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交易沦陷》关别山

1、第 1 章

　　包厢里的音乐放到最大，即便房门紧闭，那澎湃的声浪仍裹挟着阵阵笑声与歌声，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泄漏出来。走廊的墙壁上贴满了极具设计感的闪光瓷片，分割成各种形状玻璃折射着暧昧的灯光，五光十色落在程雪驰的脸上，照不亮他晦暗的表情。程雪驰站在门口，抬头再看了一遍包厢房号，没有动作，但身后的经纪人不耐烦地把他往门里狠狠一推，大喊一声：“别在这儿给我装纯！能进这个包厢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给我好好伺候里面的少爷小姐，别搞砸了！”程雪驰的白衬衫被扯乱，但那锻炼到位的三角肌完美地阻止了衬衫继续滑落的趋势，美人半露肩，锁骨盛着一片头顶暧昧的红光，像是谁留下了缠绵的吻。室内男男女女皆戴着面具，看起来狂欢正到高潮，程雪驰没有戴面具，反倒成了个误入异世界的外来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抬头，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得过分，也艳得出奇，两种相悖的美丽同时揉搓在一张脸上，拥抱着欲望也容纳着纯粹。
　　程雪驰有些头疼，这里充斥着浓郁的香水与酒混杂的气味，还有各种味道的信息素杂糅的气息，Alpha、Beta和Omega们挤在一起，像野兽一样挑逗撕咬。程雪驰抬手想挡住头顶打在他身上的红光，他不喜欢吵闹的歌声和笑声，还有这些赤裸觊觎的目光与灯光，这一切让他想要抽身离开，经纪人的手狠狠压在他的肩膀上，炫耀似地对着那帮兴奋的男女喊道：“各位对不住了，周源元那家伙说生病了来不了，我就把我们新收的烈马带来了，这人脾气还没有训好，各位多担待！”
　　“怕是周源元攀上高枝要跑路了，老王，你还不看着点？”一男子戴着红色的面具，手中香烟燃烧至一半，身边匍匐着两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女，见那香烟燃烧到一半，忙伸手去接掉落的烟灰，烫得手抖也不敢叫出声来。老王讨好地笑着，揪着程雪驰走上前，像展示商品一样给众人欣赏。
　　戴着羽毛面具的女子起哄道：“脸挺好看的，动过刀子没？”她伸出手，红指甲细长，慢慢划过那张隽秀的脸，程雪驰尽力忍住心里的怒火，慢慢挤出一个笑。
　　“没整过，纯天然，连微调都没动过，还是优性alpha，林总不是说想包个alpha小明星玩玩吗？我这不投其所好给带来了！保证这是他没试过的口味。”经纪人笑得一脸油腻，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却没有看见他今天要钓的大鱼，不由有些失望，有人嘲笑道：“小林总刚刚还在这的，接了个电话出去就没回来过，不过你看我们这一批新来的，仔细看也不比你带的人差……”众人聊着聊着又笑起来，言语中谈论的无非是谁谁的情史，豪门恩怨也躲不开家长里短，戴着纯白色面具的男女们温顺地服侍着尊贵的客人，必要时添酒点烟，撒娇求饶，温香软玉在怀，不解风情的程雪驰即使容貌再出色，权贵们也对他失去了兴趣，何况这“老鸨”一样的经纪人刚进来就点明是为谁而来，实在让他们失去了兴趣。
　　经纪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领着程雪驰一个个地敬酒道歉，程雪驰话不多，但很能喝，红的白的一杯接一杯，程雪驰来之前只吃了一块面包垫肚，此刻胃里绞痛，他的双眼开始迷离，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眼前一片雾蒙蒙了起来。
　　恍然中，有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隔着热闹的人群，与他对上了眼。他紧盯着面具下的瞳仁，无限放大了迷离的感觉。那人也没有移开眼，眼中流光波动，面上含着笑，似乎在等着程雪驰向他走来。程雪驰想说些什么，却被经济人狠狠一拍，附在他耳边低声吼道：“看什么呢，看白面具的人没用，他们都和你一样，是来这里出卖色相的，你要看就看那些富哥富姐，伺候好了有的是你的锦绣前程。”
　　程雪驰想反驳，可他手中握着酒杯，光线在暗红的酒液中流动，他看见了自己在欲海中沉浮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暗了下去，他低声说：“我知道。”
　　喝了不知道第多少杯，场子里的人少了许多，大抵是换了别的地方寻欢作乐去了，程雪驰在起哄声中又喝下一杯红酒，灌得太急，他有些想吐，却还是挂着笑，眼角微微湿润，一双眼睛就是一对最小的海。他将酒杯举到灯光下，向女子示意他已喝完，灯下的酒杯里还盛着一点酒液，像被隔绝的眼泪。对面的女子看得心颤，只能扭头和经纪人打趣道：“老王，都说风月场里有两种美，一种美精雕细琢，俗不可耐，一种美要天然去雕饰，半抱琵琶半遮面的，你以往带的都是前者，今天终于品味提升了，这小孩还带点冷清感，很高级，有种看透世事繁华的虚无。”
　　“快别喝了，去休息一会吧。”或许只是有钱人一时的心软，但程雪驰也要感激这份怜悯，他终于可以暂时脱离那个压抑的环境。临走前他回头往包厢一看，一片荼蘼众生相，但只需一瞬间，他便重新捕捉到了那张藏在白色面具下的眼睛，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西服，身边围着一群找他谈情的人，但他不言不语，甚至是有些无聊地支起手，撑着额头冷冷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他也心有灵犀地望向门口的他，甚至还勾起一点笑意，随后又扭头，程雪驰能想象到，面具下应该也是一幅不耐烦的表情。
　　躲在卫生间隔间里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吐出些酒与水，不过吐出大半以后程雪驰就没那么难受了。他抬头，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程雪驰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但圈子里谁不是这样往上爬的呢？无权无势，便只能先找棵大树好乘凉。
　　程雪驰想走出隔间，却听到门外有人进来，他便缩回了要开门的手，听得门外人脚步轻浮，应该也是喝了不少，其中一人带着怒气道：“旁边座位上那白面具不喝酒，问他也不答话，就在那看别人，装什么纯洁。”同行人却从包里翻出什么，冷笑道：“这点信息素催化药轻轻一放，保管谁都跟着你走。”
