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14、第 14 章

　　打开包装，里面躺着一个VR眼镜，没有说明书。

　　桑植没玩过游戏，想了想，判断戴上眼镜，应该就可以玩。

　　他决定试试。

　　躺在床上，把眼镜戴好，按下侧面唯一的开关，眼前灰色的画面一闪，继而亮了起来。

　　同时，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女声：“编号10089757，欢迎来到我们的家园。”

　　话音刚落，画面浮现，一面镜子出现在桑植眼前，他看到穿着睡袍的自己，女声又响：“请您选择游戏形象。”

　　“一、使用当前形象。二、进入形象编辑模块。”随着画外音，桑植眼前浮现出两个选项按钮。

　　他不知该怎么选，伸出手在空气里比划几圈，画面没有变化。

　　试着在脑海里想：“选一，使用当前外貌。”

　　两秒后，镜子消失了，桑植突然想起来，不对，还穿着睡袍呢，赶紧在脑海里召唤：“选二，形象编辑模块。”

　　那面简约的镜子再次出现，镜子里的桑植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鲜明的五官却组合成他的标志性表情——面无表情。

　　桑植想：“换掉睡袍。”

　　女声说：“请选择服饰风格：一、商务，二、休闲，三、运动，四、学院，五、嘻哈，六、迷彩。”

　　没往后翻页，桑植选了休闲风，在展示的衣服里随便选了一件黑色的。

　　选好衣服，面前出现四幅地图，轻缓的女声介绍：“现在，您可以选择首次登陆的地图。分别是公元345年，中国，长安。公元2008年，中国，北京。公元345年，法国，巴黎。公元456年，希腊，雅典。”

　　都是第一纪元的时间和地点。

　　桑植犹豫，女声提示：“江小云申请与您成为好友，目前在中国北京地图，是否加入该地图？”

　　江小云？应该是江郁云。

　　桑植说是的，画面没发生改变，他赶紧改用想的，第四幅地图徐徐铺开，他降落在2008年的中国北京，穿着黑色卫衣，黑色裤子，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

　　接下来该做什么？

　　女声说：“北京欢迎你。是否通过江小云好友申请？”

　　桑植同意，视野右上角出现好友列表，打开列表，江小云的头像躺在那里，是灰色的。

　　尝试点击江小云的头像，画面一转，位置再次变换，桑植站在一座白色双层楼房门前，大门紧锁，他观察四周，木栅栏围着的花园里种了很多只在课本里见过的花。

　　这是江郁云在游戏里的家？

　　桑植按下门铃，清脆的铃声响起，无人回应。

　　也对，现在的江郁云，应该玩不了游戏。

　　围着花园走了一圈，不知道有什么事可做，游戏的场景很真实，桑植伸手摸了摸正开着的花，触感湿润，隐约有香味传来。

　　桑植在脑海里问，接下来该做什么？

　　没有回应，得不到线索，他退出游戏。

　　摘下VR眼镜，一看时间，二十分钟过去了。

　　一头雾水的桑植在陌生的游戏里度过了今晚的放松时间，他躺在床上，自律地闭眼，没有起身拿耳机。

　　这一晚，没有听音乐，却也没失眠。

　　他不懂这款游戏受欢迎的原因，自己的编号是10089757，难道卖了上千万份？

　　有这么好玩？

　　至少对他没有吸引力。

　　入睡前一秒，桑植想，还不如让我知道，第二年宋承枫送了江郁云什么礼物，难道不比玩游戏有趣？

　　可惜，许愿未能成功，一夜无梦。

　　月底，方浩然带陈老师回到首都，陈老师需要治疗，距他被射线辐射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陈老师的情况不太好，已经不能下地，但意识清醒，治疗完成后他还想出去看看，也许是最后一次。

　　桑植提前下班，去医院看陈老师，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陪他聊天，说火星基地的进展。陈老师累了，他告辞出来，方浩然送他下楼，两个人坐到医院门口的长椅上。

　　“陈老师还想去哪？”桑植问。

　　“想去师母的老家看看，在贺州。”

　　桑植记得贺州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废弃，人口转移到了其他城市：“还回得去吗？”

　　“自己开车，有什么回不去，只是那边基本没人住了，不是不在了，就是搬走了。”方浩然的声音犹如直线，“别担心，我们主要待在车上，我的车有防护系统，下车也会找好掩体，那边有掩体的。”

　　桑植担心方浩然，他垂着头，无精打采，和刚才在病房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上次你说这边有家水饺很好吃，现在想吃吗？要不要给陈老师带点上去？”桑植问他。

　　方浩然没吃晚饭，却说：“不吃了。”顿了顿又说：“陈老师现在不能吃饺子。”说完，他又低下头，看着地面出神。

　　桑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叫了他一声：“方浩然。”

　　方浩然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没事，我知道的，只是心里难过。”站起来，“我该上去了。”

