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XYZ(全女)》金龍丶

5、Chapter 5

　　“姥姥……”我眼含热泪。

　　“拿着它。”她掏出一本书递给我。
　　纸质书籍多年来并未被舟淘汰，捧书阅读、亲笔书写，这依然是热爱文字的人体验它们的最佳媒介。
　　我接过，那书甚至还被塑封包裹着，看起来是崭新的，但无论包装方式还是它的封面设计都十分过时，不像是近年来印刷的产物。

　　“你想不到吧，这是我六十多年前写的一本书。完成的那年，我就和你现在一样大。”姥姥说。

　　我惊讶又好奇地看着，妈妈和姐姐却似乎已经提前体验过了剧情，在一旁笑而不语。

　　“姥姥，你的书我们家里都有，可我从没见过这一本！”

　　家里的书柜上有单独的部分用来展示她的作品，每一本出版的书籍，我们都按照时间摆放上去，哪怕有些其中的内容并不能够吸引我们。

　　“没错。”她笑起来，带着一丝孩子气。
　　“当时这本书没有获得编辑的认可，我的投递被出版社拒绝了，因此你们的太姥姥，也就是我妈，特意出钱小规模地帮我印刷了二十本。”

　　“很美好的梦想实现，不是吗？”她喟叹着。
　　太姥姥已经去世了。

　　“总之，这是我年轻时即将坠落的梦想，但被托举起来了。因此，今天我长成了这样一个出色的作家！”

　　姐姐：“姥姥，你说后半句话前我还在感动。”

　　“我明白了姥姥，我会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边的。有它在，就好像你时时刻刻都在身边陪着我。
　　它也会提醒我，人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不轻易地放弃！”

　　“也或许无聊的时候翻开看看，你就能知道在你这个年纪，还有人比你活得更失败。”
　　姐姐说。

　　“哈哈，非常幽默的小科学家。要知道你这样的口才，你这条灵光的舌头是继承自谁的基因，当然是我！”
　　她摊开手大笑。

　　“不过沈渊有一点说得不错，沈博年纪轻轻能被选拔去星系学院，我孙女多了不起啊，是吧。
　　确实可能比姥姥强一点，就一点！”

　　我跟着她笑起来。

　　“沈博，小博博。”
　　姥姥走之前摸着我的脸，“去吧，无论如何，是好是坏，能够去到星系学院进修，这一定会是段天大的传奇经历。”

　　“我相信你，真的。你比舟上的‘胆小鬼们’都强得多。”她朝我狡黠地眨了个眼。
　　“但还是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毕竟你从小出生的地方，舟这儿，确实太像一间温室了。”

　　“让我为你构思一篇，温室里的荆棘突破重围，直指天空的大作。”
　　她畅想着，在空中挥舞着手。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保证让你看到它出版后的样子。”
　　“当然，到时候不要忘了给我分享那些舟之外的世界，它们一定是再好不过的写作素材。
　　这一趟，不光成就你，也成就姥姥，哈哈！”

　　临行的前一夜，姐姐带我去了舟上非常流行的“零重力室”。
　　这是一间间被处理成低重力的漂浮体验馆，配合着贴近船边的透明显示壁，能够让人肆意地漂浮其中，欣赏太空，就好像真的在宇宙里漫游那样。

　　从小我们就爱来这里玩。除了低重力本身极大的乐趣外，姐姐和我逐渐习惯带着零食、书本、游戏机，把这里当成一个小领地，在围绕周身、漫天漂浮的物品中随心所欲地玩耍、聊天。

　　我们吃舟生产的能量糖、果汁、维生素饼干，读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冒险童话，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累了的时候，甚至会在半空中莫名地睡着，就这么慢慢地飘到房间地板，交叠着进入梦乡。

　　我轻轻蹬了墙壁，朝姐姐飘去，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就这样，我们相拥着漂浮在最熟悉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更亲昵的拥抱，却意味着之后很久，我们都不会再相见。

　　“姐，明天我就要走了。”

　　“期待吗，没有多少船员有机会离开舟的。”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或许，离开舟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船员都不会外出，而我却被选中。
　　我知道我不是最优秀的那个。”

　　“妹，要听实话吗？”

　　我从她的怀里抬头，稍稍退了些距离。

　　“按照舟的军队标准，你现在可能确实谈不上优秀。但人选一定不是轻易定下的，你就是那个最适合出派的代表，毫无疑问，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
　　我们都如此深爱而信任着舟，舟作出的决定打消了我们所有的顾虑。

　　“你猜，为什么整个O星系的部族很少联络，却会有像星系学院十年一集训那样的规则存在？”

　　我没有很快给出答案，仔细地在头脑里思索了一番。
　　和姐姐说话，回答她的问题，我想有认认真真的思考和逻辑。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因为大家都想通过集训互相试探，了解其他部族的发展近况。
　　你不会想说，我要像间谍一样前去刺探敌情吧？”

　　她没有接过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
　　“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到，星系的历史并不悠久，尤其是舟这样的部落。船员们连同一个星球的自然界相融合、协调都未曾经历过。
　　我有时候觉得，这整艘船，整个部落，简直就像个意外的来访者。”

