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欲止》冬万金油

2、第二章

　　鲁英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进退两难。

　　她枯瘦的手拉着纪执的手臂，把他拉到一旁，说：“你……就当没有这个爸……别管他了。”

　　说完，鲁英抹了抹眼睛。

　　一瞬间，纪执觉得很不是滋味，他虽然恨纪明伟，但他也知道鲁英看到这一幕肯定很伤心。

　　今天闹成这样，不是大家想看的结果。

　　为了鲁英，纪执只能暂收锋芒，没再理纪明伟，让这种人自生自灭才是顺应天道，随后便打了个车送鲁英回家，留纪明伟一个人在派出所门口。

　　车上很安静，纪执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打开手机收到便利店店主让他回去继续上班的消息，纪执摁了个“好”。

　　纪执点开黑名单，盯着“纪明伟”三个字出神，做好心理建设后，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

　　快速敲了一行字“再联系我妈一次，你就等死”发送过去。

　　消息发送后，纪执再次把纪明伟拉进黑名单，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给纪明伟一点犯病的机会。

　　送鲁英回到家，纪执见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急冲冲骑着山地车又赶往兼职的便利店。

　　夏季傍晚的风好歹是带了一丝凉意，吹拂在脸庞上很惬意，身上本来有点黏糊的汗也被吹干，只感觉神清气爽。

　　纪执想着今天派出所发生的事情，差点闯了红灯，心里暗骂了一声。

　　不过风迎面吹来，吹散了一丝躁郁。

　　纪执到了便利店交换班次，店里没有顾客来，他看到收银台上放着自己忘记收起来的试卷。

　　想起来——马上要开学了。

　　纪执平复心情，准备做几道题。

　　便利店里面的顾客进进出出，空调机子“轰轰”作响，纪执写题的思路不停被打断。

　　他停下笔，进存货室搬了些饮料出来给冰箱填货。

　　—

　　街上的路灯已经一盏盏亮起来，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是深蓝色的。道路上的车灯流转在半空中，照得人眼发昏。

　　纪执单手抱着一箱饮料，左腿抵着饮料承重，另一只手拿着饮料机械地重复填货，冰箱里面的冷空气不断扑来，纪执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

　　店门被人推开，他没有回头看，手上的动作继续着。

　　听声音进店的一共有两个人，有人推开冰柜，在挑选雪糕。

　　“林云青，你吃啥口味？”其中一个人说。

　　“不用。”另一个人淡淡地说。

　　那人挑选完成后拿着雪糕在收银台前等结账。

　　“纪执？”

　　纪执听见声音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点疑惑怎么突然喊自己的名字，他放下手中的货，朝收银台走去。

　　见到一个剃了个小平头的人指着台上的试卷，双眼放光：“你叫纪执？你也是二中的？”

　　因为柜台上那本试卷是二中的“特产”，即二中自印的卷子，理应是二中的学生才会有。

　　小平头应该是通过试卷上面的名字认出自己。

　　“是啊。”纪执拿着机器扫了扫龙飞手上那根雪糕的条形码，“你们也……？”

　　纪执刚才忙，所以没来得及仔细看小平头身旁的另一个人，此刻抬头看清他的模样，声音顿住了。

　　纪执对上了他的眼睛，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是今天中午在巷子里骑山地车撞的那个男生，刚才好像听见小平头喊他“林云青”。

　　灯光之下他的眉眼都很清楚得展露出来，比纪执中午见的那一面更加舒朗。

　　纪执的瞳仁骤然缩了一下，语气有点惊讶：“是你？”

　　“你俩认识？”小平头看着这两人面面相觑，好奇地问。

　　“见过一面。”林云青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瞥开视线，淡淡地回答。

　　“中午的事不好意思，喝什么？我请。”纪执挑眉，想起中午把别人胳膊都撞红了，自己走得太仓促，这时候应该适当赔罪一下。

　　林云青摇摇头。

　　又是摇头，今天对着自己摇了三次头，纪执心想这人多少有点惜字如金，蛮有意思。

　　“你俩咋回事？”吃瓜群众小平头此刻被他俩搞得晕头转向。

　　林云青作为“受害者”都懒得解释，而作为“肇事方”的纪执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说：“我今天把他给撞了。”

　　小平头听完扯起林云青的胳膊，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语气大惊小怪地说：“我操，林云青你没事吧？”

　　“我没事，龙飞。”林云青的手摁在小平头肩膀上。

　　“咋撞的？”龙飞像是要为林云青打抱不平一样，庄重地挺起胸膛。

　　纪执见龙飞手中抱了个篮球，推断出这两个人应该是刚打完球，然后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放在收银台上，说：“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撞的，请你们喝水。”

　　龙飞咧嘴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哎哥们怎么还收买我呢？多不好意思啊。”

　　纪执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上一秒还在义愤填膺，下一秒已经开始谄媚了。

　　“谢了。”这两个字是林云青对纪执说的。

　　纪执的眸子徒然地亮了亮，脸上荡开笑意。

　　最后，林云青和龙飞一人拿着一瓶水出来了。

　　“他人，还……还怪好的嘞。”龙飞乐呵地叼着根冰棍，说话含含糊糊。

　　“嗯。”林云青修长的手攥紧手中的瓶子，扭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家便利店，恰好又对上纪执的眼神，纪执爽朗地笑了一下，这架势像是刚才一直目送他们出来，莫名有点尴尬，林云青快速把头转回来。

