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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羞耻的笑话(二) ...

  •   还好,没有上去。

      否则。

      容嵊面无表情地瞧着监控里走廊上的女人。衣服跟出门的时候已经不一样,墨绿色的上好丝绒,服服贴贴熨着过分妖娆的身段,在璀璨夺目的灯光下裸露出来的那一寸寸皮肤越发白,白得几乎有些教人刺眼。

      路过的几个客人,肆无忌惮地将眼光在她的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眼,要不是身边有一个阿德。曾经的雇佣兵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常人不同,都是人精,没有人会轻易给自己找麻烦,当然,喝醉酒的蠢蛋除外。

      喝得醉醺醺的人不长眼,酒壮色胆,直勾勾地看了半天,身子一个踉跄,竟然朝她扑了过去。阿德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一个反手剪,再抄了对方一脚,那人立刻疼得鬼哭狼嚎,瘫在地上半天都没有起来。大约同行的几个人听到了动静,纷纷从走廊的其中一个包房里闻声而出。倒都是熟面孔,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位,气质沉静,端正的五官,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明明站在那里,却突兀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容嵊用手指关掉了手机上的监控画面,烦躁地拧起了眉心。

      “周总,你家夫人刚才不是催你回去吗?你看你,好好的家花不摘非要去摘野花,没想到野花带刺了吧。”有人漫不经心地起哄笑着,将人从地上扶起,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后面跟着的三五人也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醉意沉了,不过靠着阿德的手才勉力撑着身体,听到这句暗嘲便想都不想,上前对着人脸就是反手一个抽,“谁是野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我长得像一朵野花吗?”

      她本就长得明艳,这时仰起头,纷乱的卷发下露出娇小的脸,又化了妆,在灯光下简直是顾盼生辉,美得越发灼灼逼人。猝不及防被打的人刚想开口大骂,却被人这么堵在跟前仔细一打量,心里猛然打了一个突突,仿佛大热天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连说话的声都有些打颤了,“南小姐,对,对不起……我酒喝多了。”

      “不对,你是酒喝得不够多。”南絮脚步不稳地再走上一步,贴着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好声好气般:“要不,让我陪你再喝点。”

      男人顿时吓得脸都煞白起来,刚才的酒也醒了大半,“南小姐,你就饶了我吧,回头让容先生知道了我不死也得掉层皮。”

      今天出门真是晦气,遇到鬼了。
      许久未见了,不是有传闻容嵊早就不要她了吗?为什么身边那个从不离身的保镖还要跟着她,难道两人又搅合到一起去了?男人想到这里就头皮发麻,只想速战速决:“南小姐,这样,你是哪个房间?今晚的酒水都算我头上,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不必了,谢谢李总的美意,你们请继续,我们先走了。”

      男人扭过头,看见从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来的高大人影,简直如获大赦,“那行,我们就不打搅您和南小姐,改日,改日再赔礼致歉…..”

      容嵊不置可否地走到南絮的身边,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女人就算是喝醉了也是知趣的,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主动将软弱无骨的身子靠向他。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任她用手缠住了自己颈脖。

      原本看热闹的几个人默默侧身而立,让出了位置。只是经过某处时,怀里的女人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极其微小的动静,但容嵊如何不会察觉,不由在心里冷笑,演戏过头,遭报应了吧。

      他要是不亲手接下这场戏,都对不住刚才她那样的精湛演技。

      阿德来不及阻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老板抱着那个女人扬长而去。心又不甘,却无可奈何奈。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祸害,今天这场面明显就是那个女人设下的圈套,老板平时多厉害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跟着往里头跳。

      现在可好,在外人看来就是妥妥地站了队。

      从会所出来到车边,统统也就遇见了几个人,但有这几个人也就够了,明天大概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了。他原本的确还没有想好,但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逼他快速地做出决定。抱在怀里的的人装着装着,强撑的清醒大约终于到了极限,彻底醉了过去,此刻老老实实地靠在他的怀里,比起平时的狡诈倒是多了几分乖巧,看上去我见犹怜,极容易教人心神荡漾。

