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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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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闵听见他自己说,我还想再坚持坚持。
年轻时心高气傲,满腔孤勇走上一条路,就算别人告诉你没意义,告诉你那是绝路,你总会想走到路的尽头,求个结果,也求个放弃的理由,至少我走过,至少我努力过,这就够了。
七月无离子很忙,要制作新歌,录制新曲,月末还有一场巡演,在天津的一家Livehouse。
肖闵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在深夜的闲暇时间里才得以微微放松片刻。巡演前彩排完,一切程序都处理妥当完毕,包括试音、运行等等,巡演在下午五点开始,四点就陆续有粉丝进场。
在后台检查调试设备时,钟文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和乐队其他成员说说笑笑,肖闵没有参与,独自坐在旁边,右眼毫无预兆地一直跳。
没事的,只要和之前一样,拿起拨片,像机器般重复弹奏那些他唱厌了的歌曲,就行了。
直到五点开场,第一首是《无离子》,他们的乐队专辑,音乐响起的瞬间,背景音盖过了台上所有的声音,他连自己拨弦的声音都听不清,更别说踩节奏了,台下的粉丝从一开始的疯狂喊叫到后来的沉默不语,再到质疑咒骂,声音越来越大。
肖闵拉下脸,险些当众发作,他看了钟文一眼,然后摘下吉他,压着火气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赶紧坦白:“钟文哥说换成这个,效果好。”
“我操,”肖闵低声骂了一句,又说,“换成昨天那个。”
工作人员点头,立马跑过去更换。
后面几首歌还算顺利,中规中矩,没有再出差错,肖闵一肚子火没处发,散场的时候把吉他朝地上一摔,抬手指着钟文:“咋俩聊聊。”
两人走到了后台,一个仰头坐在凳子上,一个抱臂靠在门边,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僵持了五分钟左右,肖闵问他:“你他妈怎么想的,巡演放program?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知道如果被人拿到网上做文章我们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吗?”
“肖哥,我不是想着放program省钱么,而且放program的乐队那么多,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这么计较呢。”钟文勉强笑了笑,说道。
肖闵一下子来了火,提高声音道:“他娘的你懂个屁!人家乐队放program是少人少设备,你告诉我你少什么?狗屁的不是大事!我计较?是我计较吗?你他妈的缺钱吗?”
“是啊,我可不像你,老天爷给饭吃。”钟文笑了,笑里带着讥讽,他起身,一步步走近肖闵,情绪激动,“是,你玩音乐当然不为挣钱,可我缺啊,你随便写写歌都有人找你买版权,我呢?!乐队能走到现在不还是多亏了我?!我想多挣点钱有什么错?我有错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是,你崇高,你伟大,我自私,我他妈就是小人,我这么说你满意吗?我玩乐队就是图个钱,我不为别的。你肖闵本事大,我钟文他妈的就是个屁!行了吗?”
钟文朝他吼,额角冒起青筋,肖闵一下子卸了力,突然不想再说什么,脑海里的想法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在幸灾乐祸,你看你的坚持就是个错误,你早该收手的,这下好了吧;另一个小人在反驳:至少努力过,至少走到路的尽头过,没事的。
钟文平复下心情,越过肖闵朝门外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肖闵平静地通知他:“我退出乐队。”
钟文脚步一顿,径直略过他,把门狠狠一摔,摔到底又反弹开来,门和门框碰撞的声音如同惊雷,将他整个人劈在原地动弹不得麻木不堪。
你看吧,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肖闵拉开门,在众人的注视下拿了手机和外套就走了。天津的天气其实不算很好,七八月正是盛夏的时候,天气又闷又燥,又时逢阴天,闷得让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风扇挂脑袋上。
天色渐晚,水面的游船亮起了夜灯,还在往返航行着。这个月份在街上走的大多都是游客,本地人则在路边拉客,一边坐在三轮车里一边带点儿天津腔喊着五十块钱游遍全景点。
一条街走下来,他被人拉住问了至少五六次,唯一的感受只有:烦。
这个点还有火车票,肖闵买了最快的票,打的到了火车站,在等待发车时的间隙,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吉他怎么办,随便吧,谁爱要谁要,那些乐谱怎么办,不知道再说吧,他现在只想回家,有关乐队的所有他都不想管,什么音乐什么未来,滚你妈吧,谁想管谁管。
等他坐上车,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碰巧冯磊打来电话,他不想接,把手机随意塞进口袋,电话铃声持续响了一分钟,挂断,过了一会又打了过来。
肖闵接起电话,冯磊立刻鬼哭狼嚎地喊:“肖哥,你真是我哥!可算接电话了,急死我了!”
