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作家、虚构少女》泠川青睐

3、又、小镇、迷宫少女

　　转眼，到了迷宫探险活动开启的日子。
　　又来到活动会场。
　　她没有在会场见到认识的同类，余愿不在。
　　所谓的报名参加，就是写上名字。
　　「这位小妹妹，」又填写完名字后，报名处的工作者叫住她，「小妹妹还没有成年吧。」
　　「嗯。」又没问能不能参加。余愿给她宣传单，肯定是能参加的。
　　「我们对于未成年参加者有优待，免费奉送一个提示。」
　　工作者用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娴熟口吻说：「请务必，遵守规则。这是本次活动我们唯一能为未成年者提供的优待。」
　　优待同时也是委婉地警告。
　　又不是不知道，有些参加者会钻空子，而宇宙多少对于未成年者有一定的宽容。
　　换句话说，这是责任声明。
　　但是推卸责任这样光明正大的承办方，好像在公开和宇宙叫板一样。
　　又说：「谢谢。我会。」
　　就这样从报名处离开。
　　又还记得宣传单上写了什么。就算不记，放大数十倍的宣传单以巨大海报形式张贴在墙上。
　　【魔王的迷宫】
　　【活动：迷宫探险】
　　【规则：不得伤害同类，不得搅乱秩序，依照排名发放奖励】
　　【条件：不限年龄，不限数量】

　　宇宙中，经常有活动。
　　由不同承办方负责举办的，主要内容是捕捞柠檬的迷宫探险活动，大多数时间免费参加。
　　为了让活动更有趣味，有时会加入许多不同条件。
　　因为主要内容是捕捞柠檬，活动场地在开始前大量投入柠檬，等待参加者各取所需，所以没有通关这一说，参加者进去按部就班捕捞柠檬，等待活动结束，是年幼者也可以参加的，十分安全的活动。
　　又参加活动，有时是不想走太多路。她遇见过横跨数天的活动，不用担心吃住问题，规则在上，参加者所受待遇是约束承办方的规则，她不必担心活动中有谁随意攻击同类，也不必担心风餐露宿，她也不在意排名。
　　因为所谓奖励嘛。
　　基本上是一包纸巾。大方一点是保温盒。

　　并非没有考虑过把同类大量聚集的活动真实目的是什么。
　　但俗话说得好。
　　你真的，要怀疑你所在的世界吗？
　　你如何得知，它是真是假？
　　目的如何是宇宙的事，宇宙不会对单独某个同类图穷匕见，天塌了所有同类一起顶着。
　　又自认为问心无愧地生活，几乎每天都出门捕捞柠檬。
　　免费活动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又理所当然地在会场等待活动开始。会由工作者引导前往活动场地。
　　又开始今天的观察。
　　宇宙在她面前流动，她静止不动，细心观察。
　　参加者好像很多。
　　……是非常多。
　　似乎越来越多。比起前几次活动。
　　这么多同类，真的能有序放入活动场地吗？
　　不知为何，又想起一段记忆。

　　大概是，整个空旷露天场所聚集起无数年纪相差无几的同类，群体嗡鸣，笼罩在场所天空。
　　拿到相同数字者聚在一起，等待入场。

　　整个宇宙有多少同类？
　　又不知道。
　　宇宙没有身份普查。报名参加活动可以随便填名字，生活在这里本身没有谁会在意信息是否真实。
　　身边擦肩而过的同类，和她一样每天捕捞柠檬，那么，何必关心对方姓甚名谁？
　　碌碌之人。
　　一生碌碌。
　　无事之人。
　　无所事事。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
　　才碌碌无为吗？
　　才心安理得。

