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XYZ(全女)》金龍丶

4、Chapter 4

　　前往舟的餐厅，享受的更多是餐馆的装饰和氛围。毕竟以舟现在的技术，食物可以通过测算船员的需求而被精准地进行烹制加工。
　　如果你一定想要仪式感，尝尝人工烧出来的饭菜，那么就可以前往为数不多的餐厅，在各式各样的装修风格下，吃到甚至不如平时可口的料理。

　　我习惯了各种袋装流体和能量块，所以当一串油滋滋冒热气的肉块端到面前时，我第一反应是想要除去上面那块黑色的，看起来烤焦了的致癌物，然后再过滤一遍不断滴落的，明显超标了的油。

　　“唔……好原始的食物。这种味道让我觉得自己在生啃羚羊。”

　　我看到姐姐鼓起嚼动着的腮帮，她不太协调的夸张动作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凝固的血块，变性的蛋白质，还有这股硫化物散发出的肉味。看，小腿骨的胫骨。膝关节、腓肠肌、筋膜……”

　　“姐，你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妹，你真的很会挑餐馆，说不定去了星系学院，你每天吃的就是这样的食物。”
　　她环顾一周，“这家店简直是舟上最原始的那种了。”

　　远处有只皮肤黝黑的人类模型，身上披着皮毛和稻草编织的衣服。音响里重复播放着动物的鸣叫，人物模型随着节奏在摇摆。
　　不知道是店主从哪本小说里提取出来的‘原始’元素。

　　“妈妈，当初你为什么会想生下姐姐和我。姐姐呢，将来想要一个女儿吗？”
　　“今天的课上，黄龙女士讲了舟的繁衍，我觉得很有趣。舟的生殖技术太先进了。”

　　妈妈有些夸张地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
　　“简单到无聊的工作，安逸而全方位保障的生活，几乎没有痛苦的生育医疗技术，还有巨额的繁衍补贴政策，为什么不呢？”

　　我们相视一笑，她又认真地说：
　　“说真的宝贝，生下你们，拥有这个家庭，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而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排在第二位的，那可能就是出生在舟，生活在舟这样一个地方。”

　　我们都赞同地点头。

　　“妈妈，那你为什么没有再生第三个孩子？”

　　“繁衍中心的医生当时为我的身体做了全方位检查，认为再生育一个孩子存在一定几率对母体造成损伤，大约是13%的发病率，这在中心看来已经非常高了。”

　　“首先考虑自己。你们知道的，舟在这一块非常的严格，我们重视每一个女人。”

　　我们等待着姐姐的答案。

　　“我吗，暂时不吧。这个家里有你和妈妈，我觉得我已经拥有足够的亲密关系和爱了。”

　　“还有，尽管怀孕生产这件事被繁衍研发中心优化得史无前例，但是期间的激素紊乱、情绪失控和生活不便依然非常棘手。比起为舟诞下一名新的船员，我还是用这些精力做科研来得贡献更大一点。”

　　“妹妹，你呢？”

　　问题抛回到我，我被问住了：
　　“我之前从没考虑过。就好像不觉得我的生活里还会有生育这一环那样。”

　　她们被我天真的回答逗笑了。

　　“你的身体还有至少五六十年的时间适宜生育，并不用这么着急得出答案。当然，不生育也完全没问题，毕竟你的存在对舟来说已经足够重要了。”

　　姐姐说：“反正这里是舟，没有一个女人会被孤独地抛下的。”

　　回家的路上，我们正巧看到了一名怀孕中的船员。她在路上自然地行走着，身旁有个像小箱子一样的装置，隐约能看见一些管道链接着她的身体与装置，我想那或许就是孕妇的“母宫”。

　　“你瞧，那里装着卵子受孕后着床发育中的整只子宫。”妈妈和姐姐指给我看。

　　我很好奇，又觉得有些诡异。
　　尽管舟上的繁育手段十分发达，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舟的人口并没有因此无限制地暴增，生活中也没那么常见怀孕的女人。
　　更何况，那里装着一个女人的子宫，一个隐秘在她身体内部的器官。

　　没想到那名船员像是看懂了我们这里的一切，主动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嗨，女士，想看一看我的宝宝吗？”

　　“可以吗？”我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但又忍不住在家人的陪伴下往前探去。

　　她轻轻触碰了装置上的开关，原本封闭着的箱壁开始变化，装置完全变成透明的了。

　　我看到装置里是如同生物书上图片里那样的一只子宫，肉红的颜色，倒三角的形状，不过本身已经因为胚胎的发育而膨胀开了。
　　原以为看到一只裸露的，本应待在身体里器官，我会像小时候厌恶姐姐的试验品那样恶心不适，但当我第一次肉眼看到真实的子宫，我竟没有任何的不安。

