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回忆》弄晚

7、第七章

　　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没有。
　　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好像了满脑浆糊，右边的胸口痛得厉害。
　　我环顾四周，很素色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有淡淡的冬青的味道——浅的味道。
　　窗前青色修长的人影，黑色长发用丝带系住，是浅。
　　我楞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该想什么。吸入的每一缕空气都是浅的气味，在胸中撕绞着，翻滚着。
　　很痛。
　　他转过身，看着我。
　　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吧？可是在他的目光中飞速沉淀，去了再也搜刮不着的角落。
　　最终，我闭上眼睛。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他冷冷道。
　　“有这个必要么？”我也冷冷的。空气仿佛在胸前结冰，又冷又疼。“又要浪费一颗子弹了。”
　　“为什么不向我开枪，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的枪声先响，如果我是向他瞄准的话，死的一定是浅。
　　“为什么不杀我？”我也问。
　　“……”
　　我不想杀他，也不会杀他。
　　他也不想杀我，可是……
　　“洛伊呢？没把她吓死吗？”
　　“没关系，她早知道和我在一起很危险。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她不知道。”
　　“对你而言，她又算什么呢？
　　“……你好好休息，我会带你回去。”
　　“如果在那么多的手下面前还杀不了我的话，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等我伤好一些，我还是会离开你的。有一千次机会，我就会离开你一千次。”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看来，我还得在这儿住一阵子了。可是，“睡美人”那边不知道怎样了。迪兰那儿……
　　我留意到床边矮柜上的电话，便挣扎着起来，拨通电话。
　　“喂，迪兰？”
　　“岁羽小姐？”
　　“对，你那边还好吗？”
　　“嗯。在曼哈顿找了新的地方，最近新来了两个客人。赚得的钱扣去这两次搬场的费用还有余，都存在户头里。”
　　“很好，没麻烦吧？”
　　“有两个地痞想打玛莉的主意，不过已经弄好了，有来找麻烦的，也让我教训过了。”
　　“如果不行，就叫盖伊去好了。”
　　“他最近忙着找你。”
　　“我没事，在一个朋友家。过一阵子，我去找你们。行了，我再和你联络。”
　　“好。”
　　我挂断电话。
　　我会离开这里的，但不是现在。

　　夜里，我睡不着，就披了件衣服，到阳台上。
　　外面很冷，但风轻云淡，比闷在房间里舒服。浅就躺在房里的沙发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这已经是我到这里的第四天了，不，应该是第五天的凌晨。伤口渐渐接合，但还不是我走的时候。因为很容易重新撕裂。
　　从这里，应该可以看到中央公园。我的目光向四处探索。这时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我猜是他醒了。
　　“你从前从不失眠。”他趿着拖鞋走到阳台的移门处。
　　“你以前也决不会对我开枪。三年，建国会大厦都够了。很多事情都会变的。”我淡淡道。
　　“嚓”，他擦亮打火机，点了支烟，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头，如飘渺不定的鬼火。我转身，从他嘴里取走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你还留着这链子？”我用小指挑出他颈上的银链，缀着的兽牙形鸡血石在指间摇晃，土黄色的碎花纹仍很漂亮。
　　“时刻都提醒我要找到你。”
　　我收回手，将烟插到他嘴里。
　　“其实你可以杀我的，当你我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的时候”我看他一眼，重新转身，面对无限星空，“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这个世界，没有谁失去谁会活不下去。我和他也不例外。
　　“你有什么要说吗？”他问。
　　“你想我说什么？”
　　“为什么背叛我？”
　　“厌了，烦了，不想再这样下去。况且，做这一行能做几年。随时可能死在别人手里——就这么简单而已。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织雪好像出了点问题。”
　　“没什么，只是点小事情。”
　　　　我暗暗苦笑。
　　是“小事情”，他就不会提，一定有大问题。
　　为什么他对我的了解，总不及我对他的深呢？或许，是因为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不在任何人身上。
　　“其实，你又何必非找到我不可呢？一个旧玩具，就随她去好了。”
　　“背叛我的人，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尤其是你。”
　　“为什么？”
　　“你是唯一一个最了解我，能让我动情的女人。”
　　男人动情，如蜻蜓点水。女人动情，则刻骨铭心。这个道理，我早该明白的。
　　“这种话，即使是在三年前告诉我，也不会改变今天的局势，我是个贪婪的家伙。你这样的男人，是留不住我的。”我深深吸口气，感觉到心中隐隐的绞痛和身体的身体的伤痛一样清晰。
　　“看样子你赚了不少钱。”
　　“再过三年，足可与织雪相抗衡。”我冷笑。“如果能一开始就这样，我和渌就不会遇到你，渌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这个样子了。”
　　那样，或许会好得多。
　　“你是后悔遇到我？”
　　“对你，我不会后悔。”我淡淡道。
　　满天星辰，是我诉不清的心情。
　　只是，心却凉了。那一枪，没有打死我，却打死了我的心。
　　只能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