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交易沦陷》关别山

19、第 19 章

　　程雪驰怔怔望向林易，林易接过蛋糕，放在程雪驰面前。
　　蛋糕上的蜡烛还没有点燃，林易便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的打火机，“啪”地一声轻响，火苗蹿出，微微倾身，将蜡烛一一点燃。
　　暖黄色的烛光摇曳生姿，在程雪驰的眼中映出跳动的光影。
　　林易每年都给妹妹庆生，那女孩爱热闹，该有的仪式总不能少，但林易觉得程雪驰应该不会想要戴生日帽，便也没有给他准备，只是关了灯。
　　黑暗中烛火摇曳，照亮两人的面孔。
　　“许和愿吧。”林易轻声说。
　　程雪驰微微垂首，闭上双眼，长睫在烛光下投落扇形阴影。
　　他认真地回忆起过往的一切，那些或快乐、或遗憾、或难忘的瞬间，都再也无法重来。
　　程雪驰其实不喜欢许愿，外婆在世时总爱带他去佛堂，跪在神像面前三叩首，絮絮叨叨说着心愿，总归是求神明保佑他聪明伶俐，保佑他身体健康，保佑他一帆风顺。
　　那时候程雪驰还不够案台高，他不懂神明有无，却也学着外婆的模样跪拜。外婆不让他拿香，怕香柱烫伤他，但程雪驰非要拿，香灰积蓄在顶端，动作一晃，便掉了些香灰烫在手背。
　　程雪驰也不吭声，直到把香柱插到炉子里，方才跟外婆说：“婆婆，手疼。”
　　外婆将他的手掌翻过来，才看到虎口出有一处小小的红点，宛如一颗突兀的朱砂痣，烫损了皮肉。
　　外婆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与担忧，她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处伤口，动作极尽轻柔，生怕加重他的疼痛，“傻孩子，刚刚怎么不说？”
　　孩子的眼神清澈如泉，泉水中似有薄雾朦胧，他微微仰头看着外婆：“婆婆你说的，许愿的时候要虔诚。”
　　“你又走神了。”男人的声音让他回到现实。
　　程雪驰笑笑没说话，呼气吹灭了蜡烛。
　　头顶的吊灯再一次亮起，暖黄色的光亮瞬间驱散了暧昧的黑暗。
　　“谢谢你。”程雪驰望向对面的男人，无论如何，此刻都是感激。
　　“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林易淡淡开口，程雪驰在心中轻叹，他其实什么愿望都没有许。
　　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非要说想要什么，可能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程雪驰切开蛋糕，先分给林易，“谢谢你。”林易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愉快：“你除了谢谢就没有别的话想要和我说吗？”
　　程雪驰愣了一下，手中的蛋糕刀微微一顿，他还没有熟悉面前这个男人的处事风格，他总是为所欲为，不按常理出牌。
　　“有一部电影，你去试镜吧。”林易将一张名片扔在桌上，程雪驰捡起看了一眼，发现是邵毅的名片。
　　邵毅是邵时的爸爸，林易此番牵桥搭线的意思极为明显。程雪驰看向那个男人，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利落地敲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嚓”一声燃起幽蓝的火焰，烟雾腾腾，在程雪驰眼前缭绕，模糊了视线。
　　程雪驰轻声询问：“这也是生日礼物吗？”但林易只是挥挥手，声音里带着玩笑的意思：“是嫖资。”
　　程雪驰的眼神霎时冷了下来，那点旖旎的期望立刻烟消云散，林易当然不会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他觉得他今日已经为这个人做了够多的事情了。
　　黄秘书劝他要收买对你有利的对象，必须要讨人欢心。而他从来没有对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做过这种事情，今日自己亲自实践无比别扭，但是在看见程雪驰闭上眼睛许愿的那一刻，林易莫名有些燥热。
　　我只是需要他的信息素而已。他在心中说服自己。
　　手机铃响，林易接了个电话便准备离开，他问程雪驰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程雪驰说他想留在这把蛋糕吃完，林易有些诧异：“你不控制体重了吗？”
　　程雪驰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轻声说道：“偶尔一次放纵，也算是给这平淡日子加点甜吧。”
　　林易还想说什么，但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带上几分催促的意思，他回头看向程雪驰，见他寂寞独坐，吃着一份蛋糕。
　　林易最终还是转身离开，程雪驰见他已经离开，便把叉子扔在一边，服务员走进来询问是否需要打包，他歪头笑道：“不了，扔掉吧。”

　　最后一场戏要等日出，众人挤在水边调试设备。天边灰蒙蒙一片，离太阳出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导演便催促赶快把前面的戏拍完。
　　这是一场落幕戏，公子伋本决心赴死，但公子寿为了保护哥哥，故意迷晕了哥哥，假扮公子伋，被前来追杀的人砍了头，公子伋醒来发现不见了弟弟的踪影，急忙追出去，也被追杀的人杀死。
　　廖南星在一边记台词，忍不住感叹道：“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可惜，要是我的话，肯定蛰伏着留待反击，才不要以死成全大义。”
　　程雪驰只是笑：“可能已经没得选了，还能选择死，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廖南星还想反驳，邵时已经喊演员就位。两人便匆忙地坐上客船，慢慢向芦苇荡驶去。

