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我》鸽子菌菇汤

2、第 2 章

　　天色已经暗下来，不再是被云遮挡的暗沉，而是夜幕真正降临。
　　雨下一个多小时了，雨势小了一点，但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这怎么还在下呢！”
　　“这都要把一年的雨都下完了吗？”
　　“妈妈，我想回家……”
　　“乖，等一下爸爸就来接我们了。”
　　“哎，我叫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我家人也来接我了，我也走了，老板谢谢你啊！”
　　“是啊，老板，多谢了，在你店里占了这么久的座位。”

　　“不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林宿向他们道了再见，送他们出去。
　　半个小时左右，店里的人叫车的，来人接的……陆陆续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林宿看一眼时间，也快八点了，差不多也就关门了。
　　今天可以早点休息。

　　角落里，许衍还坐在沙发上，甚至十分钟了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林宿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小可怜在他店里待着。刚刚林宿问他的问题他一个也都还没有回答。
　　问许衍家里的事情，有没有人来接他，他也没有答。

　　“你怎么回去？”林宿走过去轻轻喊他。
　　许衍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但整个人就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猛地睁开眼，对上了林宿的眼睛。

　　有一瞬间，林宿觉得眼前的男生像换了一个人。单纯无害的眼神变得凌厉凶狠，但转瞬即逝，仿佛就是错觉。
　　但林宿肯定那不是他的错觉。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他对人的微表情变化和动作都很敏锐。
　　就那一刻，林宿觉得这个人至少没有他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许衍觉得林宿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一点不太一样了。至于是哪里变了，他说不上来。
　　好像是，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许衍顿了顿，低声道：“没有人会来接我。”
　　林宿抬眸看向许衍，许衍却挪开了眼，低着头，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和手指，“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爸在几年前也走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只有一个人，我没有地方去，没有人会来接我的。”

　　许衍的话很轻，林宿要很集中注意才能听清楚他说什么。
　　“我今天是去店里上班的，但老板忽然不要我干了……然后下了大雨……”

　　林宿注意到眼前这个男生始终没有玩过手机，脚下的鞋子老旧，沾满了泥水，微长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脑后，干净朴素。

　　“我给你叫一辆车吧？”
　　想到许衍可能有经济上的难处，林宿主动提出了帮忙，但是许衍摇头，“我，我是租的房子，已经快到期了……本来是住的酒店……”

　　许衍说到后面没了声音，林宿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窘迫和一丝倔强的自尊心。
　　也许是因为他的经历和自己有些相似，也许是许衍的脸和眼神太具有欺骗性，也可能单纯是雨中的夜幕阴沉而温柔，降低人的防备心吧，林宿忽然就心软了。

　　即使作为警察的经验丰富感觉敏锐，明知道来路不明的人不能轻易相信，但许衍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儿罢了。
　　不管怎么样，林宿始终可以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店里才响起了声音。
　　“回我家吧。”

　　就这样，林宿把许衍，这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带回了家里。

　　许衍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跟在他身旁后半步的位置。
　　直到回到一处公寓楼下，林宿突然停了下来，许衍一个没刹住撞到他的后背上。

　　许衍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你的后背是铁做的吗……怎么那么硬……”
　　这一下撞得有点狠，许衍眼泪都出来了，声量也高了一倍。

　　林宿转身，把手插进兜儿里，垂眼看着许衍头顶的发旋：“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嗯?”许衍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

　　“到家了，我停下来掏个钥匙，”林宿无奈，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又不走我旁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那么紧又不看着点儿，现在还赖我？”
　　许衍愣住，马上后退低头道歉:“对不起……”

　　短暂一秒钟许衍就变回了畏畏缩缩的模样，像个受惊的小猫咪，炸了毛又胆小。
　　林宿叹气，一把把人拉过来：“没别的意思，进去吧。”

　　林宿家和许衍想得不太一样。许衍以为林宿家里会像他本人一样简洁而温馨，事实上林宿家里挺大的，空而静。
　　家具设施一应俱全，两厅四房带一个厨房，一个小厅用来吃饭，还有一个大点的客厅，一间主卧和两间客卧都配有独立卫浴，有个书房，还有一间是共用卫浴。