　　“试试呗，叫那小白脸敢轻视我们……”
　　那两人刚走出门，程雪驰便也悄然跟在他们身后，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自己最好去阻止那两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那一点可笑的正义感吗？他也不清楚，或许是今夜真的喝了太多酒，他想着提前和那人说一声，好叫他有所提防。走道本来很宽敞，程雪驰眼中只有前面两个醉醺醺的壮汉，完全没有看见旁边的经济人老王，他浑身酒气，脸上横肉随着嘴巴开合的动作一跳一跳：“拿好这瓶酒，这可是……”程雪驰看着这张脸就心生厌恶，他不耐烦地把他一推，但经纪人还是把酒塞进了程雪驰手里，程雪驰没有听清那张嘴里喊着什么，他只见那两人回到了原来的包厢，便连忙跑着跟着进去。
　　包厢里灯光依然昏暗，充斥着暧昧的喘息声与笑声，连音乐也遮盖不住，程雪驰闻到了混杂的信息素的气息，仿佛泥沼，他的眼睛四处张望，可是男男女女都带着面具，从他身边游鱼一样经过，他伸手拦下一个擦肩而过的男人，掀开他的白色面具，露出一张秀气的脸，但他的内心告诉他不是这个人，于是他连忙道歉，心里却有些慌，再抬头时整个世界都眩晕了起来，泛着马赛克般的光彩。那个人的目光像海潮，忽远忽近地飘过来，程雪驰捕捉到了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窥探，于是他向着卡座里的男人走去。
　　男人身边围着许多人，刚才那两个醉鬼调笑打趣，起哄着要那男人喝一杯，“快喝，别给脸不要脸，哥们几个耐心有限。”一杯酒怼到男人面前，男人只是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没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线条流畅，弧线分明却暗示着这个男人准备生气，那男人伸手要把酒杯砸在醉鬼头上时，程雪驰已经先他一步喊道：“酒里面下了药，别喝。”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程雪驰，似乎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声音含笑道：“你确定吗？可不要冤枉好人啊，这可是要送进去‘喝茶’的。”那男人虽然这么说，眼中却似燃起了兴奋的火苗，灼灼凝望着面前的程雪驰。“给他们两个喝下，看他们两个敢不敢喝，不就行了？”程雪驰冷静说道，桌上那杯酒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两醉鬼面面相觑，俱是不敢，而那男人大笑起来，“快滚吧，趁我还没有和你们计较之前，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两醉鬼讪讪离开，程雪驰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一双有些冰凉的手却覆了上来，握住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回头，看见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掩藏在面具下，露出点饶有兴味的神气。
　　“不坐下来吗？你还要去哪儿？”那张嘴一张一合，声音出奇地华丽，丝绸一样牵引着程雪驰坐在他的对面，程雪驰觉得自己一定醉得很厉害，晃晃悠悠，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他看着那个男人接过他手中的那瓶红酒，就着迷离的灯光端详片刻，赞叹道：“你倒是会选酒，92年的啸鹰赤霞珠干红，哪来的？”程雪驰的眼睛含着雾，看起来像盛着眼泪，他只是摇头，意思是不知道，但那男人却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说不喝酒，“来酒吧不喝酒？那你来干什么？你刚刚看我看了很久……”程雪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人将酒瓶晃了晃，左手稳住瓶口，右手大拇指用力按住左手的虎口，余下的手指借力将橡木塞匀速提起。 “噗呲”一声过后，周围空气里弥漫起着一股淡淡的橡木与果香。
　　程雪驰在心中感叹他开酒的熟练，但见面前那人给他倒酒，满满一杯红色的液体递到他嘴边，白色面具下的眼睛笑得狡黠：“喝啊，我可不能白被看。”程雪驰带了点较劲的心思，不愿被他看轻，便也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撇过脸，轻轻咳了一声。那人捕捉到程雪驰的微笑情绪，本想嘲笑，但看见那双起了雾的眼睛，那点调笑的心思当若无存。他今天一滴酒都没喝，近乎可以说是安静地在这坐了一晚，但从这人进来开始，他就感觉有种莫名的躁动，总要在涌动的人群中找到那一双看起来无时无刻不在流泪的眼睛。
　　于是他举着程雪驰喝过的酒杯，将里面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程雪驰望着那人滚动的喉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打了个嗝，那人似乎觉得很好笑：“喝酒打嗝，看来这酒不错啊。”
　　“你敢喝，证明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人的脸慢慢贴了上来，在程雪驰眼中无限放大，他想要摘掉那碍事的面罩，看一下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那人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又低又带点抓挠，“有点心急啊，但你是今天最满意的猎物，我们换个地方吧。”
　　“这里的人手脚不干净，总是有人乱放些东西……”那双手牵着他往门外走，经过人群时程雪驰闻到一股浓烈混杂的信息素气息，他捂住鼻子，那些人糜烂沉浸的脸却在程雪驰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只一瞬间，门开了，那人带着他跑出包厢，将那光怪陆离的世界抛之于身后。
　　“走吧，今晚跟我去个好地方。”白色面具下的眼睛布满幽暗星影，程雪驰在那一瞬间被蛊惑，像木偶一样被他牵引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