　　室内烛火摇曳，帘幕随风翻飞，公子寿紧锁眉头，来回踱步，脚步慌乱又沉重，手中紧攥着从卫宣公处偷探来的刺杀密令。
　　公子伋则安然端坐于席，轻抚着桐木琴，弹出几个清音。
　　公子寿猛地停步，上前扯住公子伋衣袖，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急切：“兄长，父亲他……他竟起了这般歹毒心思，已派杀手在边境候你，此去必是死路啊！”
　　公子伋闻言，却不惊愕，只是苦笑：“我早知如此，父命难违，我又能何去何从？”
　　公子寿见兄长去意已决，环视屋内，目光落在几案上的酒壶，心一横，匆忙斟满两杯酒，递向公子伋，强压下内心悲戚，挤出一丝笑意：“兄长，既如此，弟愿陪你畅饮一回，权当饯行。”公子伋未觉异样，接过酒，仰头饮尽。
　　酒过三巡，公子伋眼神渐散，伏桌昏睡过去。公子寿扶住公子伋，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乱发，泪终是夺眶而出：“兄长，不要怪我用计，我愿以我命换你一线生机。”言罢，他缓缓起身，取过公子伋的旗帜与信物，那白旄上的纹饰仿若在幽幽叹息。

　　卫国边境，淇水之畔。天色微明，晨雾还未散尽，河水泛着幽冷的波光，如一条沉睡的巨蟒。
　　公子寿神色凝重而决绝，手中紧握着代表公子伋身份的白旄，从一艘木船登上另一艘简易的木船。
　　船夫缓缓摇桨，木船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波纹，朝着齐国方向驶去。月光洒在船头，公子寿孤独伫立，身影被拉得修长。
　　船行不久，岸边的芦苇丛中突然窜出一艘船，船上站着一群强盗，手持利刃，眼中目光凶狠。
　　强盗们看到公子寿手中的白旄，便认定他便是公子伋，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随后如恶狼般一拥而上。公子寿并没有害怕，昂首对着那群人喊道：
　　“我是公子伋，你们要杀便杀吧！”
　　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传出老远，惊跑一群水鸟。
　　强盗们毫不留情，刀光闪烁，公子寿的身躯倒下，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船板。他们将公子寿的尸体像扔弃一件无用之物般抛入河中，“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血水在河中如红莲晕染。

　　离河边不过数十丈远的小道上，四周荒草丛生，晨露打湿了草叶，在微光下闪烁着晶莹。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公子伋从睡梦中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白旄，却发现不见踪影，心中大惊失色。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匆忙起身，顾不上整理衣衫，便朝着河边的方向奋力追赶。他的脚步踉跄而急促，河风呼啸，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似在悲歌。
　　赶到河边时，血腥味久久不散，河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那艘木船孤单地立在湖面，一些衣物碎片在水面上漂浮着。
　　公子伋立刻就明白了，他不禁悲痛欲绝，双膝跪地大喊道：“弟弟，为何你要替我赴死啊！”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染血的土地上。一枚佩玉躺在泥土与杂草之中，像露水一样在天光下发烫。
　　公子伋捡起佩玉，他没有时间再痛哭，而是涉水上舟。湖上雾气弥漫，如轻纱遮目，却挡不住他的脚步。公子伋手中紧握着公子寿掉落的佩玉，那丝丝凉意仿若弟弟残留的体温，刺痛着他的心。
　　船行之处，水纹漾开，雾气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杀手们离去的方向，公子伋目光如炬，恨意燃烧：“我才是公子伋！你们杀错人了！”
　　他的声音在湖面回荡，惊起一群水鸟，扑棱棱飞向浓雾深处。
　　前方黑影绰绰，见船头上孤身一人、满脸悲愤的公子伋，杀手们先是一愣，见来人没有白旄，却也拿不定注意。
　　还是其中一个领头的喊道：“都杀了！成全他们！”
　　杀手们从河边朝着公子伋围拢过来，手中的利刃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公子伋缓缓起身，绝望地闭上双眼，恨声道：
　　“弟弟，我来了。”
　　他的身影在这群恶人的包围下显得如此孤独无助，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世间何其不公！昏庸的父亲，为夺权势，竟狠心对亲生骨肉痛下杀手；贪婪的恶贼，你们助纣为虐，眼中只有血腥的利益，可曾有一丝忠义！”
　　“今日我虽身死，可这冤屈必在这天地间回响，淇水悠悠，见证一切……”
　　强盗们一拥而上，却不敢动手，为首的先将刀刃插入公子伋胸膛，其他人方才纷纷效仿。
　　利刃刺入公子伋的身体，鲜血染红衣袍，他缓缓倒下，似是哽咽难鸣。
　　“母后……我不恨你，我只恨世道不公……”
　　“只愿黄泉之下，能与寿弟重逢……”
　　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试图驱散这一夜的阴霾，万道金光洒向大地，淇水粼粼，依旧缓缓流淌。不知是水声还是鸟叫，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