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12、第 12 章

　　江郁云第四次见到桑植本人，第一次坐他的车。

　　坐在副驾，等待桑植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看到桑植的那一秒，最初的震惊后，江郁云就明白了。

　　桑植是植入了宋承枫记忆芯片的人，他会出现，只可能因为他在宋承枫的记忆里，看到了这个地方。

　　看到了宋承枫和江郁云的记忆。

　　只有江郁云的记忆。

　　抱着一颗战栗的心，江郁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紧握双手缓解焦虑，偷偷看开车的桑植。

　　明明是自动驾驶，桑植却一句话也不说，江郁云只好问：“桑植上校，我们要去哪里？”

　　桑植却像是如梦方醒，转过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他，问：“江郁云？”

　　被连名带姓叫了的江郁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桑植还在审视他：“江郁云，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郁云点头，想躲开他直接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桑植却忽然说：“过生日，我请你吃蛋糕。”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江郁云也沉默，汽车穿过城市，停在红宝石蛋糕店门前，草莓奶油蛋糕很好吃，桑植打算买给过生日的人。

　　蛋糕店却关着门，这家全市最火的蛋糕店，每天还没开门就排着长队，还没到十二点就售罄。

　　桑植不知道。

　　看着紧闭的店门，桑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时间，还有在营业的蛋糕店吗？

　　江郁云说：“其实不用蛋糕，吃一碗长寿面就可以。”

　　“长寿面？”

　　以前，江郁云的生日，妈妈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卧两个鸡蛋，撒上葱花，他对桑植解释：“其实就是加了荷包蛋的清汤面。”

　　桑植在车载系统搜到最近的面馆，打开自动驾驶，发动汽车。

　　路上，两人再次进行沉默比拼，江郁云先忍不住，他必须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成功了，他问桑植：“桑植上校，为什么您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还知道我在游乐场？”

　　桑植只是说：“先吃面吧。”

　　还好面馆不远，很快就到了，江郁云给自己点了清汤面充作长寿面，也给桑植点了一碗。

　　桑植没拒绝，等到面端上来，学着江郁云的样子，把溏心蛋挑破和面搅拌在一起，他第一次这样吃，十分小心翼翼。

　　仔细吃完一碗面，这一天沉淀在江郁云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抬头，发现桑植又在观察自己，放下筷子，他知道桑植有话要说，而自己也有太多事想问。

　　“江郁云，吃过长寿面，你的生日过完了。”桑植说。

　　“谢谢你，桑植上校。”江郁云真心感谢。

　　“我们谈谈其他的事。”

　　“好。”江郁云早已按捺不住，抢先发问，“桑植上校，你从小枫哥的记忆里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对吗？还知道我在游乐园，你看到他给我过生日了？”

　　桑植点头：“对，我看见了。”

　　江郁云低头，面碗里剩最后一点汤，他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小枫哥每年都会陪我过生日。”

　　“我不是宋承枫。”桑植皱眉，“就算有宋承枫的记忆，我也不是他。”

　　江郁云说：“我知道的，但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我们更应该谈一谈，你是怎么把你的名字，加入记忆芯片的关键词？”桑植讨厌弯弯绕绕，选择直截了当地问，“让我的记忆里出现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确信记忆芯片多出来的关键词就是“江郁云”。

　　那么多与数学无关的清晰画面，因为这个关键词，出现在他的脑海。

　　桑植原本不想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但今天一看到江郁云坐在长椅上落寞张望的样子，他想，自己必须弄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然，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江郁云都会出现在那里。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江郁云问。

　　“难道不是？”

　　“如果我说不是呢？”

　　桑植信任自己的逻辑：“不太可能，江郁云，你接近我这件事很奇怪，无法让人不怀疑你的动机，或者，你可以解释，除了宋承枫的记忆，你接近我的理由？”

　　“我。”江郁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桑植没理会他，继续说：“我可以告诉你，你和宋承枫的记忆，我都记得，他给你过生日，他送你的礼物，他去你的毕业典礼，给你补习数学，这一切，我都看见了。”

　　见江郁云仍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桑植加重砝码：“小江老师，你可以装作这件事与你无关，同样，我也可以把这些记忆当作不存在，毕竟除了我，没人能看到它们，我想，这不会是你辛苦做这些的目的。”