　　许衍拘谨地站在客厅，无处下脚，连目光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你穿我的吧，都是干净的。”林宿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了套衣服出来递给他。
　　许衍接过衣服，轻声道谢。

　　林宿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回头一看，许衍怀里抱着衣服，站着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去洗澡？”林宿起来，看了他一眼，给他拿了双旧的拖鞋：“凑合一下吧。”家里不常来人，也没多备东西。

　　等许衍换好鞋子，林宿带他去了客卧:“你住这吧。”
　　“嗯……”许衍点头。

　　许衍性格胆小怯懦，即使林宿很温和友善地和他交流，他也还是很放不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怒别人。
　　林宿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内向，这或许是他长期的经历所形成的习惯，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就在许衍站了两分钟才准备挪到房间里的时候，林宿拦了他一下，“你去我房间洗吧，这里没有热水。这个客卧基本没人住，热水器之前坏了就没修过。我明天找人来修一下。”
　　许衍乖巧点头，飞快走进去，像是避免尴尬。

　　林宿的房间比客卧要大一些，简约休闲的风格，许衍走到卫生间里，经过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他床头放着的几张照片，许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一张应该是和父母一起拍的，那时候的林宿看上去还很年幼。
　　还有一张应该是长大后他和父亲拍的，他已经和他父亲差不多高了。
　　最后那张，是张单人照。
　　林宿穿着一身制服，很帅。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喷洒在少年的身躯，雾气腾升，氤氲缭绕，隐约可见少年白皙的肌肤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孱弱。
　　只是那劲瘦年轻的□□上有些许伤痕交错，狰狞可怖。

　　许衍把额前的湿发随手往上撩，露出饱满的额头，透过水汽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凶狠，眉眼凌厉而冷酷，闪着细碎的光。许衍冲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歪了歪头，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

　　等他洗完澡出去的时候，林宿已经点了两份外卖，正在看电视，准确来说，是在看新闻，傍晚在糖水铺放过的那则新闻。
　　只不过，这次的要细节得多。

　　“据警方透露，李某华为单身男性，54岁，无业，社会关系简单，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无熟识亲朋好友……据知情好友透露，其生前曾多次参与赌博和色情交易……案发时间当天曾出现在地下赌博场……此次案件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电视的音量调的很小，许衍站在门边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他刚往前走了两步，门铃响了起来。

　　林宿起来拿外卖，一转身就看见许衍低头乖顺地站在后面，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宽松了些，隐约可以看见胸前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和锁骨，头发湿湿地往下滴着水。
　　许衍就有些无措地用手想擦一下，但是无济于事，只能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慌乱地动来动去。

　　“你等一下。”林宿快速过去开门拿了外卖放到桌上，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再到房间拿了新的毛巾。
　　林宿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吧。于是他冲许衍招手，喊：“过来。”

　　许衍小小地惊了一下，走到他面前，然后被林宿按坐在沙发上，林宿的手刚碰到许衍的头发，就被他用力握住了。

　　林宿低头看着这只白而瘦的手，有些太瘦了，摸上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骨头和关节。然后就对上许衍紧张的目光，看懂了里面的防备不信任和害怕。
　　在害怕什么？

　　“别担心，只是给你吹个头发。”林宿温声安抚他，“要不你自己来？”
　　许衍的喉结滚了滚，看着林宿手里的吹风机和毛巾，手上松了力道。
　　看着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林宿才按着开关打开吹风机调了热风，给他吹头发。
　　温度和风速都刚刚好，暖洋洋的很舒服，偶尔感受到林宿指尖微凉的温度，但却没有一点排斥。

　　许衍的眼前变得朦胧不清，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出现，许衍想要追上她，却发现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怎么追也追不上女人，最后女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周围变成了暗淡的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了。
　　许衍感到一阵无力，蹲下来埋头痛哭。

　　很久很久以后，又仿佛只是过去几分钟，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小小的许衍被他吸引了，停止了哭泣，他觉得男人笼罩在光里，很高大，但是当他朝眼前的男人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男人猛然靠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许衍想要挣扎，却还是逐渐变得无力，他感到了窒息的痛苦，喘不过气。
　　男人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许衍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