　　—

　　晚上八点，纪执骑山地车回到家楼下。

　　抬头看见家里的灯已经亮了，但是他不想上去，准备自己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纪执靠着墙根蹲下，屋檐刚好投下一道阴影，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他翻了翻背包，找到一包烟，抽出一根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打火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手一直夹着烟，翻开手机。

　　班群里很热闹，都在讨论分班表。

　　纪执点开，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发现大多数同学都留在本班，自己大概也得继续待在这个平行班。

　　拇指划拉着，突然一怔。

　　【纪哥，你怎么进实验班了？】

　　【求秘诀】

　　班上的同学突然私信他。

　　“操”了一声，他居然被分进理科实验班了？纪执看了眼自己的成绩，九科加起来的总分不怎么高，但是除去文综成绩，剩下的六科总分还不错。

　　在二中，大家挤破头都想进实验班。但是纪执一点也不想去，因为——他是体育生。

　　从何说起？因为二中非常不重视艺体生，很少有人走艺体生的路参加高考。一个年级估摸着只有十几个体育生，全都零零散散地被塞在平行班里。

　　体育生的气焰低，基本上是路过的狗都比他们有“话语权”，待在平行班里会被同学嘲讽，老师更是经常阴阳怪气。

　　纪执当了半个学期体育生，班主任万分阻挠，变着法子让他回来当纯文化生。但是纪执觉得自己体育天赋不错，不想白白浪费掉。

　　后来班主任劝说无果，就各种阴阳他，阴阳之前还要在前面加一句“我不是对体育生有意见”。

　　这个班里男生多，而纪执又受异性欢迎，其他男生都看不惯，觉得纪执抢了他们的风头，把他当成假想敌，就在班群上暗讽他。

　　【平时没看出来啊，那谁居然这么猛】

　　【还以为四肢发达的人头脑简单呢】

　　【哈哈哈哈哈】

　　【这么敢说，不要命啦】

　　纪执隔空比了个中指，懒得鸟他们。只是去了实验班这些情况估计会变本加厉。

　　—

　　想着一堆乱糟糟的事情，纪执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晚了，在生死时速下依然迟到，到校门口时已经听到里面播放的集合音乐了，开学典礼要开始了。

　　纪执单肩背着书包，一时半会找不到新班级队列在哪里，只能先回原班级。

　　在原班级队列最后面站着，原班主任背着手踱步走来走去，发现纪执居然还在，多新鲜呐。

　　仔细一看，他还背着个书包，看来是迟到了回来躲风头。

　　“有人鲤鱼跃龙门了怎么还愿意回来啊。”

　　纪执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自己，绷直的身板立马松懈下来，懒洋洋站着。

　　等到班主任走到身边时，纪执低声开口：“还是老师教的好，要不然鲤鱼怎么跃龙门。”

　　毕竟这班主任上个学期一直暗戳戳贬低自己，没想过纪执居然能从平行班中脱颖而出，到实验班去。

　　纪执莫名感觉有点爽。

　　开学典礼结束，纪执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教学楼走，在三班门口停下来。

　　“卧槽？纪执？”

　　纪执听见班里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正想着这班里应该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循着声音望去，见到了昨天在便利店里那个抱着篮球的人，依稀记得叫龙飞。

　　龙飞向他挥了挥手，刚才那几声超级喇叭音还回荡在教室里。

　　纪执笑着冲他点点头，定睛一看，发现龙飞后桌居然是昨天便利店里另一位，林云青。

　　林云青静静地坐着，听到声音后瞟了门口一眼，两人的视线一触即收。

　　世界还是太小了，兜兜转转又遇上。不过纪执感觉蛮开心的，至少在班里算是有认识的人了，他往龙飞他们那边走去。

　　“你转班了？刚才排队的时候没见着你啊。”龙飞扯着嗓子说，声音大到足以吸引周围的人打量纪执这位新同学。

　　“迟到了，在原班里待了一会。”

　　“你过来这里坐呗，林云青同桌刚好转班了，你当他同桌。”

　　纪执站在林云青课桌旁，问了一句：“我可以坐这？”

　　林云青默声点点头，纪执瞄了眼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手指白皙修长，青葱般笔直，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很吸晴。

　　纪执放下书包坐在旁边，四周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有同学朝他看来，然后和别人窃窃私语着什么，显然是他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同学们的讨论。

　　他的新同桌林云青也没理他，在看书。

　　“你叫林云青？”纪执尴尬得有点焦灼，开始没话找话。

　　“嗯。”林云青继续看着书。

　　语气非常冷淡，感觉他说话特别少，差不多是半个“哑巴”。虽然之前这位哥好像一贯如此，但是纪执不免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从那天到现在，你就对我说了三个字——‘谢了’，‘嗯’。”纪执对他说，学他讲话的语气还挺像的，“那天撞你纯属意外，你还对我有意见？”

　　龙飞在前面憋着笑，林云青斜了他一眼，龙飞说：“云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只是不爱说话。玩熟了就好了。”

　　“玩熟了就好了”这句话被纪执记下了。

　　林云青觉得纪执的脑回路挺清奇的，居然还数了数自己对他说了几个字。

　　他也回之以礼，上下唇一碰，语气平淡。

　　“没意见。”

　　虽然听起来像有意见。

　　林云青说完，后背向椅子靠去，两人继续尴尬着，准确来说应该是纪执一个人在尴尬。