　　“这样一艘随心所欲的舰船，它可以从其他地方来到O星系定居，也可以在某一天离开这里，轻飘飘地。”

　　她的两根手指在空中模拟着爬行的动作，带着点蹑手蹑脚的意味。

　　舟的领土和人民本身就在一艘太空舰船上，比起那些扎根在行星上的部族，离开一个星系，定居到星际的另一个区域，对于舟来说，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我想到政史课上的那艘创世之舰。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会怀疑，舟的历史到底是不是书里说的那样，传闻中的创世之舰是否真的存在。”

　　聊天又发散到了其他地方，我们说着说着，姐姐谈了回来：

　　“或许O星系的部族们同为女人，在一开始怀揣着光明的梦想，定下了联盟，却最终分崩离析。
　　靠着旧时文件，这些不痛不痒的规则被残留下来，成为了少数人想要延续美梦的最后一根稻草。”

　　“姐，这是你的猜测吗，我简直要起鸡皮疙瘩了。
　　你是说，尽管目前各部族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却依然有人希望整个星系能联合统一起来？
　　要真这样，简直像在拍什么电影。”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改原本激烈探讨的气氛。

　　我们俩这段饱含猜忌的头脑风暴变得感性起来：

　　“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过往的每一个船员，她们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可大家都是女人，都同样出自舟，又能坏到哪里去。
　　所以我经常会幻想，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性格和特长，如果她是我的朋友，我们又会有怎样有趣的交往。”

　　听着她的话，一瞬间，我想起妈妈、姥姥，想到周紧、黄龙，还有生命中遇到过的老师、同学、朋友们。
　　她们每一个都如此鲜活生动、光彩熠熠，富有着生命的色彩和女人的力量。

　　我感到我和姐姐彼此的身体都因为这种畅想而颤栗。

　　“如果整艘船上的女人都彼此熟悉、彼此相爱，无论走到哪里，做些什么，身边都有姐妹给我支持和欢笑，那将会是多么幸福的一天。”

　　我认同：“是啊，尽管舟已经是这样一个友爱的地方了，人与人之间对羁绊的渴望还是无穷无尽。
　　我也希望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朋友、家人，就像妈妈和姥姥那样。”

　　“我想，之所以还有人试图统一起星系，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吧。
　　更多的女人，形形色色的部族，如果有一天可以并肩作战，携手同行，那将会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一幕。”

　　我激动得心跳加速，突然大梦初醒地看向她：
　　“姐，你不觉得从军事集训入手，这件事反而变得合理起来了吗？”

　　“呵，你是在幻想，依靠军人团队作战的默契，挑战任务的艰巨，还有训练时的朝夕相处，你们这帮姑娘能通过十年时间变得情同姐妹，又恰好各自成长为部族的军事代表，由此使得星系结成统一的联盟？”

　　她笑了笑：“你以为你在写小说、拍电影，那为何几个十年过去了，这种联盟依旧瞧不见一丝影子？”

　　我有些丧气，复又贴上她的身体，把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颊上的肉因此而挤压变形着，我尽情作怪。

　　谈天说地了一圈，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她们会不会很难相处？姐，我怕孤独一个人，也怕被人冷落。”
　　“姥姥说得对，舟就是一个‘温室’，这里有你，有妈妈、姥姥，有我的朋友同学们，还有船员们那么多友善的女人。我简直不敢想象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姐……”

　　我撒着娇，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安慰和鼓励。

　　姐姐突然动了动身子：
　　“妹妹，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

　　“其实，就在几天前，我接到了舟繁衍研发中心的录取通知。”

　　我吓了一跳，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在胸口冲击爆发开。
　　姐姐是个成绩和能力都相当出众的生物学者不错，但是繁衍研发中心，那可是整个舟上最为核心权威的机构啊！

　　尽管舟上并没有太多的阶级划分，可就像西舷军士长周紧、历史博物馆长黄龙那样，如果能够以一名研究员的身份进去繁衍中心，或许姐姐已经和大多数船员不相同了，她要变成舟上一个真正说得上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

　　“姐，这个消息！！……但你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和表情？”

　　我立刻想为她欢呼，想拉着她的手狂叫，我要上前紧紧拥抱她，我甚至感到我激动快乐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即将喷涌而出。
　　那可是所有船员心中最神圣伟大的繁衍研发中心啊，更何况姐姐是这样一个以生物研究为终身事业的疯狂天才呢！

　　可是，姐姐脸上并没有以往一贯的张扬自傲，那些或许原本该有的狂热焰火也被她冷静的神情熄灭了。

　　“妹妹……一直以来，妈妈从来没有干预过我们的生活对吧？
　　哪怕是我从很小就开始在家肆无忌惮地做实验，哪怕是你小时候开枪杀死了那只兔子。我们的专业方向、人生选择，她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她似乎不愿明说，但我已经心中了然。
　　喉咙好像被捏住了：
　　“妈妈……难到妈妈她，会不希望你进繁衍中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