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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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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止脑袋就像一团浆糊晕乎乎的,就好比被那猫咪玩弄半天的毛线球,乱得不成样子。
他无端回想起画皮离开长源的那一夜。
自发锁在房中三日有余,脑中不断回旋那句宛如诅咒的话语:
只怕再无...生还可能。
那段漆黑的日子,神止面朝青时剑思考良多,过去种种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找出破绽,那家伙不自洽的地方那么多。
为什么放弃深究,视而不见,很早就笃定她妖怪的身份不是吗?
为什么又轻而易举相信,她那漏洞百出的谎话。
神止只回忆得起她笑时迷离勾人的眼神,寻欢作乐时吐气如兰唤他名讳。
他心神一颤,青时剑感受到他的自责发出悲悯,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如今回想起这些,竟然还会可耻感到心动。
她明明是杀父仇人。
妖死债消。
置身漫天大雾不知身在何方,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找不到存在意义,无法摒弃回忆,只逃避似得终日躲在房间闭门不出。
他坚固的道心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冷风呼呼往里吹,冻得他手足无措。
直至有人敲响房门,带来一则消息。
神止受命前往秦玉峰,只是如今心如死水,无波无澜。
玉卿未曾过问,平静斟上一壶氤氲茶水,缓缓道:“画皮妖的魂灯未灭。”
“那一日的弟子非长源中人,是画皮妖使用秘法伪造的帮手。”
人死则灯灭,可这魂灯燃烧,就可以找寻魂灯主人的下落。
神止内心俶尔升起一道光,不知是想复仇的决心、想见她的私心,亦或者两者并存。
他立刻单膝跪地请求道:“师尊,请让弟子前去。”
眼前适时浮现出云扶师叔悲恸的脸庞,终究是决心碾压私心,可那簇私心却未曾熄灭。
神止惯来冷淡的眉眼,此时此刻却生出星辰璀璨的光亮。
“弟子想亲自,”神止一字一顿道:“问个清楚。”
他不想刀剑相向。
他想要见她,想知道京城所有真相。
他想还她一个清白。
即使她谎话连篇,口无真言。
能勘破世间万物的问心镜如此,也无法看透她那双不可捉摸的遮拦双目。
以消灭世间诸邪为己任的问心镜,如今为一己之私欲,偏袒妖物,为妖物讨要公道,何其可笑。
少年如松竹削瘦笔直,孤身屹立于山巅远眺,疾风刮得衣袂猎猎作响,白净的面庞无悲无喜,唯有一片决绝,如滔滔江水势不可挡,无法遏制。
少年孤身提着魂灯,淌过人妖接线,跟随陌生的画皮设下真言阵。
神止当时并不想粗暴对待她,只是当时初见时的震撼与怀疑,让他不得不提起戒备心。
身上旧伤未愈,不能给可疑妖物反击的机会。
然而等他确信眼前人真是她时,少女毫不掩饰厌恶吐露的真言,一字一句越发叫他万念俱灰。
真言阵中,绝无虚假。
她说所得,皆是真话。
...
下颚被双指再次捏紧,唇齿间还轻咬着那根纤纤玉指。
一瞬间,所有感官汇聚一堂,少女独有的馥郁幽香充斥鼻尖,占据他所有呼吸与视线。
神止脑海空白,只愣愣看着画皮昳丽的面貌,浑身僵硬无比。
暗自思量的画皮微眯起双目,施施然从他口中抽回指尖,不紧不慢在他领口衣袂处轻轻擦拭去水迹。
神止莫名不太敢直视眼前人,视线无处安放,飘忽半天落在被她轻拭的领口处。
画皮柔弱无骨的手不经意贴上眼前人起伏的胸膛,心跳比平日快上不少。
画皮眼神微弯幽暗,媚如明月,视线风情万种,如火燎原落在他身旁。
如醇香的陈年烈酒,一不留神便引人深醉,沉沦其中。
“你爱我,”画皮媚眼如丝靠近少年泛红的耳尖,用甜蜜的声音轻轻道:“我有答案了。”
她如一阵来去自如的春风,心情极好退出神止怀抱,笑眯眯转过身,露出一抹精于计算的得逞笑容。
这家伙可真好骗。
说不出入戏太深还是真情实意,画皮唇角不受控制往上翘。
她得意洋洋哼着小曲,步履轻快走在前沿,并未察觉身后沉默无言的神止,被她勾得是何等心潮澎湃。
若是回头,定然能窥见那宛如晚霞的桃花面。
方才一幕幕不断在神止脑海浮现,少女暧昧拉扯的眼神,柔软温暖的身体,带着特有的清浅香气,千丝万缕不容抗拒缠绕住他的手臂,占据他所有思想,无力思考其他。
无波无澜的净水因她闯入,溅起精妙绝伦的水花,荡漾起一圈圈潋滟春水。
真是糟糕透了,神止盯着泛红的脸颊吐出一口燥热的气息,捂着狂跳不知的心跳,从后张望画皮。
桃花眼中流露出的缠绵眷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
晨光微熹,华灯初上。
街道两旁高挂彩灯,繁星点点般的灯光洒满大街小巷,年幼孩童穿得像年画娃娃喜气洋洋,叫卖的商贩,舞狮的年轻人,氛围热火朝天。
一位婆婆满脸皱纹,和蔼可亲杵着拐着蹒跚靠近:“二位可是县令找来除妖的?”
