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五十秒落日》沙漠海鸥

3、跟屁虫

　　河芳街的人起得早，天刚蒙蒙亮，巷尾的小卖店就开门了，巷头的老太太拿着一个塑料盆在水池边洗洗刷刷，景铭抱着膝盖睁开了眼睛。

　　下了半宿的雨，地上坑坑洼洼，景铭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楼梯上传来“登登”声响，景铭探头朝着楼梯口看过去，脚步声戛然而止。

　　景铭没有想到谢繁竟然会这么早，谢繁也没想到景铭竟然在楼下蹲了一夜。

　　淋了半宿的雨，景铭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的短袖浸了雨水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在谢繁看来，这个人实在是太单薄。

　　谢繁的目光从景铭身上移开，他走下楼梯，错开景铭往巷头走去，昨天洗碗的中年妇女出门洗漱，见到谢繁，说道：“屋里有饼，吃点再去学校。”

　　“不吃。”

　　谢繁头也不抬，拐出巷口时余光看见景铭跟了上来。

　　晨曦穿透了雾霭，整个河芳街都亮堂了起来，是夏日限定的金色早晨。

　　走出河芳街，路旁满是卖早点的小摊，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笼馒头被打开，香甜的热气将少年的身影遮住了一大半。

　　谢繁只当景铭是个智障，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米的距离走到了学校，谢繁进了校门后直接拐到了门卫室后面，他等一会儿，没等到景铭进校门，于是便低头看自己鞋面上的青草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很智障。

　　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进了学校，谢繁从门卫室后面出来，往校外看了一眼，只见景铭就站在外面，见到他时整个人明显往一旁躲了躲。

　　什么鬼！

　　“谢繁！”

　　肩头猛然被拍了一下，谢繁回头，见是班上的汪宇，他一脚就踹了过去，汪宇惨叫一声，抱着书包说道：“今天老班查作业，给你带来了。”

　　“不写。”谢繁冷声说道，余光中景铭还站在外面，他对着汪宇微微一侧头，“去问问，他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汪宇朝着校门外看了一眼，胳膊肘往谢繁身上一拐：“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谢繁提腿就给了他一脚，冷着脸在汪宇的惨叫声中往教学楼走去。

　　一上午，谢繁光趴在桌子上睡了，连班主任查作业都没起来，直到中午放学铃响，他才补足觉爬了起来。

　　汪宇见他醒了，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拿着一个深蓝色信封递给他：“真不愧是你，只是去问个名字，人家连情书都写过来了。”

　　前桌听见情书，回过头来看，谢繁一脚踢在前桌的凳子上：“看什么看！”说完他直接将信封从汪宇手中抽了出来，“你也滚！”

　　汪宇悻悻地看了他一眼，缩着脑袋跑了。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去了食堂，只剩几个动作慢的还在收拾东西，谢繁拿着信封正反看了一眼，见上面的字迹规整，一看就是能当升旗手的好学生写的。

　　真是有意思，表面上看起来唯唯诺诺，跟踪、写情书是一样都不落下。

　　谢繁随手将信封扔进了桌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外面艳阳高照，隔着玻璃看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往食堂方向走去，谢繁想到景铭一身湿衣服，不禁冷哼一声，走出了教室。

　　景铭坐在校门外的一个石墩上，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非但不觉得热，甚至还觉得有些舒服，两条白皙的胳膊撑着石墩，他仰头去看天空。

　　夏日的天空明亮又刺目，景铭一阵眩晕，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块白白的天花板，还有半扇窗。

　　模模糊糊，不太真切。

　　窗外的天空是金橘色的，落日就像一颗盐鸭蛋的蛋黄，又圆又亮，景铭在心中默数。

　　1、2、3……

　　三分五十秒，落日从窗前经过。

　　景铭睁开双眼，依旧是发白的天空，几只蜻蜓停在空中，带着暑气的风一吹，一直白色蝴蝶落在了景铭手边的石墩上。

　　傍晚，景铭一直等到学校的人走完都没有等到谢繁出现，看着门卫将校门拉上了一大半，景铭只好一个人默默往河芳街走去。

　　谢繁中午就离开了学校，他翻墙出去，直接去海滨市的南边打了一架，一个学弟要揍他哥，他跟着去混了三百块钱，可惜的是前一天打架受伤，身上还疼着，要不然这三百块也不至于白拿人家的。