      容嵊恍惚了一下,只抱着她,竟然不知道是希望眼前的路是长一点,还是短一些。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夜。

      那夜,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半夜的班机抵达S市,居然一个人干干地等在机场。夜里正好起了暴风雪,要不是司机眼力好,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马路边的人是她。她这个人心狠,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也是这样,连伞都没有撑一把,漫天卷地的雪簌簌地毫无方向地扑下来,身上全是雪,头发上也是,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

      像是在自虐,明明机场里头要暖和很多。

      他原本也打算没有心软的,明明已经让车开过去了,最后却还是神使鬼差地下了车,走过去,拿了一把伞递给她。近了,才发现她的衣服极单薄,脸冻得毫无血色,仰起头,偏偏苍白的唇像是涂了一层极艳丽的红,就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红色罂粟。她说:“我学会了,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才恍然明白她根本没有懂那一次他叫她滚的真正意思。

      可她却仍然一板一眼地继续,连刻意贴上的颤抖的身体都是生硬的,语气却是极力讨好,贴在他的耳边如情人般呢喃,“我保证,这次一定能让你满意。”

      然后,没有然后。

      她就这么昏了过去。

      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一把抱起她,靠得更近了,才发现刚才以为的雪地里的那朵红色罂粟,竟然是她自己咬出的血痕。

      醉酒真好,连梦都不用做一个。
      南絮睁开眼,正巧瞧见黑漆漆的的天幕上有几颗稀疏平常的星子。也可能是因为太黑了,头顶的天幕此刻看上去就像砚台里刚磨好的一汪墨汁,融稠得化也化不开,反衬出了那几颗稀疏平常的星子格外明亮。

      南絮想起很小的时候,每年暑假母亲和父亲常常会把她送到郊外的外婆家。那时大气污染没有现在这样严重,挂在天上的星子又大又亮,她和几个表姐妹惬意地躺在院子里冰凉的竹床上,旁边的矮几,则放成一盘在古井里冰镇过的西瓜。那个时候外婆待她也极好,常常坐在她身边,一边摇着手里大大的蒲扇,一边拍着她的背,低声咿咿哑哑地唱着戏文里的曲子。外婆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里的台柱子,年轻的时候样貌不错家境又好,追求她的人趋之若鹜,她偏偏挑上了各方面都不起眼的外公。后来家道中落,娘家在城里的房产悉数被变卖,她也被迫搬到了城郊的小镇住下。但她总能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云淡风轻,腰板挺得笔直,从来不见颓色,教人见了就不由敬三份。

      这辈子唯一抬不起头的,大约就是因为她的那些事情。外婆那双历经世事不轻易泛起波动的眼仿佛瞬间被大雪封山,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无了往日的神采。一直挺拔的背仿佛一夜之间驼了下去,常年院门紧闭,不再与她,也不再与人来往。是她对不起外婆,老人家一生好强自重,从不叫人轻易看低,偏偏末了因为她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嘲笑唾骂。

      可她毫无办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像几个表姐妹一样,没有车祸和意外,在父母边顺顺利利地长大。考上大学,与青梅竹马谈起又酸又甜的恋爱,一起吃食堂,一起泡图书馆,哭着笑着拍毕业照。毕业后一边略微迷茫地找工作,一边甜蜜地同男友寻喜欢的屋子,开始为了柴米油盐吵吵闹闹。再过不了多久,有了甜蜜的求婚,披上了婚纱。也像她们那样,婚后生活中充满了大小矛盾,哭哭啼啼地跑回娘家,过不了两天又被住在隔壁的老公哄回去。最后再有了孩子,日子渐渐安稳了下来。所有的浮躁都被生活这张大网结结实实地遮住。哪怕岁月不算静好,凡尘俗世,可窗外月光如水,有身边人的体温。

