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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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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被褥中随口一问,仿若无心之举,并不在意。
是在关心他吗?
神止内心激起一层浪花,仿若被轻盈的海浪簇拥,晕染眼底一片亮堂的光泽。
神止抬手擦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语气平缓撒谎道:“无事。”
此时竟然还有分庆幸与安慰,歪打正着说出他内心想回答的话。
画皮失去顾虑,心满意足闭上双眼道:“那你守好,我睡觉了。”
舒舒服服裹得像个毛毛虫,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在幕后睡得安稳。
不多时,规律绵长的呼吸声透过屏风轻轻传来。
神止浓密的黑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遮挡住压抑沸腾的情愫。
这意味着被信任,神止慢悠悠摩挲青时剑,清冷的目光不受控制朝屏风撇去,试图透过那半扇阻隔,窥见背后之人安睡的面庞。
光是共处一室,心脏好似融化成一滩春水,不争气的想要靠近她。
半晌,神止后知后觉意识到非礼勿视,极轻极快眨下眼,再次恢复以往模样。
神止孤身静坐于桌前,泡上一壶茶水,茶叶悬空竖立,如春笋般生机盎然,茶杯斟上腾腾热茶,氤氲水气袅袅。
晨曦破晓,金色光辉透过薄雾倾洒窗棂,落下一片璀璨光泽,岁月静好的模样。
伊人方醒,梦痕犹在,眼波流转,慵懒中透露无尽妩媚。
披散落肩羽纱,曲线柔美的小腿从被褥伸出,赤脚落地,画皮一夜酣然好梦,神清气爽问道:“今日能离开吗?”
神止无法做出保证,只回道:“尽力而为。”
他枯坐一宿,反噬造成的创伤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愈演愈烈,如蚁蚀骨。
神止轻皱眉头,猜测或许是因为身处阵法的缘故,没有足够的灵力来维持。
画皮不满意这个答案,一板一眼纠正道:“是竭尽全力,我可不想多呆下去了。”
一刻也待不下去吗?
对方理直气壮说完要求后,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他半阖眉眼,指尖蹭过冰冷的杯沿,感受体内紊乱的灵气,暗自思忖强行开阵所需付出的代价。
喉咙再次涌上猩甜味,神止面不改色站起身,郑重其事道了句:“我知晓了。”
神止眸色清寒,却格外认真:“我去去就回。”
离去时的步伐比往日迟缓许多,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暗自期许,画皮能如歧南山那时一样,纠缠着同行。
无论步伐如何缓慢,画皮终究没有开口的征兆,还言笑晏晏朝他挥手,漫不经心祝他早去早回。
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浅失望如霜雪扩散,神止轻抿唇角,微微颔首当做回应。
他带着一身旧伤,一柄青时剑,笔直前往山谷。
青时剑陪他历经许多风雨,是他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武器,是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神长风恭贺着赠予他的生辰礼物。
御剑飞行停留于山谷顶空,高处俯首,整座苍翠山谷尽收眼底。
耳畔疾风呼啸,神止视线落入山谷中央,硕大凶兽蜷缩在繁花茂盛的谷底,未曾察觉危险降临,仍独自酣眠。
神止控制飞剑降落,踩在肥沃的黑土上,满是青草鲜花中,腐朽的骸骨断面十分突出,瞬间夺走神止目光。
一节人类的小腿骨。
放眼望去,根茎从骨缝中扎根生长,细密的裹住骨骼汲取营养,开出娇艳欲滴的春花。
神止眸光刹那间变得晦暗,青时剑下意识抽出半寸,又被硬生生扼制住。
勿要不分青红皂白。
受画皮影响,他的剑竟然也变得迟钝。
神止忍住拔剑本能,无声无息靠近妖兽,越是往前走,人类的骸骨便越多。
神止冷冷地想:拢共一百二十七具。
凶兽湿润的鼻头微动,生人气息靠近,凶兽于漫山遍野花丛猛然睁开赤目,恶狠狠凝视眼前人。
它撑起四肢,动静震荡山谷,抖落散落在身上的枯叶,目光不善。
凶兽显然认出神止,昨晚对它刀剑相向的家伙。
神止视线被凶兽脚底吸引,一道隐晦的、熠熠生辉的巨大阵法,自它四肢浮动旋转,散出一圈朦胧光芒。
破开阵法,就可以离开这里。
神止一动未动,如深渊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凶兽身上,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嗓音虽然冰冷,却和缓,尽可能保持友好态度。
凶兽凶神恶煞观察他半晌,毛发旺盛的脸凶狠散去些,见他任保持友好态度,这才道:“他们自愿赴的”
这一地骸骨,神止无法察觉它是否说谎,只耐着性子不温不火问道:“为何。”
凶兽道:“世间谎言阵万千,脚底下这阵法,便是我来镇守。”
“百年前,一位少女单枪匹马闯进来。”
“说,她想离开。”
“禁地也不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少女紧握红缨枪,威风凛凛道:“破开阵法,放我们出去。”
凶兽平静陈述,离开这里需要付出代价,你一个凡人承受不起。
少女冲冠怒发:“狗眼看人低,看我把你打趴下!”