　　回到河芳街时已经天黑了，谢繁在小卖店买了一根棒棒冰，又买了一包烟，刚走进巷子，就看见楼梯口旁蹲着一个人。

　　景铭听见声音抬起了头，见到是谢繁，他便往旁边挪了挪，好方便他过去。

　　棒棒冰捏在手里都快化了，谢繁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梯，今夜天气不错，月光斜斜地照在楼梯上，将他的影子拉到了水泥墙上，谢繁眉心皱了皱，突然转过身，“登登登”下了楼。

　　景铭听见声响，一脸茫然地看向楼梯口，谢繁走下来一把揪住了他领口直接将他拽了起来。

　　没等景铭反应过来，谢繁将他往自己跟前一拉，低头就亲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景铭被谢繁用力一推，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暗暗的小巷子里，景铭一张脸涨得通红，身上的疼痛远没有刚才的一吻令他惊心动魄，他睁大双眼看着谢繁，心中猜想，也许自己唯独只记得他一人，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满足了吗？”谢繁冷冷看着景铭，手中的烟盒早被他捏得稀碎，见景铭不说话，他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也许是皮囊生得还不错，也许是在学校的行为太扎眼，谢繁从小到大收到过几百封情书，但从没有哪个男生敢给他写情书，谢繁想到景铭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一肚子火，既然怕得要死，为什么还敢天天来！

　　谢繁摸黑进屋，金燕芬在房间里化妆，听见声响便骂道：“谢繁你给老子安静点。”

　　“砰”地一声，谢繁摔上了房门。

　　没开灯，窗外有月光照射进来，谢繁低头看手中被捏坏的烟，手一扬，烟被扔进了垃圾桶。

　　房门外传来金燕芬换鞋的声音，随后木门被关上，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

　　谢繁打开房门，将手里的棒棒冰放进了冰箱，刚关上冰箱的门，他又觉得浑身燥热，拉开门一看，棒棒冰都化成水了，不想吃。

　　他将冰箱门关上，拿了毛巾就去洗澡，冷水冲在身体上，一闭眼就是景铭那双乌黑的眼睛。

　　他妈的，也不知道走了没！

　　谢繁关了水，胡乱擦了擦身上，随便穿了一套短袖就出了门。

　　半夜的河芳街安静极了，谢繁走下楼梯，往旁边一看，果然看到了那双眼睛，看来又想蹲一夜。

　　景铭听见声响抬头一看，见是谢繁，整个人又不由得缩了一下，刚才被他推在地上，现在屁股都还是疼的。

　　“起来！”

　　谢繁声音冷淡，景铭贴着墙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我……”刚要说话，谢繁一把拉住他手腕，将他往楼上拖去。

　　“你要说什么？”谢繁推开门，将景铭推了进去，“右边的房间。”

　　见景铭站着没动，谢繁直接推着他往房间里面走，景铭被推得踉跄，刚进房间就被脚下的哑铃绊倒，直接扑在了床上。

　　谢繁冷笑一声，压着他就亲了下去。

　　景铭的手拍打在谢繁的双臂上，谢繁一把将其抓住按在了头顶，景铭嘴唇被顶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钻入了他口中。

　　谢繁头发上的水滴落在景铭的脸上，又流进了他脖子里变热，两人的嘴唇严丝合缝地亲着，景铭心跳如鼓，差点要喘不上气来。

　　他浑身挣扎了一下，谢繁仍是不肯放过他，看着景铭眼中水润，谢繁心中一软，狠狠将他咬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

　　“你喜欢我？”

　　明明是发问，但谢繁语气肯定，简直是自信心爆棚。

　　景铭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喜欢还是不喜欢？”谢繁一字一顿的问道。

　　景铭看着眼前这人，轻轻点了点头：“我只记得你，应该是喜欢。”

　　谢繁从未听到过这样高级的情话，心中痒得难受，看着景铭微肿的嘴唇，低头又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