　　这样的又，一次又一次注视宇宙。任由宇宙如风，如雾，凝聚于面前，消散于眨眼时片刻闭目。
　　又始终一言不发，站立静止。

　　直到，提示响起。
　　【本声音为本次活动提示，活动即将开始，本次活动无需入场，倒计时，十，九，八……】

　　又在最后的时间凝视会场。
　　无需入场的活动，具体描述的话，是如同降临一般，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
　　大概支付代价是魔法，而且应该是许多同类同时施展魔法。
　　所以一般很少用于免费活动。
　　但如果肯支付代价，就能免去同时疏导这么多参加者入场的麻烦。
　　能看出这次活动主办方性格利落。
　　【五，四，三……】

　　最后的观察里，又看见一个同类。
　　是一名女性。打扮时尚，色彩靓丽，浑身洋溢力量感的青年女性，大概因活动突然开始而着急做什么，越急越乱，向她这边跌跌撞撞冲来。
　　对方跑得很快，几步之遥瞬间拉进。
　　明知对方撞过来，又没有躲开。
　　她不是倾向于找事的类型，而且，怪事越多，越容易收集到故事素材。
　　于是，这位浑身上下充满活泼开朗气息的靓丽女性，在活动开场前最后一秒——也可能刚好是活动开始之时，径直朝又的方向倾斜，两人撞在一起。
　　【二，一……】

　　然后，活动开始。
　　「对不起！」【零】
　　又听见对方于活动开始提示中同时响起的低语。

　　【请查看身份证明】「下次活动…还给你！」
　　场景瞬间扭曲，察觉到微弱异样感产生波动，又已经置身街巷中。
　　身旁是砖瓦堆砌的复古建筑，光线良好。
　　不是她降临在活动场地，更像是活动场地瞬间覆盖宇宙。
　　又两侧口袋里，都有东西。
　　同时，迷宫说明逐条响起。

　　【在这里，勇敢者们探索突然出现的小镇迷宫】
　　刚刚那名女性把什么东西放进她口袋，从感觉上推测，很可能是一张身份证明。
　　【参加者无数量上限，随机抽取身份】
　　身份证明，可以转让？
　　【不同身份持有不同效果】
　　那么，在迷宫里，丢失身份证明的参加者会怎样？
　　【这座迷宫中，存在一个魔王……每当魔王震怒时，迷宫将随机发生灾害现象】
　　大概会因为不满足闯关条件被瞬间排除出去？魔王什么的……那种用魔法的存在……放进迷宫？背景板吗。
　　【同时，危险与机遇并存】
　　比如，要是在活动开始前有急事，来不及找到负责人取消参加，随便找个同类偷偷给出身份证明，便能达到被请离现场目的。
　　【来吧，勇敢者们】
　　换句话说，身份证明，是在活动开始前……就存在。
　　【挑战迷宫吧】
　　活动开始前吗？
　　【谨记，规则在上】
　　又在怀疑一件事。
　　【规则之下】
　　活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后……这会不会是，对方主动为她透露的信息。作为报酬。
　　【百无禁忌】

　　那么，左，还是右。

　　她已经有又了。
　　选左边。

　　又拿出左侧口袋中身份证明。

　　【厨师】
　　【效果：烹饪】

　　嗯……还不错。
　　太好了才对。

　　又是不擅长的那边，烹饪什么的，平时随便吃吃。
　　这个身份带来效果一看就是很会做菜的样子。
　　快点，让她试试。

　　可是……
　　又浑身空空。
　　仔细一看，衣服也变了。
　　她现在头戴厨师帽，腰系围裙。
　　烹饪场所在哪里？

　　「老师！老师！」
　　叫声迅速自背后由远及近，又立刻转身。
　　玫红色身影跑到面前。玫红色短发的白衣少女出现了。
　　「老师，我又搞砸了！」

　　……？
　　又的困惑直接写在脸上。
　　原因无它，她此前从未见过这名少女，少女理应没见过她，两人怎么会认识？
　　而且这只是一场免费活动，奖励是一包纸巾那种，没有必要争取名次，也没必要对同类图穷匕见。
　　少女的行为毫无逻辑。