凶兽活了上万年,自然不会和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计较,只心平气和阐述道:“不知天高地厚。”
心比天高的少女气红脸,握紧红缨枪,雄赳赳气昂昂顺着谷坡滑下去。
但在凶兽面前,显然不够看的。
少女被狠狠修理一番,顶着青紫的脸滑跪道歉,硬的不行来软的,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干嚎道:“凶兽大人,你就放我出去吧!”
凶兽道:“不行就是不行。”
不过是阵法衍生出的造物,本不该有思想灵魂,但或许万物皆有机遇,视线未曾落实之处,这群小家伙也在茁壮生长,还窥知谎言阵的秘密。
少女软硬兼施,好说歹说,仍然打不过妖怪的铁石心肠,一杆红缨枪扛在肩上气鼓鼓走了。
但没过多久,少女再次折返,仿佛不知疲惫,不被挫折打败,只日复一日前来找打。
凶兽厌烦了,决定告诉她,离开谎言阵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要离开这里,你的灵魂将得不到庇佑,不出三百天,神魂具散不留一丝痕迹。”
“好,”凶兽本以为她会退缩,她眼眸却如星子璀璨,燃起一团熊熊烈火,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凶兽汇聚起身体中的妖力,赋予一副在外不会溃散的躯体,足以存储她日益破损的灵魂。
随后取下少女一根青丝,化作人偶代替她回归小镇生活三百日。
在某个晨曦,少女回来了,携一身风尘仆仆与满腹才学,改善镇中一切。
随后将这件奇妙的事件告诉她沉默忠诚的伙伴,在众人欢声笑语的氛围中,悄然前往山谷长眠。
越来越对有自我意识的家伙,都抱着改善家乡的目的纷纷向他求情。
这群敏锐的人,宛如沉默的前行者,薪火相传。
凶兽妥协:“如果你们做好准备,随时来找我。”
“但每次,我只许诺一人离开。”
凶兽尽可能延迟那群家伙死亡时间,直到迫不得已,它才会离开山谷,来到小镇,无声无息告诉他们。
时间到了,该从容赴死了。
凶兽有时也会展现凶神恶煞的一面,这样就不会有人想着在前往外界,可这个念头从未在他们脑海中熄灭。
他们总是沉默着,互相保守这个秘密,至今也只有少数人知晓。
凶兽结束回忆,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望向神止:“若是你想离开这里,不必破开阵法,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你有权拒绝,但以你如今身体,能打赢我离去,但却受不住阵法破坏时的颠簸。”
神止如霜眼眸静悄悄落在骸骨之上,它既然已经退步,那么没必要拒绝。
况且,修长指尖不经意勾起衣袂,他分神想着,画皮能毫发无损出去也好。
“你想要什么?”
凶兽毫不客气道:“我要一滴心头血。”
毫不犹豫,几乎是刹那间的做出决定,殷红的多余血液顺着胸膛白衣流淌留下,落在绽放得正好的春花上,秾丽妖艳。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昳丽的面庞透明如雪,破碎的呼吸声从嗓音挤出,脆弱得下一秒就要化鹤归去。
血液争先恐后朝着伤口奔涌,神止指尖微颤,强硬使用灵力奔赴伤口使其愈合,甚至能感受体内血肉模糊生长的粘稠声音。
疼痛难忍,神止紧蹙眉头,尽可能放空思绪,站在原地停缓许久,等待掌控权再次回归掌心。
心脏阵痛难平息,玉面沾染点点血污,神止长睫迟缓虚弱地颤动,随即寒光毕露,指尖已经不在颤抖,捏诀清理身上血迹。
神止原地休整半刻钟,忽视身体传来的抗议,径直离开山谷前去寻找画皮。
兜兜转转一圈,画皮正穿着新买的碧青色齐胸襦裙,怡然自得和旁人搭话,不知听见什么乐事,画皮笑得花枝乱颤。
她从未在眼前笑得如此开怀,从未接触的异样情绪瞬间卷席全身,神止心中泛起嫉妒的涟漪,眼眸漆黑一片,强烈的情绪驱使下,大步流星朝她走过去。
熟悉的玉兰香靠近,画皮嘴中叼着新鲜出炉的花糕,眼中笑意未曾收,音调甜蜜问道:“找到离开方法了?”
她笑颜如画,美丽得让人窒息,让人忍不住靠近。
神止视线落在她身后,那是一位高俊男子,提着糕点与吃食,样貌中等,二人距离贴得近极了,如痴如醉的视线一直黏在画皮身上。
他呼吸停顿一瞬,手克制地握上青时剑,冰冷的触感让他恢复些许理智,神止轻吐出一口冷气,抑着嫉妒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