相贴,雨声逐渐远去,心跳声越来越大。
“你你你做什么?!”陈清容连脖子带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该先推开他,还是先哀叹自己逝去的名声。
怀里的人啧了一声,抓起陈清容的手去揽他的腰,说:“京中握有军权的不止永安侯一家,侯府千金心有所属不好下手,赵济会再考虑其他家族,快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