　　但少女并未对又的沉默生疑。

　　「老师，你不记得我啦，」白衣少女露出大大的笑容，「幸亏我没有吃那些蘑菇。」
　　不知为何，那笑容看起来并不傻气。
　　「蘑菇？我刚刚打算做什么？」又问。
　　「不知道，老师吃了好多，还煮了东西……」
　　「等等，」又叫住话说个不停的少女，「你是谁？」
　　「我是梅丽，这是老师今天第十三次忘记我了，唉……」少女正发愁，忽然想到什么。
　　「不好了老师，着火了耶！」

　　又看见了。
　　少女，也就是梅丽说话同时，背后百米开外，作为背景板的建筑从窗户冒出黑烟。
　　肉眼可见的黑烟，这种程度，不是什么东西熊熊燃烧就是菜品已经无法挽回。
　　这些从未涉猎过的知识自动出现在又脑海。

　　砰！
　　轰隆！
　　咕咚！

　　梅丽背后那栋建筑，就这样在又的凝视中，墙壁崩塌，屋顶碎裂，随即，一切暂时飞上天空。

　　残渣如冰雹降临般劈头盖脸洒落，两人一齐低下头。

　　「唉呀……糟糕。」梅丽喃喃自语。

　　「我是你的老师？」又问。
　　「是！我是今天报到当学徒的梅丽！」
　　「那里，是什么地方？」又凝视瞬间变成战场的建筑。
　　「是厨房！」梅丽想起老师可能连这也忘了，补充说明，「也是老师的家。」

　　嗯……
　　如果，这个活动场地会给参加者分配住处和食物，也有通过身份效果获取钱财的生活方式，那么……
　　现在她还剩下什么？
　　又看向梅丽。
　　她可以去梅丽家住。

　　「梅丽，去你家吧。」又说。
　　「老师忘啦？」梅丽用手指点着脑袋，「我是因为炸掉了自己的家，才来跟老师学习厨艺？」
　　又观察天色，得出此刻差不多是正午的结论。
　　「午饭，吃了吗？」
　　「老师吃了蘑菇，跑出去吹风，我看着锅子。然后，」梅丽指了指天上。
　　「锅……」话未说完。

　　唰！
　　为了回应刚刚三声巨响中的咕咚声，巨物，应该是巨锅，从天而降。
　　又想躲开，梅丽伸出去的手，正好握住从天而降的巨锅……锅柄。
　　另一个阴影随即落下，梅丽一把抓住。

　　少女稳稳站在那，一手端着锅，递到又面前。
　　与漆黑巨锅递到面前的，还有另一只手上的汤勺。
　　梅丽笑容璀璨。
　　「吃饭啦，老师。」
　　「我吃了多少蘑菇？」又问。
　　「它的一半。」梅丽敲了敲巨锅边沿。

　　原来如此。
　　有毒菇类吃了这么多，怪不得失忆不会被怀疑。
　　「吃太多，还不饿。」又说。

　　「这样欸。可是啊，老师……」梅丽遗憾地敲着锅，定定望着又，「我觉得，午饭变成这样，肯定吃不下啦。」

　　「……」
　　又没有说话。
　　身边渐渐有同类聚集。
　　讨论声隐约响起。

　　「怎么回事？」「爆炸了。」「什么？」「厨师的家。」「早上附近不是刚爆炸过吗？」「别管了！救援队还没走远，快叫救援队灭火！」「已经在路上了……」

　　又与梅丽互相对视，从对方眼眸中看不见半点撒谎。
　　梅丽所说是真的。

　　「那么，」又说，「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嗯！」梅丽点头，好像不怎么明白。
　　又说：「我的家炸了，什么都没剩下。」所以没有任何东西能交给这个搅局的家伙，识趣点快走。
　　「嗯嗯！」梅丽一边点头，一边想起来黑漆漆的巨锅，提起摆到又面前，「老师，还有这个锅！」