“有事说事。”肖闵不耐烦地说。
“先说好,你听了这事儿可不准生气啊,”冯磊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小心翼翼道,“就那什么……我有个朋友是搞唱片公司的,你肯定知道吧,他之前还找过你们乐队谈合作来着。”
“说重点。”
冯磊心一狠,长驱直入道:“我朋友今天下午跟我说,你们乐队那个谁,钟文,找他谈合作了,发了一堆半成品过来,我朋友听着像你的风格,就托我过来问问你。肖闵,你知不知道这事?”
肖闵没说话,冯磊半天没听到他回答,才说:“伟伟前两天联系你了吧?说实话,我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肖闵,你是个搞音乐的,不是老板,乐队只想赚钱的话走不久的,别嫌我说话直,你也知道这是实话。以后你……”
“我退出乐队了,”肖闵打断他,有些疲惫,“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冯磊顿了一下,问他:“那你现在在哪?”
“火车上。”
“你要去哪?”
“家。”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靠在靠背上微微叹了一口气,火车上的旅客被这趟旅程带往西面八方,有的神情兴奋,有的满脸疲惫,有的垂着头合眼休息,餐车路过装样子叫卖了两声又被推走,世界总算安静下来。
太累了,他像陀螺般不知疲倦地转了好几年,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从风光无限到声名狼藉,该停下来了。
火车钻入隧道,扑面而来的黑遮掩了视线,一点点被砸碎,碎成光点,向四周散开。
他听见很多人喊他,狂热的,痛恨的,嫉妒的,热爱的。
“肖闵。”
“肖闵。”
“肖老师。”
肖闵被敲门声吵醒,他睡眠不太好,起床气泛了上来,一脸不爽地拉开门,一头亮眼的金发率先进入视线,他先是一愣,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里?”
夏仲往后缩了一下,看起来很怕他,他说:“黄哥怕你出事,叫我过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事?怕我死路上?”肖闵皱眉发着脾气。
夏仲摇摇头,解释说:“不是的。黄哥怕你喝醉酒睡在家门口,让我来找你,他说你……”
肖闵就算再怎么有起床气气也要被他给磨没了,看着挺精明的一个小孩,怎么老是犯傻,叹了口气打断他:“黄术伟让你叫我去公司?”
夏仲乖乖点头,肖闵说:“等着。”
过了十分钟,肖闵收拾好,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肖闵忽然问:“你怎么来的?”
他想过无数可能,没想到夏仲说:“骑车来的。”
肖闵脚步一顿,扭过头问他:“你昨天不是开车来的?”
夏仲说:“嗯。但我刚拿到驾照没多久,白天不太敢开,怕撞着人,赔不起。”
什么鬼逻辑,白天不敢开晚上就敢了?晚上人都死了吗,路上一个人都能没有?肖闵有些搞不懂他。
最后还是肖闵开车载着夏仲去了公司。
胖子心惊胆战地问黄术伟:“你确定让夏天去没事吗?我怎么看网上的人说肖闵起床气很大,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黄术伟胸有成竹:“没问题,你等着看吧,正好让夏天治治这小子的脾气。”
胖子没听懂黄术伟话里的意思,倒是丁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肖闵推开门走进排练室,后面跟着夏仲。
夏仲看起来没什么事,不像被骂过的样子,黄术伟放下心来,说:“等半天了,再不来我就该下班了。”
“退休算了。”肖闵毫不留情道。
“不劳您操心,没到年纪,暂时退不了,”黄术伟不跟他贫嘴,正色道,“先听这个,下星期二的采访改到今天下午了,采访人你也知道,王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不用我告诉你了,有点分寸。”
肖闵挑挑眉:“这么急?”
黄术伟点点头:“做好准备,夏天,你下午帮我盯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