      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于她却遥不可及。

      离开容嵊后倒是过了一段还算是正常的生活,偏偏又功亏一篑,更况且现在又出了那样的事情。眼下,她除了走这一步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她没有用,力气太小,永远抵不住那些人的手段。

      只能,借力。

      车子大约停在某个空旷的野地,不知道是哪里。推了车门下车,果然看到了他。站在几丈外也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南絮有点心虚了,他平素是那样精明的人,今晚这点小花招自然很容易被看穿。好在,她图谋的本就不是他看不穿。不过这个人也真是奇怪,不将车开回去,来这里做什么?

      荒郊野岭,杀人越货。
      对她,不至于吧。

      “既然醒了,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望向她,声音如同往昔一般冷酷又清醒。

      她既然知道瞒不住,也知道他迟早会问,便老老实实交待:“方邵要出来。”

      果然,他就知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怕不是那梁懋告诉你的吧。我就一直说,他是个不聪明,眼巴巴地把这个消息递给你,结果呢?”容嵊的脸隐在半明半灭的微光中,看不清神情,声音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异样,“方家这几年一直在四处奔走,前段时间打通出了一条道出来,办成了保外就医,算是费了不少气力。怎么,你觉得不甘心?”

      她干巴巴地回应:“这样的事情,换谁都会不甘心。”

      容嵊又沉默了一下,才道,“今晚,很多人睡不好了。”

      “那,你会帮我吗?”她没有什么把握地问。她以前无法看懂这个人,现在更不用提了。就像现在,他没有立即回答她,她就开始心虚了。

      “帮?总需要一个身份吧。那你说说看,我是你的什么人呢?南絮。”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凛冽的风四面八方来,猎猎刮着,吹在人的身上是浸入骨髓般的冷。而他的神情却如肆无忌惮一般,一步步逼向她,黑色的衣,修长的影,绕着冷香的气息,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层层向她逼近。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这样问过她。

      明明是自己招来的,南絮却禁不住打了一个颤。

      没有后悔,没有退路。

      “之前我说过的,在你结婚之前,我们跟以前一样。”她硬着头皮,努力将自己竖成一道坚硬的墙,免得下一秒忍不住临阵脱逃。

      “跟以前一样?”
      他继续冷冷地笑,“你还是宁愿当外人口中一个被我养着的人。我真是不明白,南絮,我的那个提议,是会烫着你吗?”

      “那不一样。”她低下头,不敢看见他此刻的眼神。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人么,怎么,他叶怀瑾就比别人多只手脚出来,在你这里就这么矜贵?”他越发冷笑,就像枝头的枯叶被打落,风又吹起,刮在水泥地上刺刺的尖锐声,“可惜,人家都要结婚了。方锦文的预产期是明年上旬,方家的人一方面要尽快将女儿嫁出去,另一方面又要保证自己的儿子那边不出纰漏。毕竟,他们盼着一家团圆也很久了,对不对?”

      “容嵊,你用不着说这些来刺激我,我人就在这里。如果你打算要就拿去,如果你不打算要,大不了我再去找别人。”

      “找别人,你还想找谁?”

      “谁知道呢,比如茂业的汪董?”

      “一个老头子,你就这样不要脸?”

      “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不要脸,在我主动爬上你床的时候,不是早就已经骂过我了吗?可是那又怎样,明明都是各取所需,凭什么你们就比我高尚一点。男人花钱玩女人,不过就是一场等价交换,偏偏还要标榜自己,硬着骂对方不要脸。”

      该怎么说。

      既然她已经想到这样通透。

      容嵊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一开始就错了。明明是他不愿放过她,明明是他打算折磨她,现在看了,倒像是她在折磨他了。这个女人对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桩桩件件,为什么她可以那样毫无悔意,理直气壮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在这世上,她永远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看得重要,独独对他不是。

      “ 既然如此,你就去找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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