神止不便开口,微微颔首算是答复。
降妖除魔为己任,自当贡献一份力。
画皮抱臂倚靠圆柱,轻哼一声撇开视线,去观赏一旁的舞狮。
不轻不重的声音,让他情愫微妙翻滚,神止轻抿唇瓣,目光却软和下来,低声询问婆婆:“妖怪在哪?”
如果没猜错,妖物附近的地方就是阵眼。
婆婆绞尽脑汁描述样貌,痛心疾首道:“它就在西边最远的山谷中。”
“那只妖物每年这个夜晚总会在出来狩猎,拐走小镇的孩童,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可怜的孩子惨遭毒手。”
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尽是忧愁,近乎哀求的语气:“还麻烦公子一定要铲除妖魔,还我们清净啊!”
神止眸光微颤,不言也不语,心动已有定夺。
画皮正兴致勃勃观看舞狮表演,掌心忽地一沉,神止低垂着眉眼将冰凉物件放入手心。
她抬手拿起来一看,一串色泽明亮的糖葫芦,画皮甜滋滋将糖葫芦收入囊中,喜笑颜开问神止:“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不作回答,彩灯的光照在他凌厉的眉眼上,软化下几分。
画皮情不自禁靠近他,一只手抚摸上他冰凉的脸颊,注视他紧张的神色,调侃笑道:“神止,我有说过你很好看吗?”
说罢,不等回答,计谋得逞般转身混入人群。
徒留方寸大乱的神止愣在原地,安抚变得紊乱的心跳声。
...
夜幕降临,热闹沸腾的街道转瞬间寂静无声,仿若变成荒无人烟的荒芜之地,所有人紧闭门窗躲入屋中。
画皮寻了两间客栈,二人仅有一墙之隔。
神止安安静静等待妖兽出现,不多时,他若有所感朝西边远眺,一道长啸撕破寂静的夜晚,贯穿整座死寂的小镇。
神止毫不意外推开窗棂,远远窥见一头凶猛异常的妖兽,浑身雪白来去如风,在地面留下一个个雪白的足印。
青时剑嗡鸣作响,毫不犹豫推门而出,正巧与匆忙的画皮迎面撞上。
她如灵活的泥鳅猛然钻进神止房间,躲在一个安全角落,这才满脸不信任面朝神止:“你不是说没危险吗?”
谎言阵中不好解释,神止低低道了句抱歉,攥紧青时剑冲出客栈。
青狐造成的伤口并未好透,真言阵反噬造成经脉逆流,无一不在隐隐作痛,疾风呼啸在耳旁,神止面无表情,额头却冒出细密冷汗。
那妖物见来者不善,顿时停下脚步,鼻孔冒着腾腾热气恶狠狠盯着神止。
神止眸光冰寒,青时剑霞光万丈,正欲速战速决,忽地,动作滞涩不前。
这妖怪手中并未沾染血腥,他本应毫无动容,可偏偏一句话俶尔在脑海浮现。
‘我未杀生未作恶,你凭什么杀我?凭什么你要我死我就死!’
犹豫的片刻功夫,那妖物眼尖窥见破绽,自知不敌扭头跑了。
画皮披着被褥躲在窗棂处露出眼睛偷看,只见神止原地不动,画皮被他操作搞蒙了。
就这么放跑了?
即使同为妖怪,画皮也会对有危险因素的家伙戒备警觉。
画皮撑着脸庞仰天长望,见少年身披皎洁月光折返,一下蹦跶到神止面前兴师问罪:“怎么放走它了?”
神止眸光微微暗淡,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低低道歉。
画皮原地催促道:“你快点想办法,我要离开这里。”
全然没有回房的意思。
神止迟疑的视线落在画皮脸上,少女立刻警惕察觉回瞪。
画皮过于了解他,一眼就看出困惑,瞬间不悦道:“你把它放跑了,那妖怪要是大半夜过来报复,将我生吃去怎么办?”
神止想说不必担心,眸光微微闪烁,选择沉默不言。
画皮认为他理亏,顿时得意洋洋先一步霸占床铺。
厚厚的被褥一阵倒腾,三圈外三圈被她裹在身上,只从边缘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画皮毫不客气道:“所以安全起见,我睡觉,你守夜。”
画皮没有谦让吃苦的美德,能让别人做的事情绝不自己做,面对他人的身体,画皮更在乎自己能不能睡一个安稳觉。
神止并无反抗意思,点燃烛火,掏出净瓶,开始养伤。
二人之间隔着屏风,只能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削瘦高挑的影子。画皮哼哧扭转方向,目光灼灼面朝屏风。
她好像有点兴奋,睡不着觉。
神止端坐于原地,烛火静静燃烧, 火光摇曳生姿,光影交织间,屏风上的影子倏然弯下腰,宛如忍受什么痛苦。
仅仅一秒,就若无其事回归原样。
几不可查的担忧莫名生于心底,画皮眸光微漾,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