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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报警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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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棉也记住那张脸。她穿过来时,感受到邓恩花内心浓浓的怨念,血流过眼角,滴落在泥土里。原本死目一般的眼珠,因为她的到来重新转动,活了过来。
只是没人知道,里面换了一个芯子。
身体是邓恩花的,但灵魂不是。
人有道义,妖也有。这个世界存在共通的天地法则,慕棉虽遵守法则,不干涉人的命运轨迹,但她默认为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帮人做点事情,报答别人。
茫茫人海,人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难于上青天。但对于慕棉一个妖来说,这太简单了。邓恩花一辈子没实现的事,借由慕棉,轻易实现。
她掐指一算,日落西山,定位到了刘黄英的位置,来了回守株待兔。
但这番话,是没法对警察讲的。
建国后不许成精。
她一口咬死,前天在这个巷子路口见过刘黄英,并特意蹲守在这,摸清她的行动轨迹和出行时间。
旁边的大叔听完没想明白,纳闷道:“不能啊,我都没瞅见人影,你咋知道要妖出来了,二话不说往巷子里头钻。”
慕棉摸了摸鬓角,高深莫测地说:“你又不是我,你对她一无所知,又怎知我不知。”
大叔:“......”
行,让你装到了。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做笔录的警察挥手放人。这时候,隔壁房间的警察,领着小男孩走了进来。
领他进来的警察说:“你们谁认识他?”
刚刚院子里很黑,小男孩低着头看不太清长相,如今领到阳光底下,哪怕他头颅还是微微低着,但在光线的照射下,他轮廓分明,好看的惊人。忽略一身破旧的黑衣裳,小男孩五官优越,气质清冷,睫毛下阴影遮盖,大大的葡萄眼如黑曜石闪耀着,让人望之便心生纯净。饶是让慕棉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看到都有一丝诧异。
但她思想觉悟高,立马暗自唾弃自己太老土。都怪她沉睡太久,没见过什么新鲜面孔,随便见一个小男孩都能让她感到惊艳。
真是越活越过去!
“这不是那个拐子的孙子吗?”大叔摸着脑袋道。
听到大叔的话,男孩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他不辩解,不说话,让之前审问他的警察拿他没辙。
给慕棉他们做笔录的陈警察家里有小孩,会跟小孩打交道一点,他从抽屉里抽出原本打算给自家小孩带的巧克力饼干,递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瞥了一眼,步子往后退缩了一下,躲开眼神,还是不说话。
慕棉想到自己口袋里还有没吃完的棉花糖,遂也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个棉花糖,半蹲下身子,把糖递到小男孩眼前,清亮的声音响在小男孩耳畔:“她不是你奶奶!不要信她。”
小男孩终于没忍住抬眼,眼前的姑娘算不上多特别,唯独眼眸亮的惊人,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说。
“方巳影。”男孩声音小的像蚊子,但慕棉还是听见了。
她把手里的糖塞到男孩手里,阳光照进房间,洒在地上暖洋洋,她笑着说:“记住了。”
后续,慕棉从陈警官这边知道了刘黄英更多的信息。
刘黄英出生于湖北农村的一个小地方,在广东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她第一个情人,薛成定。是的,不是恋人是情人。她本人在老家已经成婚,这是段瞒着老公、家里人的婚外情。
可这段婚外情发展并不顺利。薛成定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钱了去打牌,出老千,讹人一笔,后面他越走越歪,直接干起了诈骗的活。
即便如此,薛成定没读过多少书,骗人也不很在行,两人的生活还是越过越差。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黄英也走歪了,动的第一个歪念头,是卖孩子,那是她和薛定成生的孩子,也是她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孩子,薛小童。
他们亲手领着孩子到火车站,穿山过海,把孩子送到了浙江的一户人家。
听到这的时候,慕棉忍不住骂了一句:“虎毒还不食子,真是禽兽不如。”
心理学有个“破窗效应”,打破这扇窗后,这个洞会越破越大。刘黄英后面拐卖起来,愈加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拐过的孩子统共有42个,遍布五湖四海,找起来难度极大。现如今主犯已经被捕,剩下的被拐卖的孩子想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而经过警方的盘查,方巳影确实不是刘黄英的孙子,她只生过一个孩子薛小童,在女孩3岁那年便卖了,如今27年过去,根据警察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原名小童的女士,至今只生过一个女儿,还是去年冬天生的,不存在有这么大的儿子。
因为被拐卖的时间太小,从方巳影有记忆以来就被养在刘黄英身边,对父母的信息一概不知,没法匹配,偌大的警局,唯独这个被刘黄英放在身边当孙子养的小男孩,没有任何信息,是个黑户。
男孩消瘦而弱小,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大厅里,没人认领,让警察也犯了难。
像福利院这种公益组织,只有大城市有,像他们这种偏僻小镇没有。
如果小男孩实在找不到父母,他们也只能等着去省城的时候,把他给捎上,一起带到福利院去。
邓恩花不是西江市人,她本来在南阳市的一家厂房上班,工资200块钱一个月,厂里包吃包住。
为了抓刘黄英,慕棉特地从南阳跑了过来,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
所以她抓完刘黄英,就要离开了。
她提着一袋零食上火车,悠闲地在窗边啃鸡爪。
不得不说,随着时间的变化,方便好吃的食物是越来越多了,她很满意在如今的世界醒来。
没想到,火车上遇到老熟人陈警官。
“你好,邓同志!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陈警官率先看到邓恩花,热情地打招呼。他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正是方巳影。
他把背上的包裹卸下,打算放到货架上。
“警察同志好,你们这是去哪儿?”看着陈警官的一大包东西再联想到自己就一个袋子,慕棉不好意思地放下鸡爪,热心地上前搭把手。
“谢谢邓同志,我能行。”陈警官一口回绝,边放着,边跟慕绵解释:“我们头跟省城那边的福利院联系了,本来说好了这周日过去,谁知道,我们接到了京城那边的电话,叫我们去那边看看。”
“要是运气好,这小家伙就找到父母了。”说着,陈警官欣慰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慕棉点点头,道:“那真不错!”