　　巨大无比的锅在少女手中轻若羽毛。
　　以至于，向来用逻辑和眼睛观察事物的又，罕见地产生困惑。

　　又伸出手。
　　梅丽以为又要去接巨锅，又却绕开少女的手，用她的手指，最真实的触感去接触少女。

　　她单指抵住少女手腕内侧。

　　递锅出去反被触摸手腕的梅丽动作一顿，这次轮到少女困惑。
　　梅丽「嗯？」一声，或许是因为这份只有一点指尖的接触太轻微，少女除此没有做什么，面带灿烂笑容，手臂停在空中。

　　又松开手。

　　短短几秒，她已感受到脉搏在指尖跳跃，那是和她一般无二的，平常的心跳。
　　她困惑的不是自己的眼力，而是关于名叫梅丽的少女。
　　又从不怀疑她自己。这口巨锅看着就很重，不是她能够轻易挪动的重量。
　　既然她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别的东西。
　　刚刚在耳边传入窃窃私语声时，又就起过念头。
　　那些同类……不是她的同类。

　　整座小镇，似乎分为勇敢者与固定角色。
　　勇敢者是活动参加者。
　　固定角色为了让迷宫世界正常运作而存在，必要时，固定角色间信息暗涌，只看参加者能否准确捕捉。
　　参加者没有上限，不能从数量分辨是否是固定角色。
　　而且，倘若是固定角色，固定角色怎么知道自己是固定角色？
　　梅丽……是固定角色吗？

　　「我的身份证明是厨师。你的是什么？」
　　又直接开口讯问。

　　「哈，谁知道。还没看过。」梅丽语气如常，还是那样幼稚童真。

　　精神上……还是小孩子吗。
　　又不得不，重新把视线投向眼前，年纪看着比她小几岁的白衣少女。
　　大概，也有这样的同类。

　　「我看看。」梅丽顺手把锅扔在地上。
　　巨锅落地一声闷响，又脚下地面颤动。
　　……她就说，这东西她拿不起来。

　　梅丽从口袋里取出身份证明。薄薄卡片在指尖一闪而过。
　　又已经看清内容。

　　【疯子】
　　【效果：强化】

　　「可是老师，我想吃饭。」梅丽看过身份证明，两手顺势揣进口袋，若无其事对又说。

　　「做不了。」又回答。「我如今一无所有。」

　　梅丽目光越过又，落在黑烟中的建筑上。

　　砰！
　　砰砰砰！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不止是又的背景板厨房，在她家周围的那些建筑也纷纷化作流星。

　　流星坠地。
　　「哎呀，老师，」梅丽慢悠悠说，「我才想起来，早上交给你的蘑菇，」
　　少女似是挑衅，同时也无辜。
　　「好像里面有炸药。也许走过来的时候撒了些在路上。是这样没错。而且我说了，」

　　玫红色头发和纯白衣服互相映衬。正午阳光下，面带可爱笑容的少女仿佛猛兽恶徒。
　　「我来的一路，对很多人提起，这是给你的东西。」
　　「老师变成通缉犯了哦。」

　　下一秒，提示音响起。
　　【身份证明变更，请及时查看】

　　梅丽指尖夹住卡片，变戏法般翻转，一变成二。
　　两张卡片并列排在一起。

　　【通缉犯，厨师】【通缉犯，疯子】
　　【效果：亡命，烹饪】【效果：亡命，强化】

　　「老师，我要吃饭。」
　　梅丽笑着说。
　　可是她很快失望了，她并没有在又脸上看见任何愤怒神情。
　　被她叫了一上午老师，没什么表情的灰发少女，身上唯一带有色彩的是那双微微泛着浅粉色的眼睛。
　　那点不比灰色鲜艳多少的浅粉色里，灰发少女面无表情看一眼地上巨锅，示意她把锅拿起，淡淡说道。

　　「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