　　桑植也站起来，面前的方浩然比在视频通讯见到的更消沉，因为时间一天天近了。

　　“老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很想劝他进冷冻仓，还来得及。”方浩然向桑植倾诉， “可我一次也没说过，我害怕他是不忍心我失望，才改变主意。”

　　桑植想了想，问：“这就是亲情吗？”

　　方浩然没回答他的问题。

　　桑植做了早就想做的事，他上前一步，拥抱了方浩然，再一次说：“方浩然加油。”

　　“方浩然正在加油，以后带你去吃那家水饺，比营养补充剂好吃。”

　　“好。”桑植目送方浩然走进医院，然后一个人坐车回家，车窗外，莫比乌斯号的亮光穿透云层。

　　最近他不会去莫比乌斯号，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火星基地的完工和启动。

　　人类的第一个火星基地，经过二十年的建设，将在新世纪的第一年正式完工。

　　它毗邻第一纪元祝融号登陆火星的旧址，里面有一块纪念碑，站在纪念碑旁，可以眺望祝融号曾经的足迹。

　　从祝融号第一次登陆火星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七百年。

　　通讯器响了一声，拉回桑植的思绪，一条讯息来自江郁云：“你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桑植还在考虑怎么回复，通讯器接连响起：“真的是你？”
　　“能不能立刻回复我？”
　　“桑植上校。”

　　桑植给他发了三个句号。
　　才说：“是我。”
　　又问：“你回家了。”处罚是什么？

　　江郁云的语音通话追过来，桑植犹豫一下，接起来。

　　江郁云秒接，声音雀跃：“你怎么玩游戏啦，很好玩吧。”语气和原来的每一次都不同。

　　桑植说：“不好玩。”

　　“很好玩的，你来了我家？看到我的花园了吗，全是我种的。”他好像在炫耀。

　　“哦，你说过想当园艺师。”

　　“你还记得啊。怎么样，很好看吧，我精心搭配的。”

　　桑植哪里看得懂他的精心搭配，但很给面子：“还不错。”

　　江郁云却说：“你懂？里面的花你认得全？”

　　桑植无法继续这个话题，问他：“调查完了？结果怎样？”

　　前几天宋迟联系了他，为江郁云的行为道歉，也提出了和罗克相同的解决方案。宋迟站在江郁云的角度解释了许多，也说他很惋惜，这件事会影响江郁云的前途。

　　至少，记忆芯片团队，他是待不下去了。

　　“我放假了。”江郁云的声音沉下来，“其实是被开除。”

　　“还好没把我关起来，只是从业禁止和社会服务。”江郁云试图缓和气氛，“这样我就有很多时间，种很多我喜欢的植物，你知道游戏里有很多已经灭绝的花吗，都可以种的。”

　　桑植沉默。

　　江郁云很害怕沉默：“桑植上校，你没错，我不怪你举报我。”

　　桑植组织语言，认真地说：“江郁云，你为自己的错误接受处罚，这是应该的，我当然没错，也不怕你怪我。”

　　江郁云小声说：“我知道，是我错了。”

　　桑植继续说：“只有处罚才能让你得到教训，懂吗？”

　　“懂的。”

　　江郁云以为桑植会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和宋迟说一模一样的话，不料桑植说：“不能做记忆芯片了，你喜欢种花还是其他，想清楚了就去做。”

　　江郁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解释：“没禁止我研究基因病，那本来就是我的主要方向，靶向剂只有很小一部分。”

　　桑植悄悄松了口气。

　　“我不会真去种花的，桑植上校，我要继续攻克RT214亚型，只是学位没有了，我三年级了，论文都攒够了，以后上班没博士学历工资会少很多。”

　　桑植问：“RT214？是宋承枫的基因病？”

　　“对。”

　　“很困难？”

　　“大概是穷我一生也研究不出来的程度吧。”想到这个，江郁云的情绪低落下来，只想在游戏里抚慰受伤的心，“游戏好友，来不来玩游戏？”

　　游戏好友很冷酷：“不玩。”

　　“可是我因为你才这么落魄，你都不来陪我玩？”

　　“因为谁？”

　　江郁云赶紧改口：“因为我自己，都怪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自作多情。”怕桑植再说自己，提前承认错误，“桑植上校，我真的知道错了。”

　　下次还敢。江郁云在心里偷偷说。

　　如果有下次，他依然会冒着风险留下宋承枫关于自己的记忆，不然他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一无所有。

　　也就没有了，再去寻找快乐的动力。

　　还能玩游戏，江郁云既感谢自己，也感谢桑植。

　　这通语音通讯的最后，江郁云问桑植：“桑植上校，你几岁？”

　　桑植说：“三十岁，有事吗？”
　　“没有，只是问问，再见。”
　　“再见。”

　　江郁云收起通讯器，继续玩游戏，一边种花一边想，明明桑植只比自己大三岁，为什么活成了大三十岁的模样，游戏不玩，假期没有，天天就着冰水吃营养补充剂。

　　果然是人类的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