方巳影站在陈警官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慕棉,仿佛在等她后面的话。
慕棉不大会跟孩子相处,见到孩子的眼神又忍不住往外掏吃的,刚好口袋里有颗一颗水蜜桃味的棉花糖,她蹲下身,拿糖在男孩眼前晃了晃,嘴角蓄着笑:“是不是说你不是她孙子,不要害怕,美好的未来在前方等着你呢!”
这个小男孩面相极好,会有大富大贵等着他。
这次没有再三犹豫,方巳影接下她手中的棉花糖,眼里闪着稀碎而烁动的光,星星点点透出他的好心情。
火车一路向北,陈警官没有抢到下铺的票,只能拉着方巳影坐在过道旁的椅子上。
慕棉的床位刚好在他们的对面,一个三号中铺和上铺,一个四号下铺。她对面坐着的人是一个小学老师,刚好赶上春游的时节,学生们纷纷围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
听着听着,慕棉无意间瞥见过道里的方巳影耳朵通红,正悄悄支着耳朵听。
她之前去警察局补充笔录的时候听陈警官惋惜地说,方巳影差不多8岁,到现在没上过一天学。刘黄英这个人狠毒、自私自利惯了,对这个外来的孙子并不好,动责打骂,经常指使他干着干那。
也是,一个冷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对别人的孩子好呢。
望着方巳影坐在椅子上的背身影,慕棉忍不住心生怜惜,每个朝代都有每个朝代的黑暗,坦白来说,如今的朝代,已经是她经历过的最好的朝代。
眼前的孩子,相比同龄人,的确更倒霉、更艰辛。
但他没有长在吃人的朝代,又是幸运的。
窗外绿叶冒了新枝丫,一茬一茬的杂草,郁郁葱葱,从窗外一闪而过。
方巳影捏着手中的棉花糖,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
隔壁的老师一板一眼的问身边的学生:“来,跟老师说说,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成为一名画家!”
“我想成为科学家!”
“我想开一家像沃尔玛一样的大超市。”
火车车厢里,光影斑驳,影影绰绰,方巳影听的认真。突然,他听到那个老师加大了音量,对着他的方向说:“这位小朋友,你的梦想是什么?”
方巳影心下一惊,有意思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位老师周围的学生都好奇地望着他,他心理一紧张,脸红到脖子根。大家没说话,很自觉地安静下来,等着他的回答。他攒紧了手中的棉花糖,鼓起勇气说:“我想成为一名警察!”
“非常不错!”那位老师忍不住夸赞,他推了一下眼镜,看了一眼小男孩对面穿警服的人,继续问:“小朋友,你为什么想当一名警察啊?”
慕棉饶有兴趣的望着方巳影。
“只要是前往正义的路,我都愿意走。”
大伙儿还是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们都没有听到,只有坐在车窗旁边的慕棉因为异于常人,听到了他咬文嚼字的苍蝇音。
但也许是刚刚已经把勇气用光了,他没有回应大家热切的眼神,低着头没吭声。
等了会儿,老师主动打破冷场,自顾自地接上他刚刚的话题:“虽然这位小朋友不想回答,但老师还是要表扬他!表扬你们所有人。为人民服务,是我国文化的传统美德。”
“其实老师对你们的梦想没有什么限制,你们都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只要能......”
车厢里的孩子,一个个瞪大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地听着老师的一番教育。
唯独慕棉微微出神,火车途途开进山洞,视野变得漆黑,轰隆隆的杂音掩盖住老师的声音,小男孩的话却还回荡在慕棉耳边,令她生出片刻的恍惚。
花开花谢,沧海桑田,这个世界变化快到她都认不出来,曾几何时,她也曾满腔热血、坚守正义。
说这话的小男孩还小,不知道正义的代价。
不知道通往正义的路,从来都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