　　桑植承认，他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江郁云对记忆芯片动了手脚。

　　如果听到这些话后，江郁云还是否认，桑植没有证据定他的罪，也会如自己所说，当作这些记忆不存在。

　　现在，只需观察江郁云的反应。

　　可是，江郁云哭了。

　　生日是可以哭的吗？

　　在江郁云生日这天，他哭了，没有声音，却惨烈无比。

　　偷偷把自己的名字加入记忆芯片关键词的时候，他很紧张，怕被发现，没有哭。

　　三枚芯片只来得及加入一枚，机会减小到三分之一，也没哭。

　　移植手术后，桑植在规定时间内没有产生记忆，他忐忑地等待，没有哭过。

　　靶向剂终于起效，桑植有了宋承枫的记忆，却没有表现出记忆里有了自己的样子，江郁云只是失望，有点难过，并不想哭。

　　只有现在，桑植给他过生日，请他吃了长寿面，承认记忆里有他，却说也可以当记忆里的他不存在，终于让江郁云崩溃，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凝结在他长长的睫毛，又掉落在放着他生日面的桌上。

　　江郁云修建了很多防线，都抵不过桑植的这句话，等到心里的郁结好了一点，他停止哭泣，承认了：“对，是我做的，你移植的这枚记忆芯片，被我加了其他关键词，是我的名字。”

　　桑植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江郁云反问：“为什么这样看我？桑植上校，我很清醒。”

　　桑植不得不问：“为什么？根据我的了解，宋承枫不是你的伴侣，他的记忆对你这么重要？”铤而走险，违反规则的事，桑植想不出江郁云这么做的原因。

　　江郁云说：“难道这就是你的想象力吗？只有爱情才能是原因？如果是方老师的记忆芯片，你会刻进你的名字吗？”

　　“我不会。”

　　“如果是你的妈妈呢？最亲近的人，对你最重要的人，你能眼睁睁看着关于你的记忆消失？”

　　桑植认真想了想，回答：“我不会。”

　　江郁云却说：“我会。”他擦干自己的眼泪，“我不想我和小枫哥的记忆消失，它们对我很重要。我也不能接受他拒绝身体冷冻，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告诉过你原因，很多次，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

　　是的，宋承枫说过很多次，可当时的江郁云要怎么接受呢？他坦诚地告诉桑植：“我还是想知道。”

　　桑植明白了：“你以为他还有没对你说的理由？”

　　江郁云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了，桑植有了答案。

　　桑植看着桌上江郁云来不及擦去的泪珠，说：“如果每个人都因为舍不得就违反规则，胡作非为，整个社会都会乱套，你想过后果吗？”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桑植硬下心肠：“既然你清楚，就要明白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记忆芯片中加入计划外的关键词，违反了记忆芯片项目伦理监管的规定，按要求，桑植需要上报。

　　江郁云说：“桑植上校，我想过的。”

　　沉默中，桑植的天平在摇摆。

　　江郁云违反了规则，却没伤害任何人，桑植并不把在记忆里看见江郁云定义为一种对自己的伤害。

　　甚至算是情有可原，桑植知道他有多为宋承枫难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情感很诚挚，令人动容。

　　最后，理智胜利，桑植选择遵守规则：“江郁云，我会向伦理监管委员会陈述这个事实。”

　　江郁云却说：“我承认了，你就不会对小枫哥的记忆保密了，对吗？”他脸上居然有隐约笑意。

　　这是赖上我了？桑植问：“你好像很高兴？”

　　江郁云的眉毛和眼睛弯起来，和他现在的形象很不搭：“把好像去掉，我就是高兴。我原本以为，你移植的不是我修改过的记忆芯片。”桑植的表现太平淡，今天之前，江郁云一点把握也没有。

　　桑植问：“三枚记忆芯片，只有我这枚有你？”

　　“嗯，时间不够，只改了一枚。”

　　“那你运气不错。”除了桑植，至今没人和宋承枫基因配对成功。

　　江郁云用一种桑植形容不出的眼神看他，认真道：“是啊，这次，我的运气很好，桑植上校，谢谢你。”见面前的人依然面无表情，他加重语气，“你真是太好了。”仿佛这个人没有逼问他，也不是即将去举报他。

　　桑植一点情面也不讲：“明天我会通知罗克这件事，你最好先想清楚怎么对伦理监管局的人说。”

　　江郁云点头，他早想过这一天，也不怕付出代价。

　　因为，最在意的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