　　红色的，像聚拢了双翅在胸前的使者，又像一个挺立的卫兵，双掌间是未知的迷幻能力。
　　它漂浮在液体中，时不时微动一下。周围插入了一些用来监测数据与连接母体的管道。

　　早年间，经过谨慎的研究探讨，舟繁衍中心得出的结论是，尽管船员们体格都健壮了许多，但人类的构造依然不适合在体内进行怀胎生育。
　　膨胀得过大的婴儿和子宫会把腹腔占满，器官的移位将引发一系列问题。更糟糕的是，当婴儿需要被分娩出时，除了无可比拟的漫长剧烈疼痛，狭窄的产道及附近的构造总是面临着被撕裂的风险，这会为女性带来终身无法修复的损伤。

　　那时，除了继续完善辅助卵的DNA匹配，研发中心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体外怀孕这个计划上。
　　团结一致，动用全部的资金和人力，再加上颇具创造力的高智商科学家，很快，舟上的女性实现了在受孕后暂时将子宫放置于体外维系这一设想。

　　当一位船员通过辅助卵受孕卵子后，她会在繁衍中心的操作下，将自己的子宫放置于体外的培育装置中，我们称之为“母宫”。
　　母宫除了模拟着腹腔中的环境，提供实时的监测数据外，还能够主动为子宫及胎儿提供精准的营养，这进一步减轻了母体的负担。

　　外置的子宫与母亲之间依然存在联系，其间的激素波动、神经连接却被大大削弱了。这意味着无论是在怀孕期间还是分娩当下，母亲都不会再有太多疼痛难受的感觉。

　　待生产完毕，子宫修复，合格通过繁衍中心的检测后，这只女性体内最独特的器官又会被从母宫中放回腹腔，继续发挥她调节激素，平衡身体的功效。

　　姐姐是个很讲科学的人，但她很少的一些玄学言论里就有提到，当舟上出色的科学家们希望更进一步时，却总是难以完全突破，就好像创生这个能力不能完全被从女人身上分割开来。无论如何，要想完成繁衍，母体，女性，子宫，卵子，都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妈妈却发表了不同的看法，她认为，当生育繁衍对女人来说已经不会再造成太多伤痛后，适当的连接能够让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更为密切，就像人类会对长期陪伴的事物产生感情那样。

　　随着箱壁变透明，装置上还出现了一系列数据，包含着各项指标。
　　数据下方是浅显易懂的结论：母体状态，子宫状态，胎儿状态，符合正常。

　　“多棒的一只子宫，您和孩子也都十分健康。祝贺您，女士，希望一切顺利，我们都很期待这位新的船员。”
　　我们全家都发出了衷心的赞叹。

　　“谢谢您，女士。”我说。

　　她笑着说：“真是幸福的一家，看到你们，我已经开始幻想未来的女儿了。”

　　还有更幸福的，那就是当我们三个走到家门口时，那个女人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前沉浸地读着。
　　利落的白色短发，宽大的镜框，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杯果汁饮料，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姥姥！”

　　“噢瞧瞧，我这帅气的小军官。”

　　我几乎是飞奔着扑进了她的怀里，年近九十岁的姥姥依然十分健硕。
　　如今船员们的平均年龄早就超过了一百三。

　　“瞧瞧我的小科学家。”我挂在她身上，她摊开双手握着她的书和果饮，拖着我费劲地向前走着。
　　“再瞧瞧我的小工人。”

　　“姥姥。”
　　“妈妈。”

　　“快，进去吧，我在门口等得无聊得快死了。顺便帮我把这只乱爬的小猴子摘下去。”

　　门打开了。饮用水根据智能中控的指令被运送到了桌前，四杯，按照我们平时的习惯调节好了温度和水量。
　　围坐在桌前聊天，这个热闹的家庭变得更加氛围快活起来，我觉得我的心脏被幸福洋溢得砰砰直跳。

　　“妈妈，最近的写作还顺利吗？”

　　“就像便秘一样。”姥姥说。
　　我和姐姐交换着作怪的眼神，忍住不让水从嘴巴里喷出来。
　　姥姥是一名作家，早年间喜欢写血腥恐怖主题的悬疑小说，逐渐积累了一些读者，然而在最近试图转型时却处处碰壁。

　　“姥姥，舟上的人并不想看那些无病呻吟的伤痛文学。再说了，你一生都在舟上平平安安的，你从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姐姐说。

　　“胡说！你不知道，因为写作我承受了太多的精神创伤。作为作家，我一生都在与孤独和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完美边界作斗争，你们没有人能懂。”

　　“妈妈，你今天应该早些给我发个消息，这样我们还能一起去餐厅吃晚饭。”

　　她摆摆手：“没关系，我并不在乎那些难吃的料理。”
　　姥姥突然严肃地转向了我，她透过眼睛认真地盯着我。我也有些紧张，瞪大了眼睛，等她发话：
　　“沈博，我今天过来是为你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